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情况
楼主
  • 头像
  • 级别
    • 积分933
    • 经验5874
    • 文章373
    • 注册2006-04-21
    他是凡人却不是庸人(爷爷篇)
    农历的三月初二,是我的爷爷九十岁生日,我想写一点文字算是送给他的祝福,坐在电脑前,竟不知如何下手。耳边传来的是歇斯底里狼一样的吼叫声,伴着的还有奶奶凄惨的哭声。爷爷在我未成年之前几乎是个可怕的代名词。

    奶奶去世前再三交待她的子女,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和爷爷葬在一起,足见爷爷给奶奶的伤害有多深。其实不光是奶奶,几乎我的长辈都遭过爷爷的毒打。至于他为什么老是打奶奶,原因我说不大清楚,随着奶奶的去世,我想也没有必要去深究了。但我奇怪的是奶奶去世的那天下午,爷爷居然破天荒地爬在沙发上号啕大哭,其伤心欲绝的程度一点不比闻讯而至的姑姑弱。此前和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滴过一滴泪水,即使我的姑父因脑瘤不治而亡;我的四叔心脏病突发早逝,他知道后都是出奇的平静。捋着那长长的白胡子,长叹一声,嘴里咕哝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了几十年的口头禅:宇宙昏荒,人心昏荒,人生难得,得了难活呀。父亲惟恐他承受不住,特地请了几个庄道上了年纪的人陪他说话,事实上这些老人都比他小二三十岁,差不多是两代人,爷爷就催他们离开。说这娃就这么一走,老天爷安顿好了的,白头送黑头,老羊号羔子,你们还是去跑跑事吧,穿个衣裳验个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弄。等到这些人走了,他就用纸糊一个类似于唱戏用的令箭一样的东西,打发人叫了我来,让我用毛笔在上面写上一排字:华故先嫔李氏太君之灵位(我奇怪至极的是《礼记•曲礼下》中关于亡妻曰嫔的说法不会识字的爷爷竟然知道),而后将牌位插在一个馒头上,点上清油灯燃上香,喋喋地絮说:尹姐夫(兰州方言管自己女婿叫姐夫)下来了,有人可以说话了。老四也走了,娃才四十过一点,这寿都折在我的头上了,老天爷不收我呀,知道我还没受够罪,我多烧些纸钱给你,通说一下收了我去吧。老天爷那(他)怎么就把我忘下了呢?

    爷爷在忏悔吗?也许是吧,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就与他分居,他居北屋,奶奶居西屋,每年的冬天,为少生一个火炉,家里所有的人都劝奶奶搬到北屋,奶奶至死不肯。这对生不愿同屋死不愿同穴的人,却是度过了五六十年日子的夫妻,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的父母亲不愿告诉我,我实在没有勇气问爷爷,毕竟九十岁的他把什么都看得很淡了,何苦要勾起他对滴血往事的回忆。然而我以我的经历断定爷爷是在忏悔,因为他的确给我的父母带来过伤害。

