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随笔六则


　　年，像淡烟，又像远山的晴岚。我们握不着，也看不到，但当它走来的时候，只在我们的心头轻轻地一拂，我们就知道：年来了。——季羡林语

　　之一、扫尘

　　腊月二十三，又称“小年”，是开始为过大年做准备的日子，家家户户从这一天起，都紧张忙碌起来。而扫尘是其中最不可或缺的项目，其目的一方面是为了环境卫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除旧迎新，拔除不祥。
　　翻翻日历，看看窗外暖意融融的日头和楼下一树又一树开着的茶花，心知不能再托懒懈怠了。于是，带上手套，换好围裙，把头发用丝巾包起来，打点齐整后再振作起十二分的精神，先从窗帘下手，取下所有的厚窗帘和纱帘，扔到洗衣机里清洗加漂白。然后，打开窗户擦玻璃，前几天连续阴雨，窗户脏得一塌糊涂，擦起来还真费劲。
　　当初买房子时对书房的宽阔落地窗格外喜爱，此时却感觉它真的是劳民伤财。一是不节能，夏天倍儿热，空调启动后就停不下来，唯冬天晒晒太阳还算享受，但没有太阳时又显得冷飕飕的；二是窗户玻璃太多，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数也数不清，又不敢把身子太冒险地探到窗户外面去。所以，每次看见窗户上的灰尘，我都望而怯步，只简单擦擦手臂能够得着的地方就作罢了。
　　婆婆年纪大了，看着我忙里忙外的也帮不上什么，就自顾自按照自己习惯的老规矩做年事。她戴着老花眼镜坐在窗下的光亮处，态度极其虔诚庄重地折元宝。儿子看着新鲜，也兴高采烈地跟着学并一个劲好奇地问奶奶折那么多元宝要做什么用。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要上天去向玉皇大帝禀告一年来人间发生的事，给他送行时要烧元宝纸钱，让他荷包满满心情愉快。晚饭我们还要吃赤豆糯米饭，要煮得粘粘糯糯香香甜甜的，这样就能粘住灶王爷的嘴巴，他就不会讲人间的坏话，来年我们就能过得平平安安了。
　　婆婆象讲故事一样给孙子娓娓道来。我在旁边一边擦橱柜灶台一边忍俊不禁地笑。几个纸元宝一碗糯米饭就能让他放弃职守出卖原则，这跟贪官诬吏的作为有什么区别，把凡间的冷暖安康交托给这样的神仙，老百姓真够天真的。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有没有意识到，他手下这班神仙如灶王爷之流的德行也该彻底扫扫尘除除垢了。
　　想来神仙如此，我们凡夫俗子亦不能例外。大千世界滚滚红尘，倘若不能洁身自爱，人很容易成为欲念的奴隶，堕入万劫不复的迷障深渊。正如自家的门户需要勤加拂拭才能窗明几净一样，自家的精神面貌也要勤于检视才能避免藏污纳垢。所以说，反身自省，严以律己，恪尽本分……等等道理并不是写在纸上给别人看的，而是要渗透到每个人的血液里，再落实到举手投足日常行为间的。
　　忙乎了两三天之后，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光鲜亮丽焕然一新了。晚上靠在床头向老公报辛苦，老公说急什么，离春节还有些时间呢。我扯过日历来给他看，又把尚待实施的种种琐碎活计1234567的数叨了一遍，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鼾声阵阵，老公已经睡着了。
　　想笑，想叹气，嘴巴撇撇，却什么都没有。电视里正在播梁冠华主演的超重版《狄仁杰》，里面的武则天威仪有余靓丽不足，暗忖女皇帝当年一定不用为烦冗的家务活儿操心。家国天下，她的世界很大，不会象我，眼光总是在身前背后这一亩三分地里转圜，游移。
　　不过，我也相信，那些充溢在我心头的素朴而又纯粹的幸福感受，女皇帝一定体会不到。
　　所谓人各有志，未来的日子我自会怡然清净地做我的主妇，心无旁骛。

