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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在茶场的日子里(长篇小说)(1—28)
    在茶场的日子里
    郭仁发
    前言
    1968年,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伟大号召,一声令下,中国大地上立即掀起了一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几年之内,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达到1600多万人,我也有幸成为这支浩浩荡荡的知青大军中之一员。
        早在30多年前,我就写过几篇反映知青生活的短篇小说。30多年后的今天,我又开始写这部长篇小说《在茶场的日子里》,以此作为对那个年代的一种怀念。
    具体地说,我之所以要在30年后的今天创作这篇中篇小说,是由以下原因引起的:
    1.为了更全面地反映那场气势恢弘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高潮。
    2.虽然我在农村插队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一年,但是,就这一年的时间可以抵得上我过去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在这一年时间里,我经历了人生道路上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大量事情。虽然我已经告别了那个年代,但是,那个年代里所发生的一切始终无法从我的脑海里抹去!在我所经历的这些事情中,有的令人潸然泪下,有的令人开怀大笑,有的又令人啼笑皆非!这些丰富多彩的生活经历经常撞击着我的胸怀,使我无法平静下来!我要写的事情太多,只有长篇小说才能容纳得下!
        3.30多年来,我又在人生道路上经历了很多事情,使我大大地加深了对社会和人生的认识,更加怀念那个年代里值得怀念的一些美好的东西,例如:伟大、崇高、真诚、友情和爱情!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我们无私地把自己的美好青春奉献给了党和人民,奉献给了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谱写了一曲感天动地的青春之歌!虽然那个年代的生活很艰苦,但是,我们的精神生活很充实,因此,我至今仍然对那个年代里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无怨无悔!虽然那个年代的生活很艰苦,但是,我们知青之间的友情是纯洁无瑕的,例如:“我”和女知青陈小丽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的!
        4 .更为重要的是,26年来,尤其是最近10年,很多人由于对我的历史很不了解,被一些假象和谎言迷住了双眼,使我在人生道路上更加步履维艰。为了今后更好地实现我的人生价值,我必须创作一篇更加全面地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使人们对我的历史有一个最起码的了解。
    在这部长篇小说中,我还将用大量篇幅描写爱情。这是一个在极左思潮泛滥的年代里被“左”的政治和封建门第观念扭曲了的爱情故事,已经在我的心中埋藏了30多年,在此之前,我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最近十几年,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有关张惠兰的一些人生遭遇。每当有人谈起她,我的心中总会涌起一种对她的怀念之情。虽然由于年代久远,使这种怀念之情显得并不那么强烈,但是,伴随着这种怀念,我的心底总有一种苦涩和隐痛之感。也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遭遇也许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是由于我的年轻幼稚才使她大失所望并差点从这个世界消失。如果真是这样,我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虽然这段爱情经历已经离我远去,但是,只要我一想起张惠兰,她的音容笑貌就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仿佛她正带着青春的活力款款地迎面向我走来,脸上带着她那迷人的微笑。说心里话,我现在仍然非常怀念张惠兰,因为她毕竟是所深深爱过的女孩。此刻,如果张惠兰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会对她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过去是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如果你能嫁给我,我一定会永远呵护你!使你永远幸福!”
        现在,我把这个爱情故事挖掘出来,除了怀念张惠兰,是希望人们能通过这个爱情故事得到某种社会和人生的启迪。但愿张惠兰能看到我的这篇中篇小说并由此而原谅我!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有人说:爱和死是文学创作永恒的主题。古今中外,有无数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描写了爱情,我也不例外,在这篇中篇小说里,我如实地描写了“我”和张惠兰之间那段动人的爱情故事,浓墨重彩地塑造了这两个人物形象——众多知青的典型代表,从而表现出了时代风云对人物活动的巨大影响。
        这篇长篇小说的最大特点,就是通过大量的对话、内心独白来表现人物性格和时代特征,鞭挞极左思潮对人们心灵的摧残。

    1974年冬天,我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来到兴安大队队办茶场插队落户。
    在我没来之前,这个知青点一共有四个知青,他们是:张建国、杨卫东、陈小丽和王雪纯。我到的那天,张建国和杨卫东不在知青点上,一个外出评法批儒,一个外出开会。
    在兴安大队,还有一个知青点,和我们这个知青点只隔着一座山,相距只有几里路。
    听说我要去,我们那个知青点的知青们都很高兴,都盼望着我能早点去。
    一天晚上,杨卫东和张建国先后来到我家。
    杨卫东告诉我:我们那个知青点的知青除了王雪纯以外都是干部子弟。听说,过不了多久,还要有三个知青到我们那个知青点,他们都是东北人,也都是干部子弟。
    我告诉杨卫东:我从小喜欢看书学习,已经养成了习惯。到农村插队,我打算多带点书去。
    “到农村插队后,我们整天干活,而且活很重,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看书学习!”杨卫东这样对我说。言外之意,就是要我尽量少带点书去,最好不带书去。
    杨卫东前脚刚走,张建国后脚就到了。
    张建国告诉我:上学的时候,他不偏科,对文科和理科都很喜欢。他还自学了几门外语,例如:英语、俄语和日语。
    我告诉张建国:我高中只上了两个月就辍学了,大部分知识是自学的。我还自学了几本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例如:《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国家与革命》《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张建国夸奖我:在有些人眼里,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就好比是“天书“,而你竟然靠自学读懂了这些“天书“,真是太了不起了!
