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那个黑暗的五月。仿佛与5.12汶川大地震相呼应，5月15日清晨，我校304班也发生了由两个男生打架引起的强烈地震。这场地震来得如此的早，早操还没做就发生了，让晚到十分钟的班主任兼受害学生的父亲，怒火中烧而又后悔莫及，只有战栗地面对孩子滴血的眼睛，东方的朝阳中也似乎多了一道殷红的血痕。
   私家车把滴着血的孩子和捂着孩子伤眼的妻子送到镇医院，我听从吩咐骑车随后赶到。找童院长，他关机。宋院长出现了，忙把孩子引到手术室。孩子躺在床上。宋院长说：这伤口，要缝，弄不好，会影响孩子的美。正巧童院长门外路过，我喊他进来，他看了说，伤口太大，这里的线太粗，还是转到县医院五官科。宋院长也同意，并给孩子洗了伤口，我们又坐镇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县人民医院。
   挂了急诊，听到急切的指引，司机把我们三口匆匆领到住院部一楼五官科护士站。护士说，刚接到电话，已经打电话给医师了。医院的应急机制很好，医师马上就到了。他让我们把孩子带到门诊楼三楼眼耳鼻喉科。孩子躺在床上，灯下。我才第一次见到伤口又深又长，左眼角，打开了一厘米，上眼皮也从中裂开了，就像是砍了两刀，表皮好像没了，红红的血肉向外翻卷，晃动着（后来知道是被木板头砸的）。医师在找线头。心惊肉跳的我，轻声颤抖的说，“医师，累你细心一点，把我孩子缝好，我要感谢你。”孩子被母亲按着，针扎一下，身子抖一下，鲜血沾湿了两片纸巾。医师娴熟地缝了10针，上了药，捆扎好了，我又背着孩子回到护士站。
   像从前线退下的伤员，孩子被白纱布箍着头，蒙了双眼，上身靠在升起的摇床上打点滴。我的心略微舒了一口气。但心由惊慌到平静的过程，也是泪水和伤痛如山洪暴发的时候。在我不明真相的心疼的责怪声中，孩子流泪了。一位陪护，大山里来的老阿姨，口齿不清的发出聪明的劝告：“孩子哪个情愿这样？你还骂他？他淌眼泪，伤口会疼的。”看着孩子伤眼流了泪，我急忙闭嘴，心里责怪自己的愚蠢。在室友、亲朋、老师、同学、家长善良急切的探问声中，我们多少次简单平静的解释，换来的是唏嘘和叹息，气愤和谩骂，担忧和安慰，当然也有庆幸和激励。妻子埋怨说：“你这人就是太善了，要是别的班，那样的东西早已滚蛋，可你还把混子留着。这下好，他们打架，自己的孩子无辜遭灾，你这个好班主任有好报吧？孩子要有破相，害了一生；冲刺时这一击，影响考重高，又是一万多块钱该死！”类似的怨怪加上后悔和自责，一下子把我击得眩晕。冥冥之中，我想到洪水，猛兽，傻瓜，渣滓。反复自问：这是上天的惩罚，还是上天的考验？自己的多年付出，孩子的眼睛前途，是否从此毁于一旦？班上邪气压倒正气吗？还想到自己的倒霉与顽劣者的走运，幸灾乐祸者的暗笑。万千思绪袭来，真是“满目萧然，感极而悲”了。
   但我们终于从痛苦黑暗的隧道中爬出来，见到隧道尽头的阳光。孩子，我多灾多难的坚强的儿子，终于在衰弱了两天后，在第三天，在探望者面前笑出声来，长出嘴来，有了一些活气。于是，愈挫愈奋的我，又幻想儿子：不做小猫舔伤口，要做小草不低头。我想到石缝间的生命，我在深夜叮咛惊悸的儿子说：“不要怕，孩子，无论在怎样恶劣的环境里，都要学会适应自强。”
   儿子的同桌及其父亲一天中的两次探望，使我深受感动。当我听她说，耽误一点不要紧，这两天老师也没讲新知识时，我分明听出她巧妙的安慰；当我从妻子的手机中，听到她在讲题目时，我默念着：谢谢你，好同学，是你释放出善心、责任、友情，这些对患难者的健康和信心的恢复，必将起到无量的作用。
   读重高的表哥来了。他的话也让儿子看到希望：“表弟，不要急，你平时基础好，中考题目不难，耽误几天，根本不影响。”一个少年高中生竟然会如此安慰人，说出令人重整旗鼓的话，实在令人信服和钦佩！
   太想回家追梦了。不知是第几天，凌晨一点我即从病友的起身中醒来，忽然想起大学时同学的留言：“你要豁达乐观，不要斤斤计较，那样只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毁了你。”我对儿子的未来又展开了憧憬，心灵深处突然泛起几句歌：“都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默默的反复的吟唱了许多遍 。
   住了一周，再三央求，儿子出院回家了。正式回班上课是5月23日。离中考整整30天。儿子一边擦疤痕灵，一边戴太阳镜，一边听课做卷考试。一路玩命拼搏，儿子终于圆梦，考取重高，让众多义愤填膺的人，悬了两个月的心，放下来；憋了两个月的气，吐出去。人们谩骂着，祝贺着，喜悦的看着儿子15岁的天空，黑夜褪尽，太阳又升起来了。[FACE=宋体][/FACE][SIZE=4][/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