　　之二、守岁

　　大年三十的夜晚按风俗是不能睡的，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直到日升月落天光放亮，谓之“守岁”。
　　据说，远古时代人们守岁是因为惧怕一种叫“年”的凶恶怪兽，每到大年三十晚上，年兽就要从海里爬出来伤害人畜，毁坏田园，降灾于辛苦了一年的人们。人们为了躲避年兽，腊月三十晚上，天不黑就早早关紧大门，不敢睡觉，坐等天亮，为消磨时光，也为壮胆，他们就喝酒。等年初一早晨年兽不再出来，才敢出门。人们见面互相拱手作揖，祝贺道喜，庆幸没被年兽吃掉。久而久之，便有了过年的传统。
　　我算是个惯于熬夜的人，为读一本书，为看午夜场的电影，为和远方的朋友煲电话粥诸如此类，都曾熬过夜，但记忆里为“守岁”而经宿不睡的经历却只有一次。
　　那时十几岁的年纪，和表弟妹们聚在一起过年，一群孩子边看电视边吃零食打扑克，玩得相当开心，清晨时分大人起床准备早饭了，我们个个眼皮发沉，脸色发青，随便靠在哪里就开始打瞌睡。外祖母见状很生气，严词责怪我们的父母，怪他们没有好好照料我们，并立下规矩，今后过年再不准这样胡闹了，否则压岁钱全部没收。
　　如今，年在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厚重了，一应风俗习惯也逐渐淡漠荒疏了。譬如年夜饭，再不会象母亲那样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忙活一整天，提前几个月就拣好饭店定下团圆饭的菜式。至于年节里必需的饺子汤圆，更加不愿费心劳神亲力亲为，超市里的品种一应俱全，只要拎上几袋贮备进冰箱的冷冻室里就OK了。
　　除夕的午夜，当窗外还不时传来鞭炮的炸响时，给儿子掖拢被子。他安逸地睡着，脸庞温润。如今还有几个孩子知道“守岁”的风俗呢？他们的生活环境想法爱好心境眼光总是日新月异，变化无常。他们想要的不是守而是取，取得所有未知的未得的。也许，这样的观念于他们并非是坏事，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能守得住了。譬如传统和信仰，譬如青春和感情，譬如才气和名利……有多少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又有多少在“守”这个念头产生之前就已幻若烟霭了呢？
　　似乎，这世上最守不住的是时间。在时间的流光里，所有那些渗透在我们生命纹理中一度令我们笃信不疑坚持不虞的信念，都会在时间的锋芒下节节败退，寸寸灰飞，任我们如何卖力地牵挽阻碍，都抵不过日月的轮回，分秒的奔徙。时间是最强悍最凌厉最无情的东西，眉睫交错的一瞬，花样年华便至指端倏然滑落，令人猝不及防，悔不当初。悚然警醒握紧指掌时，才发觉鬓角已染霜，来日已所剩无多。
　　其实，时间是虚的，我们真正把持不住的是我们内心的安宁。世上万物变化无常，痴迷物欲肆意横流，滚滚红尘中难觅一方净土，人心在不知不觉间被蛀蚀，躁动摇曳，飘忽不定。人们总是得陇望蜀，见异思迁，欲壑难填。世事纷扰，人若不能适时屏气静心反观自省，就会在不断争取和获得的过程中，精神被物质一步步困囿，奴役，人性逐渐失去本真，面目全非。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回。风光人不觉，已著后园梅。”唐人史青的这首《除夕》诗，此时读来感觉心扉洞开习习生风。与其将眼前心头的种种，与时间做无谓地抗争，不如固守内心的安宁，顺遂外部境界的变化——从容起伏，静观云卷云舒；适时放手，笑看花开花谢……

