“老师，你答应过我的！”，这是我的那班满是“赤子之心”的学生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每当这句话在我耳畔响起的时候，望着他们那泛着红润、溢满天真的小脸，看着他们那期待和渴望中似乎又有着些许委屈的眼神，心中往往漾起一种责任、一种隐隐的歉疚……
是的，在我的十几年的教师生活里，我常常在不经意间答应孩子们的一些在我看来“小小不言”的请求或者小小的建议：
我答应过孩子，在班队活动课上尽量搞一些更有趣的活动；我还答应过孩子，在绿草茵茵，春光明媚的时候带他们去春游；我答应过孩子，保守他或者她“考砸”了的秘密——期待着他或者她在下一轮的考试中能有好成绩；我还答应过甚至很细微的一些琐事…… 在一般情况下，这些承诺我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然而，就是在上一周，我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个“承诺”：
那是一个下午，一天里的最后一节课已经上完，孩子们正收捡着书桌上的学习用具，往书包里塞着——准备结束忙碌了一天的学校生活；我呢？站在讲台前面，一面嘱咐孩子们回家的路上要注意安全，一面着手批改学生的订正作业……
就在我刚刚坐下来聚精会神地批改孩子们的作业的时候，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娃儿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老师，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原来答应过我的，在我生日那天为我披一天头发……”
耳朵里的这番话语声，令我诧异地抬起了头，眼睛也跟着那声音寻了过去：那是一张好看的、粉粉的、满是稚气的脸，脸上的那双眼睛发着光亮，里面溢满了希冀和期待……
“是吗？我答应过吗？” 我的嘴巴说话了。
我的眼睛望着这张好看的、粉粉的、满是稚气的小脸：脸上那张原本有着微微笑意的红嫩的嘴巴倏地闭紧了，尖尖的小下巴用力向更下面的长着喉咙的地方指了指，却没有任何声音从那喉咙发出来。但当我望着她那多少有些嗔怨但依然发着期待的光亮的眼神，我确是真切地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很大声音似乎在说：“嗯！你就是答应过的！”
我的嘴巴再次发出了声响： “可是……明天我还得去山区里的一所学校送教，披散着头发怕不很合适吧……”
我的嘴巴这样说着，她的眼神却有了变化：那是骤然的黯淡，眼皮也耷拉了下来，小嘴巴也咕哝着，尽管没有一丝的声音。那失却了希冀的光亮的眼神，那没有声息地嗫嚅着的嘴巴似乎是在说：“老师说话不算数，老师耍赖！……”
在这样一种交流的氛围里，我已然忆起了，忆起了自己确曾有过的一次“承诺”：
那是几个月以前，即秋季刚刚开学不久。那天早上，我刚刚洗了头，因怕迟到，也没来得及吹干就急忙散着头发驱车去学校上班了，在校门口，我的车子还没有停稳，就遇上了她。那时，她微笑着望着我，眼神里有一缕不加掩饰的异彩，，这异彩也着实刺激着我，我的眼光里也不由得闪出一丝诧异，这诧异也使我不得不低头扫视了一下周身，可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装束与以往有什么特别的不同。我放好车子，同她一起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她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对着我的耳朵说：“老师，你披散着头发真漂亮，能不能一直披着头发？”
我笑着：“要么，破例为你披一次头发？什么时候你定？”
她说：“就我生日那天吧！”
我依然笑着……
我们当时的交流很轻松，也很惬意。也就在这不经意之间，我留下了一个“承诺”，她拥有了一份“特权”……
望着持有我的这份“承诺”，拥有一份我特许的这份“特权”，咕哝着小嘴巴，等待着我的回答的她，我的心里也翻腾着：
作了十几年的教师，当了十几年的班主任，教师的工作习性和自身特有的个性，使我在自身形象方面一贯趋于传统和保守，装束、发型一向都很整肃，不喜烫发，更不喜浓妆艳抹，也从未在学生们的面前披散过头发，每天也就是把头发梳整齐，扎一个马尾巴而已，突然披下来蓬头散发，还真不习惯；唉！不就是披一次头发吗，对女人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我也确曾有过“承诺”的，与自己已有的“习惯”相比，自己给孩子的这份“承诺”似乎更有分量……于是，我的嘴巴说话了：“好吧！明天你的生日，我披头发，时间不会是一天，就一个小时。好吗？因为老师要去别的地方上课。”她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灿烂，眼睛里又有了光亮，一步、两步、三步……蹦着、跳着走了，扎在后面的那两只羊角辫也一甩一甩地挥动着，像是在指挥着一曲《欢乐颂》。我知道，在那跳动着的快意的音符里，是一颗被幸福拢在怀里的纯真的童心……想到那些虚假的广告，充斥着美丽谎言的宣传、那些不知伤害了多少孩子的劣质奶粉……我不能让这颗纯真的“赤子之心”再蒙受哪怕一丝的伤害，我的心颤抖着，她已经再也承受不起那孩子失望的眼神的烧灼……
孩子们都散尽回家去了。我也揣着那份“承诺”驱车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我思索着……
回到家里，匆匆吃罢晚饭，我便去了离我家楼下不远的一家发廊。我端坐在发廊的椅子上。望着对面镜子里的那个我，想到此次特地来梳洗一番的动因，想到那句“女为悦己者容”的老话，不禁笑出声来，发型师见了，便问：“您笑什么？”，我莞尔一笑，并未作声。心里却在说：“明天是我学生的生日，我这是要满足一颗纯真的、弱小的，也是美好的心灵，我不想弄伤了这颗心……”
梳洗完毕，我望着镜子里那位被发型师打扮的虽长发披肩但却很“淑女”的我，笑了：忽然觉得转飘散在双肩，覆盖着几乎整个后背的黑色瀑布般柔顺的长发并没有委屈了我，……
就这样，二天一早，我飘洒着那一抹瀑布般黑色的长发来到了学校，第一个愿望：就是想一下钻进教室，让那女孩子看看我送给她的“特殊的生日礼物”。
教室里，我望见她正背对着我在收她的同学的作业本，便缓缓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摇动着两个羊角辫，蓦然回首，望了我好一会儿，然后顽皮地吐了吐舌头……，那眼睛里，依然放着异彩，但我感觉得到：那异彩里更多了一份信任、踏实和至诚，此时的我，心里也很踏实。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乘上了去山区送教的汽车，车上，那心情有一种说不尽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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