    爷爷与愚公相比,简直是毫不逊色,我之所以认为他可怕的原因还有一半就是因为这个。我家方圆一里之内根本没有荒地,也许以前有,因为爷爷的出现而全部变成了我家的自留地。我读中学的假期,几乎全让爷爷给霸占了,都是在他的带领下拓荒,要么就是移植他的烟叶,担水来浇再拨一些骆驼草盖上;要么就是去很远的山沟里砍山帮,砍得如墙壁一样了就挖窑洞,据说是担心他种的树被羊吃了,挖个窑洞要住下来守;要么就是跟了他拨麦子,那时秦王川上种的地都是砂地,麦子长在砂子里跟焊上去差不多,且一块地就是七八亩,站在地头上人的腿子就发抖。这其中任何一样活,差不多都能去掉我一层皮,单说这个拨麦子,我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爷爷去得特别早,鸡叫了就走(他从不与母亲合伙,就拉我一个人),我被他硬拽上走的时候几乎还在睡觉。早上还好弄,毕竟天气凉快。到中午就惨了,骄阳如火,别的人家都收工了,爷爷顶多就着西瓜之类的东西啃些干粮。他从来干活都是一老驾(从早上到下午四五点),所以我也不准备央求他的特赦,心想你七十岁的老头了我二十几的小伙子还陪不住?我就拼了命地跟在他后面,跟到下午两点多最热的时候,我已经是精疲力歇了,蹲不住只好爬着,手痛的小麦拨不下来,只好下面垫一块石头,放麦杆在上面拿石头砸,或干脆羊一样的拿嘴巴咬。咬一阵砸一阵拨一阵,如此效率就慢了许多,只穿个肚兜的爷爷就掉过头截我的趟,善意地取笑我娇生惯养。他说的有道理,就他置于暴晒下的车轴一样的胳膊,我就不敢学,再热都要穿衬衣,我的胳膊要是晒上十分钟,又红又痛地要难受上好几天。我的意志终于崩溃了,开始向他求饶。我一边拿衣襟擦汗一边大声地喊:爷呀,我的亲爷,我们走吧,我这里给您磕头着呢,我们明天干吧。爷爷笑着,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奇怪的是他的脸上一点汗都没有,更怪的是我都嗓子冒火了他还点上旱烟锅吸烟。完了说明天还有明天的活呢,黄田在地,性命在天,推来推去要推到啥时候。他执意不走我当然没有溜掉的企图,就发了狠心又是一通连咬带砸。好不容易扎好个子(麦捆)堆成麦摞了,爷爷还要让我拾麦穗,尤其是我拿石头砸过的地方掉了好多,我怀疑现在踢球守门时的扑救动作就是那时练就的,实在走不动的我拾一个再像青蛙样的扑向另一个。爷爷在我后面笑着说,听见干活装着睡着,听见吃饭往前跌办,玩起来就有精神了。走吧,把瓜皮拿上回去给猪吃,我无奈啊,那瓜皮他本来就啃得够薄了,太阳一晒都成卷了,还要让我装在包里拿回去喂猪!当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已经是下午的四五点了,好多人睡够了觉,地上有些凉气了才往地里走。那时我跟在爷爷后面,总有一种成就感,骄傲地接受村人们钦佩的赞叹。

    因为爷爷超乎寻常的勤快,所以他鄙视一切偷懒取巧、不务正业的人,这些人都是他的仇人。当我们西铡的邻居试图抢占我家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和一棵百年老榆树时,爷爷站在老榆树底下叫嚷着,也不看你那地里,草都荒过来了,还拉屎占堆的想干个啥,想都不老(要)想。最终因此导致了我家与邻居家翻脸,也导致了母亲中风致残。我发了疯一样揪住爷爷的衣领,推搡着适年八十五岁的他,厉声质问他屁大的一点地方给人家不就完事了,你留着要往棺材里带吗?爷爷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你知道你妈的筋,这是我老汉一颗汗珠子摔成八瓣子平整出来的,我把你个败家的货就知道踢家当,踢完了你吃石头巴洋灰起。而事实上我家东侧的二亩多砂地他无偿地送与另一家人盖房用,理由是那家的主人有一点老黄牛一样不知疲倦的吃苦精神而已。多年来我在单位上疾恶如仇,招致很多人的妒忌,许多业绩因此而化为乌有,夜深人静时我总结原因。恐怕源于对爷爷的不敬吧,一个八十五岁的老人让他的孙子推得东倒西歪,还差点踢上一脚或几次举手欲给他一巴掌,大约老天爷以此来惩罚于我。我不知道如何赎去积压于心灵的这份罪孽,唯有夜深人静时写一点关于他的文字,希望他在驾鹤西游的那一天,烧在他的灵前。

    正是因为这些性格,加之二叔曾先于我家东侧的邻居问他要过那二亩砂地盖房,他没有答应,我的父亲不是很赞同他将地送于他姓人家。(此处要交待一下,我爷爷是我父亲的伯父,我父亲兄弟七人,因为爷爷没有儿子,我的亲爷爷就选择了最有成就的父亲给他续了后。)我父亲因为爷爷打奶奶的事给他警过告,又和他未商量就将地送于他人,所以与爷爷有了隔阂。更重要的原因是爷爷因为父亲去医院上班而兼顾农事少,在他看来也属于不务正业,这个解放前给人扛过长工的人,他的世界观里,是农民不种地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痛恨父亲,所以出现了他殴打父母的事。

