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4][b]2014年11月28日   星期五  阴[/b][/SIZE][P][SIZE=4][b]在乡下，信迷信是很多人的唯一选择。在鸿雁家信迷信的过程中，我还有幸参与过一次。我按照鸿雁母亲的吩咐，把一包土兜在衣襟里，然后走到她家房子旁边的一个土坑边，把衣襟的土倒进土坑里，然后嘴里念念有词：某某，给你还土了！我当时很不情愿干这件事，总害怕这么一干，厄运就会转嫁到自己的头上。所以，我不愿意干，但是我架不住鸿雁和她母亲的劝导，于是，我只好听从了安排。[/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迷信也信了，神也求了，鸿雁父亲的眼睛依然如此，后来我见他走路已经需要拄一个木头棍子了，但是，很奇怪的是，他竟然能在公路上骑自行车，还安然无恙。[/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六年级上完后，鸿雁就辍学了。她的弟弟快要上学前班了，她说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她不上了，让弟弟上。我也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上了初中，每学期的学杂费将近100元，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也差点因此而辍学。周末时我还和鸿雁玩，她不上学了，就在家待着。一次，她满怀希望地问我，下学期能不能去插班读书，她妈说了，下学期有钱了就让她去上学。[/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不久有人介绍她给别人带孩子，她就去了。一个月后，发工资了，鸿雁买了一双皮鞋，她告诉我说这是“登云”鞋，挺贵的。我也不懂，只是羡慕。[/b][/SIZE][/P]

[SIZE=4][b]2014年12月1日 星期一  阴[/b][/SIZE][P][SIZE=4][b]辍学了的鸿雁很少有机会和我玩了，一年后，鸿雁再也不说想上学的事情了，似乎走上社会赚钱是她现阶段唯一的事情。那个年代在乡下是没有赚钱门道的，她的父亲因为眼睛问题就买了一头牛，每天的工作就是放牛，到了农忙时节牛还可以给自己家耕田，顺道给别人家也耕一点，也算是给家里赚钱了。[/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我和鸿雁见面次数也很少了，她依然在给别人带孩子，以此赚钱来补贴家用。1996年，我上高中了，这时鸿雁也辍学在家三年整了，慢慢地有媒人上门说媒了。记得有一次，大约是我上高二的暑假，我去找鸿雁玩。那时的鸿雁已经不给人带孩子了，她养了一群鸽子，逢集就捉几对去卖。那天我去她家，她刚赶完集回来，坐在家门口吃饭。见我来了，鸿雁高兴地对我说，她今天卖掉了鸽子，给自己买了一面镜子。[/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正说着，屋里出来一中年妇女，鸿雁母亲亲自送出门来，见到了鸿雁，中年妇女乐呵地问鸿雁考虑怎么样了？鸿雁像是鼓了极大勇气似的，问：“那男孩有什么手艺？”中年妇女直截了当：“就在家种地呗，大家不都这样吗？那你还想找个啥样的？”鸿雁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不再言语。[/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等中年妇女走后，我才知道，原来是给鸿雁做媒的，介绍邻村一个小伙。[/b][/SIZE][/P]

[SIZE=9pt][b]2014年12月4日  星期四  晴[/b][/SIZE][P][SIZE=9pt][SIZE=4][b]媒婆走了，鸿雁的母亲把她送出去很远。我问鸿雁要嫁人了吗？鸿雁没言语。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劝她好好想想，别这么早嫁人。鸿雁说听媒婆之前说这小伙家境好，两层楼房，父母种的地很多，粮食能卖不少钱，就一个儿子。我知道鸿雁现在的家境十分窘迫，也许出嫁在她看来也是一条出路。[/b][/SIZE][/SIZE][/P][P][SIZE=9pt][SIZE=4][b]
[/b][/SIZE][/SIZE][/P][P][SIZE=9pt][SIZE=4][b]没过多久暑假结束，我上高三了。这一年，高中学费涨了，我记得之前300多元的学费变成了500元。一个周末回家，听母亲说鸿雁结婚了，嫁给了邻村的小伙。我纳闷：年龄不是不够吗?我妈轻描淡写地说，鸿雁的母亲找村干部把鸿雁的生日改大了，这样就可以领结婚证了。我妈接着说，也不知她们家怎么想的，这么早把女儿嫁出去干什么。[/b][/SIZE][/SIZE][/P][P][SIZE=9pt][SIZE=4][b]
[/b][/SIZE][/SIZE][/P][P][SIZE=4][b]鸿雁嫁人了，我儿时的玩伴没有了。那时我学习紧张，一门心思都在学习考大学上，鸿雁的出嫁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心理影响，只是偶尔回家遇到村里的奶奶辈，她们总是以一种奇怪的口吻问我，鸿雁都嫁人了，你呢？我告诉我妈之后，我妈生气地说，别理她们，你告诉她们，你还上学，将来要考大学。[/b][/SIZE][/P]