    张建国的母亲曾经是图书馆管理员,因此,张建国从小就读了不少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颇有一番学者的风度。虽然我也从小喜欢读书,但是,如果拿我和张建国相比,我就只能算是一个小学生了!
    那天晚上,我和张建国谈得很久,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涉及的领域非常广泛。我打心眼里钦佩张建国的知识渊博!
    “在农村插队,看书学习的时间太少了,只有晚上可以看点书。你可以带点书去,可是千万不要带得太多了!”张建国笑着对我说,“我也喜欢看书,你去了,正好陪我一起看书。”
    张建国走后,我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毛主席号召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是一条与工农相结合的光明大道。过几天,我就要到农村去插队落户了,我为此而感到激动。下去后,我一定要认真学习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努力改造世界观,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锤炼红心、锻炼成长,使自己成为一个社会主义的新型农民。”
    一个星期后,我父亲所在的单位用汽车把我送到了我们那个知青点。

    我来到茶场的第二天,茶场场长带领几名当地农民为我们知青点筑隔离墙,把两间屋隔成三间屋,使男女寝室之间多了一间存放杂物的屋子。
    那天,刚下过雨,路上还湿漉漉的。我沿着泥泞难行的小路挑着土往前走,没挑几趟,就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背疼,肩膀也被担子压得生疼。由于路滑,我好几次差点摔倒。知青陈小丽很关心我,再三嘱咐我小心点,别摔倒。
    在那个年代里,我思想很进步,是一心抱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思想准备来到这个偏僻小山村插队落户的,因此,虽然累得快要趴下了,但是,我咬紧牙关坚持着,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怨恨情绪。
    到了下午快收工的时候,知青杨卫东外出开会回来了。
    他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有电影。不过,放电影的地方离我们知青点比较远,要翻山越岭才能到达那里。尽管这样,我们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后还是很高兴。
    在那个年代里,业余文化生活很贫乏,能有电影看在我们看来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因此,吃过晚饭后,我们一行四人打着手电,兴致勃勃地向放电影的那个地方走去。
    走在山村的小路上,我有一种非常新鲜的感觉,觉得夜色笼罩下的山村小路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朦胧美。在夜风吹拂下,地里的庄稼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是一对好朋友在窃窃私语。
    放电影的地方也是一个知青点,不过都是女的。我们敲门而入,女知青们嘻嘻哈哈地和我们打趣,说着俏皮话。然后,遗憾地告诉我们:今天晚上不放电影了!
    我心里想:这么冷的天,这么黑的路,我们四个大傻瓜白跑了一趟,真是冤枉!
    又过了几天,知青张建国外出评法批儒回来了。
    他告诉我们他在评法批儒过程中遇到的一些趣事,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张建国对我说:这次参加评法批儒宣讲团,他唯一的收获就是锻炼了口才。刚开始几次,他是照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念,后来,他讲熟悉了,不看稿子也能滔滔不绝地讲。
    张建国还对我说:这里的农民们把他当成了一个大知识分子,对他非常热情。我听了后,非常羡慕张建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天下起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落下来。
    望着在空中四处飞舞的雪花,我想起了诗人毛泽东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著名诗词《沁园春•雪》。
    我告诉张建国:我特别喜欢毛泽东的这首词;张建国告诉我:他也特别喜欢毛泽东的这首词。我一听高兴极了,连忙对他说:“我朗诵给你听!”于是,在雪花飞舞中,我兴致勃勃地朗诵起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对张建国说:“我最欣赏这首词的最后两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写得真是好极了!”张建国也有同感。
    当地农民田胖子在一旁插言道:“真不愧是一对知识分子,不像我们大老粗,只会种地!”