　　之三、拈香

　　自从在杭州定居后，我们家每个春节都会到灵隐寺去拈香祈福，并不拘哪一天。儿子未出生时，我和老公闲来无事曾经在初一的清早赶去，夹在烧头香的人流里，迎着淡淡的晨雾，心情有种莫名的愉悦。后来有了儿子，婆婆也来和我们同住，于是，带着一老一小去灵隐拈香成了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但也并未因此间断。
　　有一年初五，一家人又打点整齐坐上游2路公交车直奔灵隐，不想一路上本省的加上外地的各色车辆挤作一团，堵得一塌糊涂。原本四十几分的路程延宕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紧接着又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买到门票，然后融会在拥攘不堪的人丛里，身不由己地进入山门。前后左右都是人，低头看不见路，抬头也只能看见别人的后脑勺，那情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好不容易被人潮推到大雄宝殿前，又好不容易将手里攥着的香烛送到香炉里点燃，再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双手合十垂目默祷，整个过程心头充斥着烦躁和惶乱不安。虽然因为灵隐寺名声在外，一年四季的游人都络绎不绝，但那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正纳罕不已的时候，还是见多识广的婆婆一语中的——初五是财神爷的生日。
　　原来如此，多数人是为求财而来的。
　　自此之后，我们家再不会在年初五去灵隐，一来对那天的拥挤心有余悸，二来去佛前拈香向来目的简单，从小处说只为阖家平安老少健康，从大处说也不过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对于财富，我总是抱着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态度，随遇而安，并不曾想烦劳菩萨格外开恩。
　　其实，因应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我是一个毋庸质疑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宝相庄严的佛祖菩萨对香烟缭绕的庙宇寺刹的景仰。令我感动并心驰神往的，不是虚浮神灵的种种高超玄妙法力，而是置身在佛前肃穆氛围里时灵魂获得的瞬间安详和静逸。当袅袅青烟氤氲弥散时，眉间心头的种种沉郁也随之飘渺无踪了，所余的是喧嚣红尘中最真实的抚慰与享受。
　　今年的年初三，因为天气预报说转天会有雨，我和老公便决定早起后去灵隐，完成这个必不可少的年节程序。还好，路上车来车往的也算顺畅，灵隐寺里的游人仍然摩肩接踵，但秩序还算不错。拈香礼毕，牵着儿子温暖的小手，一步步走进烟霭迷蒙的大殿，抬头仰望那尊手持莲花颔首微笑佛祖塑像，心头默默，不着一丝痴迷杂念。儿子亦是眼神专注，表情柔和，似乎在他小小的心灵中也感受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
　　因为灵隐寺旁的永福寺遗址已经得到恢复和修缮，看天色尚早，一家人又顺着蜿蜒迂回的山路拾阶而上，参观游览。山坡间溪水淙淙，鸟鸣啁啾，修竹森森，梅花开了一树又一树。风中不时传来梵音佛唱，挥手间，嗅到燃香祈福后留在指端的气息……缓步走着，不想启齿说话，惟将唇角抿出一个向上的弧度，由衷莞尔。
　　俗话说心到佛知。我相信如果佛祖菩萨真的在天有灵，那么所有佛前貌似虔诚的言语和行为就都是多余的。形式上的畈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体力行。史上许多古圣先贤也有“吾日三省吾身”、“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齐物修身”、“仁义礼智信”等等教诲，都与佛门法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见，修行也不一定要削发入寺。所谓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世间万物每一桩每一件都值得我们捧在掌心，顶礼膜拜。
　　傍晚踏上归途时日影已开始西斜，晦暗的天空中似有似无地落下几滴雨来，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又悄然没了踪迹，只在空气里留下丝丝沁人心脾的清凉。

　　之四、破五

　　农历正月初五，俗称“破五”。所谓“破五”，是说旧时从大年三十中午开始就要遵守很多迷信禁忌，比如不能动针线不能打碎家什物品等等，过了初五之后，这些禁忌就都宣告解除，因此初五这一天也就是破除所有禁忌的日子。
　　小的时候，新年得到的新衣服很容易会在燃鞭炮或是没头没脑的疯玩中搞破，那时我的外祖母就执意不让缝补，说坚持下吧，过了初五再缝也不迟。问她为什么，她也只是笑，说祖宗的规矩总要遵守的。如今外祖母已经过世了，老人家离开后的新年依旧循序而至，但原本浓郁馨香的年味却似乎被带走了，变得越来越淡薄越来越枯涩了。
　　在江南是没有北方初五一定要吃饺子的传统的，而我也只能在记忆里怀念当年的情景——外祖母当年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和面拌馅擀皮包饺子，还要包上硬币、糖果什么的，说谁吃到谁就会在新的一年里交好运。然后投进烧沸的水里，用勺子翻搅，直到一个个薄皮大馅的饺子玉润晶莹地浮在水面上，再捞出来盛在花边碟子里，热气腾腾地端上桌。一家人团团围坐，脸孔被热气熏蒸着，眼底心头的每个角落也都布满了幸福的暖意。
　　外祖母说祖宗的规矩总要遵守的，这种观念在年轻一辈看来无异于僵化守旧，是要摈弃而后快的。这也许是“破五”由来的另一种解释吧。
　　年轻人血气方刚，激情四射，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忽视修身克己，循规蹈矩，并对制度规范的严肃与周正心生反感，觉得个人的自由受到了束缚，捆手绑脚的不舒服不自在。殊不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想想看没有河道沟渠的导引，后果将是大水漫灌，四野汪洋，生灵涂炭。所以说规矩传统总是要遵守的。惟有因循发扬其中的珠玑精华，才能让我们的生活秩序井然，按部就班。至于个别的尘沙糟粕亦会在岁月流程中被逐渐反省和清除，继而推陈出新。
　　参天大树能够屹立于天地之间，其原因必定是在生长的土地上扎下了深根，而后固守根本寸寸攀升。只有抓住了脚下的一方，才能赢得头顶的枝繁叶茂，天高云阔。而脚下的一方，于人而言，应该理解为就是血脉传承的文化与世代延续的传统吧。疏离了滋养孕育我们的文化背景，背弃了导引牵挂我们的传统习俗，我们空空的掌心除了不能承受之轻外还能握住什么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也许可以不受约束地飞上天空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但最后也会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不知所终。
　　《圣经》中有言：万事满有困乏，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情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又有人言简意赅地说：态度决定命运。平心静气地想想，其实命运的天平并不会为某个人刻意偏颇，冥冥中决定每个人前途境遇的并不是命运那只看不见的手，而是我们内心所屏持的态度。要知道，是过去塑造了现在。我们对历史对前人对过去种种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就会在企及未来时得到什么样的报偿。是收获恩惠还是遭遇祸患，都在初起的一闪念间决定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世间道理总是先有立后方有破的。有继承才能有开拓，只要我们怀着诚挚的赤子之心，迎着曾经照耀过我们祖先的灿烂阳光，迈开坚定不移的脚步，就能在祖先走过的路上走出属于我们自己的辉煌。