    那是二十年的事,当时我读小学,爷爷七十岁,父亲四十岁,母亲三十八岁。那是一个春季的星期天,爷爷要招集我家所有的劳动力去平砂整地,要把四亩地的砂起掉改整为水浇地,这个家庭的小工程先于“引大入秦”工程十个年头。本来父亲也准备好了要去,偏那天早上邻村的一个妇人突发脑溢血,来了人央求他去医治。这件事本来无须给爷爷解释,只我和母亲同去,爷爷误以为父亲偷懒溜号了,一路上胡子一翘一翘的气冲斗牛。他那一惯的一老驾(多半天)的干活方式,我和母亲都陪不住。要将三十公分厚的砂石铲在架子车上,再推到附近的坑里倒掉,年少的我仅帮着推架子车就几乎散了架,母亲更是挥汗如雨。爷爷这个铁人似的人不完成他的计划是决不会罢工的。我母亲只是说了句家门前的地都给人了,平这个有什么用?爷爷勃然大怒,也许他认为这是父亲授意母亲如是说的,或者父亲没来他就窝火,总之我还没搞清楚是咋回事,他已经一铁锹拍在了母亲的胳膊上,母亲捂着胳膊撒腿就走,我飞身上前将爷爷的一条胳膊抱住,用毕生的力气与他僵持,他居然将我甩得飞了起来,落在两三米外的刚起掉砂的软土上。爷爷过来扶起我,看有没伤着,母亲见我摔倒了,慌忙踅转身扑了过来,见爷爷扶我起来拍身上的土,知道他不会动我的,乘机得以走脱。其实我当时奋力照着爷爷的裤裆里踢了一脚,但他抓了我的胳膊,那一脚没踢着,要是踢上的话,恐怕我现在心里更不安定了。

    那天父亲去看的病人病情严重,需要上县城的医院里吸氧气,父亲就陪车同去,一路上打吊针,回家时天都黑,得知爷爷打了母亲,知道还会迁怒与他,趁爷爷还未到家,吃了饭就去邻人家串门去了。爷爷打了母亲,收了工具到家里就去了当时的乡政府,据说是要告状,理由是他的儿子不热爱劳动。结果他去了街道上的一家商店买了一大把水果糖转悠了一阵就回来了,到家时散与我和年幼尚未上学的弟妹,我当时一颗都没吃,我的弟妹高兴地比赛着各自的糖纸。
    父亲在邻人家呆到实在人家要睡觉不好意思再呆了悄悄地回到家。没想到一进家门就让爷爷从耳朵上抓住了,父亲说大(父亲管爷爷叫大)有事明天说行不?爷爷说我只想问你一句,咱这地是该平还是不该平?父亲说当然该平,水地的产量比砂地要高。爷爷就用另一只手里的扁担使劲地砸在父亲的腰上。父亲说大我支着你打吧,别把腰给闪着。其时我已沉睡于梦乡了,这很多都是第二天奶奶告诉我的,我火冒三丈,嚷着要与爷爷拼命,奶奶颠着小脚抱住我,说我的小先人,要打你爹昨晚上就还手了,还用得着你炸了山毛(生气)。冷静了我就想,照着正值壮年的爹的身体,再怎么着一拳头也能把爷爷捶个半死吧。村上有条狗咬了弟弟一口,我亲眼见父亲狂追三十里路,将那条狗毙命于一条水沟里,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后来等到下班回来的父亲,见他耳朵上缠了很多纱布,就悄悄问他,爹你不会打不过我爷吧?父亲摸着我的头,眼睛红红的说,娃这不是打过打不过的问题,人如果没有孝心还不如一条畜生,就畜生也很少有吃它的父母的。你爷也是为了我们的日子好过啊,要不然他一天浪门摸牛九牌去了,谁还不知道舒坦的。后来父亲找到乡上的一家工程队,花了很多钱雇了个推土机将那块地的砂推掉了,又与爷爷一道平整出四块整齐的水浇地,我家的粮食从来就没有缺过。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村子上国家要征用土地,因为爷爷带领下起得地“引大入秦”工程没有计算在公摊面积中,加上爷爷整出来的东一块西一块的自留地,我家获赔的地价款多于同等人数的家庭的一倍多。而这一切我九十岁的爷爷知道后,未见他丝毫的高兴,这两三年他不管家里的事了,他只是手捋了白白的山羊胡子,眼里流淌着混沌的泪水,嘴里照旧念着他的口头禅:宇宙昏荒,人心昏荒,人生难得,得了难活呀。完了加一句:这地没了,往后的后人怎么过日子呢?弟弟、妹妹、妹夫、弟妹、妻一干人雀跃地商议着一百万如何的花销,电脑啦、手机啦、项链啦。是啊,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他们呢,当时他们都年幼,或者根本就是别人家的儿子或女儿,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百万被世人所宠爱的叫钱的东西后面,演绎了多少让人心酸的往事。这个春日的凌晨两点四十二分,一个叫寻路的人坐在屋子里,写着他的文字,泣不成声、泪水狂涌、漫延于地。如果他能分到一部分地价款的话,他想还是买一个好一点的墓碑,将来立于爷爷的墓前。要是有可能时光倒流的话,母亲的胳膊上不挨一铁锹、父亲的耳朵没有被撕破,一百万,不要也罢。
    因为我父亲的孝道,虽然爷爷时常发一通火气,但丝毫未减家庭的和睦,每天晚上所有戴月荷助归的家人飞鸟相与还时,弥漫着燃尽麦草味的厨房里,充满了和谐的家的气氛。我例行的一件事就是要喊爷爷吃饭。从没出现过他按时吃饭的现象,总是要给他收拾来的好多破烂东西归类,比如铁丝要放在墙上钉着的钉子上,废铜烂铁要放在某个箱子里。八十岁以后他已经不下地干活了,由于母亲的突然病倒,家里决定舍弃种着的二十来亩庄稼,杂草和燕麦没人清理,一番田园将芜的景象。爷爷悄悄再次出山了。