    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到脸上刀割似地疼,手指头和脚指头冻得钻心似地疼,像要掉下来一样。
    王雪纯虽然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围着围巾,手上戴着手套,但是,她还是感到冷,嘴里不停地诅咒着:“这鬼天气,简直要把人给冻死!”
    陈小丽笑着对她说:“你穿那么多衣服,把自己捂得如此严实,还一个劲地说冷!”
    张建国也笑着对她说:“如果让你到北方去,说不定还真的会把你给冻死呢!”
    杨东升向王雪纯斜了一眼,“在这大冬天里,你干起活来竟然还怕把自己给累着,不使劲挖土,即使穿再多的衣服,也抵御不了这数九严寒!”
    为了抵御严寒,我疯狂地挖土,直挖到气喘不止才被迫停下来。
    休息的时候,我们跑到小树林里去捡枯枝败叶,然后点起一堆熊熊大火。
    烈焰腾腾,枯枝败叶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我听来,这声音就好比是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我们不停地往火堆里增添树枝,火苗越串越高。我们站在火堆旁,感到有一股灼人的热浪迎面扑来,身子被火烤得暖融融的,真是舒服极了!
    烤了一阵火,杨卫东对我说:“别再烤了,我们俩跑步吧!”我痛快地回答道:“行!”
    于是,我们俩在小树林里猛跑起来,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被迫停下来。
    “不冷了吧?”“不冷了,连汗都跑出来了!”说着,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中午收工后,我们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厨房里。
    厨房里热气腾腾,炊事员春霞为我们每人盛了一碗红薯米饭。
    今天早晨,我们每人只吃了一碗红薯面糊,肚子早就饿了,此刻,我更是饿得前腔贴后腔,然而,面对这一碗红薯米饭,我还是不愿意马上就动筷子。
    “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红薯米饭吧?”杨东升笑着和我开玩笑,“这红薯米饭可好吃了,又香又甜!不信,你先尝尝!”
    杨东升把红薯米饭说得如此香甜诱人,勾起了我的食欲,于是,我夹起一块红薯放到嘴里,嚼了嚼,觉得甜丝丝的,可是,红薯米饭毕竟还是没有纯米饭那么好吃,因此,这碗红薯米饭还是让我难以下咽,我吃得很慢很慢。
    饭桌上放着一大盆腌过的萝卜樱。
    “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萝卜樱吧?”杨东升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边嚼边和我开玩笑,“这菜好吃着呢!”
    然而,张建国却打趣道:“这腌过的萝卜樱再好吃也比上山珍海味!”
    “你吃过山珍海味吗?”陈小丽笑着问张建国。“我当然吃过了!”
    “什么时候?”
    “参加评法批儒宣讲团的时候。”张建国告诉我们,“那时,有的农民就用山珍海味招待过我们。”
    “说具体一点,是什么山珍海味?”
    “比如说,蘑菇啊野兔啊什么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夹了一点萝卜樱放到嘴里。啊,又苦又涩!我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这破玩意儿怎么能和山珍海味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嘛!”
    我真想对知青们说:“这么难吃?!这样的菜还能叫菜?!恐怕连猪都不会吃它!”
    由于肚子实在太饿了,尽管饭菜这么难吃,我还是勉强地吃完了一晚饭。然后,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怎么不吃了?锅里还有呀!”炊事员春霞是个当地农民,她笑着对我说,“我们山沟里实在太穷了,没有什么好吃的!你刚来不习惯吧?不过,这不要紧,以后一定会慢慢吃得惯的!”
    吃罢饭,我们几个知青和当地农民便团团围坐在火盆旁烤火。
    外面,仍然在下着雪。

    看到杨卫东挖了一堆石头,我也想试试。我接过杨卫东手中的铁镐开始挖石头,可是,任凭我怎么使劲挖,岩石却纹丝不动,岩石上只留下一道道白印。我感到很奇怪,问杨卫东:“你一挖就能挖一大堆,我怎么连一小块都挖不下来呢?”
    杨卫东笑着对我说:“你没有掌握窍门,当然挖不下来了!”
    “挖石头还有窍门?”我连忙对杨卫东说,“什么窍门?快告诉我!”
    于是,杨卫东为我讲起了挖石头的窍门。
    后来,我按照他说的窍门去挖,果然把石头给挖下来了。
    我笑着对杨卫东说:“你这窍门是从贫下中农那里学来的吧?看来我们到农村来还真的来对了,我们还真的该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呢!”