[QUOTE][b]下面引用由[@君子兰]发表的内容：[/b]

这个我有自己的影子吗？[/QUOTE]
[P]有我自己的影子，是小时候一些模糊的记忆加工。[/P]

[SIZE=4][b]2014年12月6日   星期六  阴[/b][/SIZE][P][SIZE=4][b]高三那年我也很少回家了，偶尔回去只听母亲说鸿雁婆婆很厉害，她婆家承包了很多地，除了牛干活，人也不能闲着，鸿雁在娘家也没干过这么多活，到了婆家不适应，婆婆就看她不顺眼，吵架、分家。后来又听说鸿雁一次和婆婆吵架后“跑了”，跑到了一个亲戚家，不想回家了。谁知这时发现怀孕了，只好回家了。[/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高考之后，我回到了家里。一天，我看到了回娘家的鸿雁，她大着肚子，一脸幸福，和我打招呼。我看着她的肚子，感觉有些尴尬。鸿雁[/b][b]问我考试成绩如何，又[/b][/SIZE][b]给我讲了讲她婆家的事情。没过多久，听说鸿雁生了，是个女孩。[/b][/P][P][b][SIZE=4]
[/SIZE][/b][/P][P][b][SIZE=4]八月底，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九月初，我的两个初中同学来家里玩，其实她们俩是来给我饯行的。这两个初中同学中有一个也是我和鸿雁的小学同学，说到了鸿雁，我同学说她们刚才来我家时看到鸿雁抱着孩子回娘家了。于是，我就跑到她家房前喊她，让她到我家玩。很快，鸿雁来了，做完月子的她也没有发胖，只见她穿着一件略厚的衬衣的，胸前还有奶渍，看上去多少有些邋遢。看到同学，鸿雁也没显得特别开心。问了问同学的情况，鸿雁咬着嘴唇沉默了。聊了几句，鸿雁说要回去看孩子，就走了。[/SIZE][/b][/P][P][b][SIZE=4]这是我18岁的记忆里的鸿雁，之后我在外上大学、参加工作、结婚，再见鸿雁已经是十二年之后了。那天我回老家，和母亲去买蜂窝煤。经过菜市场时，母亲指着一个餐厅对我说，这是鸿雁开的餐厅，生意不错哩。正说着，门帘挑开，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我仔细一看是鸿雁！只见她长胖了，一头染黄的头发披散着，全然没有了儿时的记忆。[/SIZE][/b][/P]

[SIZE=4][b]2014年12月9日  星期二  阴[/b][/SIZE][P][SIZE=4][b]看到鸿雁出来了，我妈急忙就叫鸿雁的名字。鸿雁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我，她高兴地笑了，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又邀我去她家里坐。当时我正和母亲推着自行车，准备去不远处的煤场买煤，也不好耽搁。于是就婉言谢绝了，其实我是不知道和鸿雁在一起说些什么，多年不见，总是有些隔阂。[/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和母亲走在路上，母亲又开始给我讲鸿雁的经历了，尽管这些话她已经不止讲了一次。母亲告诉我，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鸿雁就做生意了，她和丈夫两人在市场卖混沌，主要卖给没时间做早饭的上班族，虽然中午十二点以前就收摊回家了，但早上得早起，还得把家什盘到市场来摆摊，挺辛苦。大概是生意不好，后来鸿雁承包了一排废弃的空房子，在那里养猪。刚开始猪价还好，赚了一些钱，后来一年，猪价塌了，她本是高价买的猪崽子，等到猪出槽时遇到了低价，这下可是亏了不少。那以后也不养猪了，她又就盘下了一家食堂。这一次，鸿雁算是找对了方向，食堂生意不错。母亲的言语中掩饰不住对鸿雁的佩服。是呀，能不佩服吗，鸿雁的奋斗史也令我刮目相看。[/b][/SIZE][/P]