　　之五、人日

　　传说女蜗初创世界时，初一造成鸡，初二造成狗，初三造成猪，初四造成羊，初五造成牛，初六造成马，初七才创造了人，所以初七是人类的生日，亦称人日。
　　在古代，初七这一天被看作是关系一个人在新的一年里安危祸福的日子。按汉时东方朔的占书记载：初七人日，从旦至暮，月色晴朗，夜见星辰，人民安，君臣和会，是个好日子。因此，人们就根据这一天的天气情况来预测当年人的吉凶祸福。如果天气晴朗，就预示着这一年人口平安，出入顺利。
　　今年的初七，从半夜开始杭州就开始下雨，雨势很大，雨声透过紧闭的门窗传进室内，将我单薄的梦境击得粉碎。睁开眼睛，目光逐渐适应黑暗，昏蒙中的家具陈设轮廓模糊，闹钟的夜光指针摆成大写的一字，差十五分钟三点。
　　我从来就不认为落雨是坏天气，有时我甚至喜欢雨，喜欢烟雨中迷离的寺庙殿宇、细雨中嫩芽鹅黄的柳丝、大雨中冒着气泡的湖面以及摇曳凋零的荷花瓣……当天地间的风物被雨雾笼罩，呈现出清晰明丽的本来面目，我的内心便会充满平和与温润。
　　黎明来临时，雨依旧落着，没有停歇的迹象。春雨贵如油，今年会是个丰收年。我对自己说，同时跨越两千多年的时空向古灵精怪的东方朔投去睥睨的一瞥。
　　早餐是年糕，婆婆说人日如果落雨，就好象天破了个洞，要吃年糕，取其粘稠补天之意，免得大雨成灾。那么晴天吃什么呢？我问。
　　也是年糕。婆婆回答。取人寿年丰步步高升的意思。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就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的智慧，左右逢源，以静致动，以不变应万变。妙啊！
　　吃罢早餐，婆婆又搬出原本放在盥洗间里的电子称重仪，要大家都站上去称一称。婆婆说乡下老家有个习惯就是初七这一天大家都要到磅秤上去称一称，然后跟往年做个比较，再高矮胖瘦的互相品评一番，场面相当欢腾热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又忍不住纠根探底。婆婆目光流转，淡淡地说：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总有它的道理吧。
　　因为落雨，取消了原定的出行计划，一家人守在家里，喝茶闲聊看电视倒也轻松惬意。
　　儿子安静地坐在一旁摆弄他的玩具，他三下两下就将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变形金刚改造成赛车拖拉机或是翻斗卡车。然后，将所有的车辆一字排开，做蓄势待发状。
　　眼睛望着自得其乐的儿子，心神中那个未解的疑问突然有了答案。祖先将正月里初始的几天分别指派给不同的动物，前六个为六畜，第七个才是人，这样的排列次序，既昭告了要以人为本以人为重的理念，又暗示出人虽为万物之灵，却也不能因此而自以为是妄自尊大。在人群里，我们要知道尊重接纳别人，要知道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在天地间，我们要懂得遵守自然法则，地球并不只属于人类，要与其他生灵一起依存共生。
　　至于初七这一天称重的风俗，尽管不是广大地域的普遍习惯，却也意味深长，反映了祖先对后人的殷殷期盼——人要懂得省身自爱，要知道“自重”。在仁义道德与利益诱惑面前，要分得出孰重孰轻，并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抉择。
　　其实，我国的古圣先贤早已通过自身的不懈追求为我们后人勾画了一个理想的人生境界，那就是天人合一。如果现代人的生活观念也能以此为核心，相信我们周遭的世界以及我们每个人的身心都会日臻完满和美好的。