    田胖子在一旁插言道:“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叫你们来的,那还会有错?!别看你们是从城里来的高中生,还得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我不假思索地接着说:“你说得很对!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
    在休息的时候,张建国对我说:“刚才,你不该在田胖子面前那么说,你难道没有看到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吗?!”
    我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没有错呀!我们不该计较田胖子的态度!再说,田胖子毕竟也是贫下中农嘛!”
    “中国的农民就是太自私,小农意识特别强!他们身上还有很多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难道就不需要加以改造吗?!”
    “你说得没错,贫下中农也要改造自己的世界观!”
    夕阳渐渐下沉,落日的余辉把西天涂抹得血一般地红。我不禁对张建国说:“夕阳真美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张建国脱口而出。
    在以后的岁月里,由于我读过的书很有限,因此,张建国越来越看不起我,这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虽然我在知识水平方面不如张建国,但是,我认为:张建国头脑里的资产阶级世界观相当严重,比我更应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虽然我和张建国是好朋友,但是,我们之间的观点有很多地方不相同,因此,经常发生激烈的争吵。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裂痕也就越来越深了!而田胖子根本不明白这一点,经常把我和张建国之间由于原则分歧而发生的争吵看成是文人之间的无聊争吵,甚至把它贬低成为“吵架”!这使我和张建国哭笑不得!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局面的出现,我和张建国之间就尽量少发生争吵!
    晚饭是面条。我饿极了,迫不及待地端起饭碗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两碗面条呼噜呼噜地送到肚子里去了!

    夜色笼罩下的小山村安静极了。我来自中国的最大城市上海,已经习惯了城市的喧嚣和繁华,现在,刚来到这个小山村,确实感到很不习惯。不过,我认为:小山村有小山村独有的特点,这里的夜晚很美,一种朦胧的美。这是城里所没有的。
    由于是冬天,一吃完晚饭,天就变得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了。
    我来到女寝室,见陈小丽正在煤油灯下看书,便和她聊了起来。我对她说:“这里没有电照明,晚上看书只能在煤油灯下看,我真担心时间一长自己的眼睛会变成近视眼!”
    “那你就少看一点呗!或者干脆就不看书!”
    “那怎么可以呢?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已经养成习惯了。如果让我现在不看书,那多难受呀!”
    我们这个知青点原来只有四个人,两男两女,现在加上我,就变成了三男两女。我和女知青陈小丽都姓陈,可以算是一家人。陈小丽也从小喜欢看书和爱好文学,因此,我们俩之间有不少共同语言。无论是白天和夜晚,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会谈得很投机。
    在我们这个知青点,张建国和陈小丽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和陈小丽谈了一会儿话,我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由于窗户是用纸糊的,而现在窗户纸又被山风刮破了,使夜风能从窗户口毫无遮拦地闯进来。为了抵御严寒,我只好拿蓑衣把窗户口堵上。
    我伸出手掌给张建国看,张建国见我的手掌上打起了好几个血泡,问我疼不疼,我说:“当然疼了!”
    “我刚来的时候还不是和你一样,不过,现在好了!”说着,他伸出手掌,“你看,现在都磨起了一层老茧,简直都像这里的老农了!我真担心以后我们都会变成老农!”而我此刻心里想的却是:等我以后也磨出一层老茧来就好了!
    说了一会儿话,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毛泽东选集》,然后翻到《实践论》那一篇认真地读起来。当读到“一切真知都是从直接经验发源的”这句话时,心想:毛主席说得真对呀!并且,我还想起了在报纸上看到过的一句话:“要勇于实践,在实践中获得真正的知识。”
    我想:我们知识青年的实践不就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吗?!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只要我们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一定能获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真正知识!我一定要努力奋斗,把自己的美好青春无私地献给党和人民,献给我们这个火红的社会主义新时代!

    “叮当叮当”,山坡上一片打钎声。
    我也想学打炮眼,于是,就从张建国手里接过了锤子。陈小丽连忙对我说:“我怕你不会抡锤子,会把锤子抡到我的胳膊上!”王雪纯则对我说:“我不怕!我来扶钎,你抡锤子!”说着,就从陈小丽手里接过了钢钎。
    其实,我也怕一不小心就把锤子抡到别人胳膊上,因此,当王雪纯从陈小丽手里接过钢钎后,我仍然傻站着不动。
    王雪纯笑着对我说:“连我这个女孩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既然王雪纯这么说,我也就不好再犹豫了。我横了横心,举起了大铁锤,可是,抡到半空后还是不敢再抡下去。
    王雪纯又笑了:“快往下抡呀!还磨蹭什么?”