    每天清晨,我们帮母亲去了水火,扎完针、燃完艾,去掉脸上的一片片生姜片后妻或弟妹便做好了早饭,遍寻爷爷就是不见,那饭就在北屋的桌子上搁着,到中午了再换一次。下午了才能见着他的面,如核桃一样的脸上,只有眼睛眨巴才知道他还活着,背上背着一大捆燕麦,压得腰几乎成了九十度,白白的山羊胡子挨在了胸脯上。妹妹就嗔怪地拍他身上的土,大声劝他不能再去。荒就荒了去,随便哪个人拿一个月的工资出来,还不买二三十袋面粉。爷爷迈着碎步,一米几乎要倒五次脚,指使妹妹将他拨来的燕麦送于三婶家的羊吃。庄稼咋能荒掉呢?庄稼就是命。当我过去拉他上台阶时,就这样说着,似乎是自言自语。我怀疑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果第二天他照旧不见了,要去上班的父亲就嘱咐我们,抽个人去地里吧,不然的话村上人们会笑话的,八十几的人了地里干活的有几个人?我们几个人中除我和妹妹、妹夫有暑假,其他人都倒班或休息时才能来。妹妹是女生,服侍母亲方便些,妹夫多少有些亲戚的感觉,要去也只有我去了。我骑着摩托车跑上几个地头总算是找到了爷爷,弓一样的地里间燕麦。我大声叫他出来,我说爷你在地埂上咂支烟,我来。爷爷抬起核桃一样的脸看着我,半天说你找谁?陈立年几个月前头就没了,你是他外甥吗?我无奈加难受,我稍微改换了一下行头,戴了顶草帽他就认不出了。他的这眼神其实根本就分不清楚麦子和燕麦,估计是凭感觉的,看他肩膀上搭着的拨下的燕麦,事实上有一小半是小麦,加上他所经过之处,好多小麦在地里躺着,说实话他完全是帮倒忙。我也不去说破,只是夸张地凑到他耳边喊,你拨了这么多吗?年轻人都吃不住。他才搞清楚我是他孙子,骄傲地说你还当我一天吃闲饭哩,来了就拨,不要花棒槌一样的绕五子(乱转)。我于是照着麦行间连成串的燕麦一通猛拨,再跳过几行,再拨一通,如此不到中午,一块地就过去了,回头一看,地里还有好多燕麦我根本就没动。我将两个拨的燕麦收起来,扎成的捆自然比他一个人拨的要大得多。我大声喊:爷走吧,全让我给拨完了。拨完了吗?你再看看,燕麦这东西可恶的很,留下一根明年就是几十根。显然爷爷不放心,看来不相信我是庄稼能手。我说完了完了,一根也没有,全让我给拨掉了,不信你看这是一根小麦,拨不拨?我在距他两三米的地方,抓住一根长势很旺的燕麦摇晃着说。嘿,你这瓜娃子,小麦拨掉干啥?完了咱就回呗。我在摩托车的后架上绑好燕麦捆,问爷爷要不咱推上走吧。爷爷说推着干啥?你骑上我坐上走吧。我有些害怕,八十五岁的人了,坐在摩托车后面,万一路上有个小坑坑颠一下,栽下来焉有好事?(我奶奶就是因为我的大意而去世的,另章有交待。)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了我的腰,做出骗腿上车的架势,无奈那腿早硬的跟棍一样了,跨起来的角度还不到30度,五羊摩托车身又高,那角度连排气筒都够不着。我知道爷爷的脾气,你要让他驾驶都敢,就别说是坐了,八十五岁了还不想让人说他是老人。无奈之下,我只好将车推到路边的田埂边,硬拉死拽总算是把他弄了上来。我回头大声说好了没有,把手抓在我的皮带上,抓不好掉下来翘了辫子我可不负责啊。我正要启动,爷爷突然说你先等一下,今早我拾了一疙瘩沥青在地埂上放着哩,就是放过包包的地方,你取着来,回去我们粘拉子(水桶)。我只好又将他弄下来,去找他所说的沥青。家有个破了的塑料水桶,我扔了三次他从垃圾堆里三次又捡回来,原计划下次踩碎再扔,又怕他骂没敢。