　　之六、上元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因为是新年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又称上元节。
　　俗语中有“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可见一年中两个最重要的月圆之夜的天气总是不能尽如人意的。而猪年的元宵节亦是如此。
　　一股寒流自北向南席卷大半个中国，北方是寒风凛冽大雪飘飞，南方则是雨水淅沥气温骤降。前一天还是暖若阳春，转天过午却重回冬令，只得翻出已整理入柜的大衣裹在身上。
　　好在午后雨渐止，但风却是越发冷彻了。看着窗外被风吹得东摇西晃零落破败的白玉兰，不禁心生怜惜。那些摆放在广场和街道两旁的彩灯，想必也要在瑟风里忍受折磨了。
　　因为天气突变老公又出差在外，且依往年的经验我知道这个节日的街头必是人潮汹涌拥挤不堪的，所以，我不敢逞能一个人带着婆婆和儿子上街去“轧闹猛”，便安静地守在家里一边吃软糯香滑的汤圆，一边等待明月如冰轮玉魄般自天边冉冉升起。
　　夜幕渐沉，院子里有人家开始燃放烟花，火树银花在半空中倏然绽开，再星星点点随风四散。儿子坐在我的膝头，不断为窗外的花开花落而兴奋地欢呼，拥着他柔弱的肩膀，回想自己如他这般年纪时过元宵节的情景。
　　北方的习俗中是只有正月十五这天才吃元宵的，并且北方的元宵也不似江南的汤圆那样是用湿米粉包上豆沙芝麻等馅捏揉而成，而是将馅料分散放在一个笸箩状盛着米粉的工具里一圈一圈摇出来的。每到临近正月十五，马路边就会出现摇元宵的摊位，也总会围拢好多人等着称买。那时北方的元宵馅品种不多，最好的就是五仁加青梅丝。北方元宵的吃法不仅可以煮，还可以蒸可以油炸。我就最喜欢吃油炸的元宵了。在一锅热油里放进一颗颗圆白盈润的元宵，初时会发出嘶嘶的微鸣，然后逐渐变成酥脆的金黄色，捞出来盛在盘子里，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正月十五又被称作灯节，所以闹花灯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节目。我还记得从前某个元宵节曾经得到一盏用彩色皱纹纸折叠起来的灯笼，上面画了些不知名的小花，枝蔓交错，含苞待放。灯笼的底子中间竖着一根钉子，把蜡烛插在上面点燃，再整个展开，就能照亮身前背后的尺许见方。我提着它和其他的小伙伴一起踩着积雪到街上去，看挂在树枝梢头的各式彩灯，听大人们猜度悬在灯穗上的灯谜时热烈的交流讨论。当时的快乐心情至今想来仍仿佛昨日。
　　如今，年龄渐长节日依旧，烟花和彩灯较从前越发绚烂缤纷，江南的汤圆也较当年的元宵香滑细腻，而我的心头却再也没有了小孩子时的欢欣和喜悦。一具成熟的躯壳背后，是斑驳纵横的伤痕，以及坚忍吞噬的血泪，心越坚强嘴唇就越难流露简单的快乐，面目变得生硬寥落。这是成长付出的代价。
　　电视新闻里开始播报杭城各处灯展区的热闹场面。猪年的灯节，主角当然是面目各异憨态可掬的猪MM、猪GG以及大腹便便扛着钉耙的猪八戒。儿子看了，也恍然记起去年元宵节带他去赏灯时给他买过一个塑料莲花灯。他把自己的玩具箱翻了个底朝上，终于找到了，装好电池打开开关竟然还能亮，儿子提着它开心得又蹦又跳。
　　在儿子稚嫩的笑语中，我想其实过往的种种记忆就是人们灵魂深处闪烁的一盏盏灯笼吧，华光四射也好微弱摇曳也罢，都会在蓦然回首的刹那，令心灵温暖明澈起来。
　　过了正月十五，春节便宣告正式结束了。在怅惘叹息之余，我告诉自己前途仍漫漫，任重而道远，无论未来还要经历多少雷霆风雨遭遇多少困境迷局，都要竭尽所能拨云撩雾，用恭谨的态度呵护心头的明灯，以笃定的脚步走向生命本真的圆满。

好喜欢这样的帖子，随感而发，无拘无束，谢谢胡杨老师，我读了两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