[SIZE=4][b]2014年12月14日  星期日   阴[/b][/SIZE][P][SIZE=4][b]今天开始写第三篇狗娃。[/b][/SIZE][/P][P][SIZE=4][b]狗娃是张家河村小学有名的留级生。他每个年级都要留，我上一年级时他上第二个二年级，等我上二年级时他上三年级，三年级他照旧要留级，所以，三年级时我和他成了同学。那时的学生留级是常事，不留级是非常事，可是狗娃也太“常事”了。[/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狗娃的父母都有点轻微的智力障碍，但生活能自理。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耳濡目染，狗娃多少也有点呆。上小学了，他还没有学名，报名时老师就给他捏了个名字，叫做“云主”，据说是因为这两个字简单好写。印象中狗娃确实不会写太多字，三年级时，他会写的字能数得清，而且字都挤眉弄眼凑在一起，跟初学者没什么区别。[/b][/SIZE][/P]

[SIZE=4][b]2014年12月15日  星期一   阴[/b][/SIZE][P][SIZE=4][b]小孩子总是很顽皮，狗娃虽然有学名，但是同学们也还是叫他狗娃，连老师也在课堂上叫他狗娃，似乎狗娃这个名字包含着无尽的亲近与关怀。[/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狗娃是个可怜的孩子，其他季节还好说，一到冬天狗娃就要冻手冻脚，他没有棉衣穿也没有棉裤穿，更不要说棉鞋了。印象中狗娃总是穿一件黄绿军装，黑乎乎的光脚穿着破解放鞋。放学后，各个年级的同学都有，他们一齐朝着狗娃喊叫：“狗娃狗娃，妈妈是傻子！”狗娃一听气急败坏，就去追那些学生。那些学生就大笑着一哄而散，只剩下狗娃东跑一下西跑一下，不知该去追谁。这样的情境隔几天就会上演，同学们乐此不疲，狗娃也是无可奈何。[/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那天学校要预交下学期书费了，老师催促了好几天，最后只剩下狗娃一个人没有交。老师就问：“你什么时候交呀？”狗娃站起来羞愧地说：“我爸爸说他今天到街上变钱去，明天就能交了！”同学们听了这话倒没觉得有啥，生活中大人也常这样说。老师却笑了:“你爸爸还挺能，会变钱！”同学们一听这话也附和老师，乐了！所谓“变钱”，就是拿点鸡蛋、大米等农副产品到街上去卖钱，运气好能物品能变成钱，运气差物品变不成钱。[/b][/SIZE][/P]

[SIZE=4][b]2014年12月20日   星期五   晴[/b][/SIZE][P][SIZE=4][b]狗娃基本不学习。他每天背着一个黄挎包按时来上学，课堂上狗娃啥也听不懂，放学后，狗娃又和同学一起回家去了。老师从不批评狗娃，有时老师还笑吟吟地叫狗娃上黑板写汉字，狗娃写出三五个字，还能得到老师的夸奖。我知道“编外生”这个词也是因为狗娃，当时常听老师说狗娃是编外生，我一直纳闷，不知“编外生”是什么意思。[/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冬天早上学校要跑操，那时天还没亮，我们有时还能看到清冷的月亮挂在天上。一次跑操时，老师带领大家喊号子：“一、二、三、四！”全校学生一起喊，这时突然冒出一个“五”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原来是狗娃，他喊完一二三四之后理所当然地喊出了“五”！[/b][/SIZE][/P][P][SIZE=4][b]
[/b][/SIZE][/P][P][SIZE=4][b]三年级之后，狗娃没有留级，他和我们一起升级了。但是，四年级上完后他就辍学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狗娃。[/b][/SIZE][/P]

[SIZE=4][b]那天一位同事看了我写的用塑料袋订教室窗户这个细节，觉得不可思议，问我：“你们学校真的那么穷吗？”我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了。”他听了之后乐了：“我们学校再穷教室也是有玻璃的，都九几年了，你们那还那么穷？”我想说的是，我们教室之前也是有玻璃的，但全都打破了，没人给更换，天冷了，班主任就各显神通，我们班就用塑料纸替代了。我不知道那时其他地方的学校是不是这样的，但我的母校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想想那个年代，物质真的好匮乏呀！[EM05][/b][/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