很快我找到他所说的那块沥青后,又是手掰又是鼻子闻,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原来是一块干了很久的狗屎,幸好我没有拿舌头尝。我痛恨那只狗,拉什么样的屎不好,偏就拉了一块类似于沥青的屎,这不是出难题给我吗?上哪去找一块真沥青?我手里拿着这块狗屎,返回摩托车前,当着爷爷的面把它装进衣兜,说走吧,下午我们就粘拉子。这一路恐怕将我骑摩托车的病给去掉了一大半,单骑时我能双手撒把倒躺在后座上摆酷。现在倒好,两只手牢牢地抓住把柄,腰杆子挺得笔直,小心翼翼地躲避路上的小坑,简直比人走快不了多少。爷爷还在后面一个劲地催,你走快一点嘛,还不如我生产队时驾得马车快,手还动不动就离了我的皮带去搔首弄姿。吓得我一惊一乍,到家门口时已经浑身虚汗、两腿发软。乘他吃饭的时候,在他的百宝箱里,我翻腾了半天,好在找到了一块真的沥青。
    数年后,我带着我的学生们去野外踏青,走了很长的路,来到种着小麦的田地边时,我告诉他们哪些是小麦、哪些是燕麦、哪些是红花郎、哪些是苦籽碗、哪些是绵蓬子、哪些是瓜瓜草。置身微风轻拂下起伏着麦浪的田地里,我眼前就浮现爷爷的身影,桃核一样的脸、弯弓一样的身子、白雪一样的胡子、柴棍一样的腿。平凡的如同地里长着的任何一株小草,却紧紧地与大地相依,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竟相绽放生命的绿色,孕育着属于自己的籽种,希冀于风于水于动物有皮毛来传递它们生命的延续。然后在冬季来临时,在野火中化为灰烬,升腾的烟火权当与尘世的作别,凄婉而悲壮。而我将裤管袖子绾得高高的,惟恐沾上一粒泥巴,拿兰花指掐去芨芨草半截身子,看着嫩嫩的枝杆里涌出来的白白的奶汁,而后做作的大呼小叫,哇好好玩,草里面也会有奶。不事稼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去老家时在年老的村人面前,排出自认为高档的香烟一根一根的散发于他们,接受他们稀奇和敬仰的目光,自己洁白的手与他们粗糙的手相接时,为他们指甲缝里塞满的泥土而鄙夷。 “双手不沾泥,鳞鳞居大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一千年前“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的张俞你满襟的泪水又在我的眼中打转。

    在与爷爷相处的二十几年的时光里,所幸我没有将他的坚韧、执著、顽强、勤俭丢失殆尽,至少在二零零六年四月十日的凌晨,我还在写着这个平凡却不平庸的人的故事……

    让学生的心中充满希望的阳光,让孩子沐浴着老师浓浓的爱,孩子的心灵才会纯洁、健康。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回复帖子 注意: *为必填项
    *验证信息 用户名 密码 注册新用户
    *帖子名称
    内容(最大97K)




    其它选项 Alt+S快速提交
     


    Powered by LeadBBS 9.2 licence.
    Page created in 0.0117 seconds with 5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