    我说:“我怕!”
    “怕什么?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把锤子抡到我的胳膊上的!”
    “真的不会吗?”
    “真的不会!”
    “那我就开始了!”说完,我举起大铁锤抡了下去。
    然而,我一连抡了好几下,都没能使锤子落到刚钎上。
    “你怎么老是抡空啊?你会不会抡锤子啊?”
    “我还是怕把锤子抡到你的胳膊上!”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嗦?!”王雪纯不耐烦地对我说,“只要你对着刚钎抡下去,怎么会把锤子抡到我的胳膊上呢?!”
    我想: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也不能在女知青的面前丢脸呀!于是,我再次举起了大铁锤,鼓足勇气对着刚钎一锤抡下去!只听“当”的一声,锤子总算落到了刚钎上!
    啊,我真想为自己这一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胜利而纵情地欢呼!
    接下来,我没有为已经取得的胜利而满足,而是再接再厉,乘胜前进!我发扬连续作战的战斗作风,高举大铁锤接二连三地向钢钎抡下去!结果是捷报频传——每次都使大铁锤准确无误地落到钢钎上!我陶醉在清脆悦耳的打钎声中!
    啊,在当代中国,我真不愧为一个百战百胜的英雄战士!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它冷酷无情地粉碎了我的英雄梦想!
    正当我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我手中的那柄大铁锤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王雪纯的手上!
    “嗳吆!”王雪纯尖叫了一声,连忙仍掉了钢钎,缩回了胳膊,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泪珠也随着从她的脸颊上一串串地滚落下来。
    见此惨状,我当时就吓懵了,竟然手足无措,呆呆地犹如一座雕塑般地站在那里!
    我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我算是什么革命青年,遇到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失误就败下阵来了!如果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说不定我还真的会被隆隆的炮声给吓得晕过去呢!
    我的好朋友陈小丽闻讯后连忙赶了过来,见王雪纯手上的鲜血正在往下滴,一滴滴地滴落到地上,岩石上留下了一片殷红的鲜血。
    见我呆呆地站在一旁,陈小丽苦笑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心里完全明白:此刻,面对此情此状,陈小丽根本无法找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她复杂而微妙的内心世界!
    “走,赶快到医务室去包扎一下!”说着,陈小丽掏出手绢擦去了王雪纯脸上的泪珠,用王雪纯的手绢把她那受伤的手给临时包扎起来,然后,陪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山下的医务室走去。
    望着他们俩远去的背影,我长长地吁了口气。
    在知青点这个极其特殊的生活环境中,我和知青们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情同手足,他们就像是我的兄弟姐妹,任何的伤害,即使是无意的伤害,都会使我心里万分难受!
    在那个一切突出政治的年代里,我的一时失手使我的思绪也染上了浓重的政治色彩。
    我站在山坡上,滚滚思绪在我的脑海中翻滚!
    我问自己:我的一时失手能怪谁呢?谁叫你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啊,我这个在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统治下被资产阶级思想毒害过的青年学生,确实需要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通过火热的革命实践来洗刷头脑中残存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
    啊,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真英明,让我们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
    现在,实践已经充分地证明:知识青年到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条道路我们是走对了!我们还要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我把锤子递给张建国,对他说:“我不敢再抡锤子了!”
    “不用怕,接着来!”说着,张建国坐下来,扶好了钢钎。
    “还是你来吧!”
    “你就不怕我也把锤子抡到你的胳膊上?”
    “不会的,因为你会抡锤子!”
    “你刚才是一时失手。”张建国告诉我,“我也失手过,有一次,我把锤子抡到了陈小丽的胳膊上,害得她的胳膊肿了好几天呢!”
    在张建国的鼓励下,我壮起胆又重新抡起了锤子。
    王雪纯回来了,手上缠着纱布。
    “弄破了点皮就掉泪,真娇气!”杨卫东不满地对王雪纯说,“你这一哭,陈文海就不敢再抡锤子了。你们女孩儿就是太脆弱了,动不动就掉金豆!”
    “难道是我愿意哭吗?你不知道我的胳膊有多疼吗?”王雪纯也不满地对杨卫东说,“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哪一天让陈文海把锤子抡到你的胳膊上就好了!”
    “那我也绝对不会哭!”
    “废话,你是男的,当然不会哭了!”
    炮眼终于打好了!于是,留下一个人点炮,其余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炸飞起来的石头会落到自己的脑袋上!
    “轰隆隆,轰隆隆……”王雪纯指着空中对陈小丽说:“你快看,石头都飞上天了!”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她们的面前!“我的妈也,这破石头怎么会飞得这么远?!吓死我了!”说着,王雪纯连忙用棉袄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怕什么?石头又没有飞到你的脑袋上!真是一个胆小鬼!”
    “等飞到我的脑袋上那就晚了!恐怕连小命都会保不住了!”
    “怕死鬼!”
    “你不怕死?”
    “我是一个革命战士,怎么会怕死呢?!”我在一旁笑着对她们说:“我们革命战士都不会怕死,只有叛徒才会怕死!”
    “好啊你这个陈文海,拐着弯地骂我是一个革命的叛徒!我饶不了你!”说着,就伸出拳头要打我。
    我连忙站起来逃跑,边逃边说道:“我好男不和你女斗!”
    月亮升起来了,满天的星斗都在眨着眼睛。
    曹春福从抽屉里拿出笛子兴致勃勃地吹起来,悠扬的笛声使我们心花怒放。
    过了一会儿,杨卫东拉起了二胡,并且边拉边唱。音乐声刚停,女知青们就鼓起了掌。陈小丽向伙伴们问道:“请杨卫东同学再来一个好不好?”“好!——”伙伴们一起大声喊道。
    杨卫东清了清嗓门,向“同学们”大声报幕:“下一个节目:男声独唱《智取威虎山》选段《越是艰险越向前》!”

    一轮红日刚刚升起,知青们就起床了。
    我边洗漱边问曹春福和杨卫东:“你们俩在上学的时候,一定是文娱活跃分子吧?”他们告诉我:上学的时候,他们俩都是学校里的文艺宣传队队员。
    吃过早饭后,我们八个知青和当地农民,一起扛着劳动工具向山上走去。
    最近,我们这个知青点又陆陆续续地新来了三个知青,他们是:曹春福、翟素梅和张惠兰。
    我们这几个知青没有被分在生产队里,而是被分在茶场里。这是一个由生产大队新办的队办农场。我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在一片荒山野岭里开山炸石,用炸下来的石头垒起一层层梯田,然后再在梯田上种上茶树。虽然这样的劳动对于我们知青来说是很繁重的,但是,我们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昨天,我们已经用炸药从山上炸下了不少石头。今天,我们就要开始筑梯田了。
    我把石头装进箩筐里,陈小丽走过来对我说:“我们俩来抬吧。”
    “你行吗?”
    “怎么不行?别小看我们女孩儿!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
    抬了几趟,我感觉肩膀疼得厉害,脚步也乱起来了。可是,我咬紧牙关坚持走到了目的地。
    看到我和陈小丽抬着石头一路摇摇晃晃的样子,张建国连忙对我说:“你休息一会儿吧,让我来!”说着,便从我的肩膀上取下了扁担。
    见陈小丽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粘住了,杨卫东笑着对她说:“你也该休息休息了!”说着,也从她的肩膀上取下了扁担。
    在抬石头的时候,杨卫东不小心把张惠兰垒的一段梯田给踩垮了,便笑着对她说:“你这梯田是用豆腐筑起来的吗?!”
    “你故意踩坏了我筑的梯田,竟然还对我放这样的狗屁!”
    “谁让你筑的梯田如此不结实?!”
    “还如此什么呀!我筑得不结实,你来筑!”
    “那你干什么?”
    “我耙地还不行吗?!”
    “那当然可以了!只有这样的活才适合像你这样的娇小姐干!”
    在我们这个知青点,张惠兰长得最漂亮,早在上学时,她就是班里的“班花”。张惠兰也从小爱好文学,不过,她特别爱看爱情小说,又经常装病不上工躲在寝室里看小说,我认为她头脑里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太严重了,因此,虽然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并且很喜欢我,但是,我还是用无产阶级思想战胜了资产阶级思想,经常有意地躲避她,没能让她成为我的好朋友。这样一来,就被杨卫东钻了空子,他们俩倒成了一对好朋友!见此情状,我虽然心里很难受,但是,又不好说什么!

    在筑梯田的时候,我垒的“堤坝”(梯田向外的一边)老是垮,一点儿也不结实。
    当地农民田大叔告诉我:在垒“堤坝”的时候,要使“堤坝”往里斜一点,大石头之间的逢儿要用小石头塞紧,还要边垒边填土。只有这样,才能使所垒的“堤坝”坚固结实。
    我按照田大叔的“指导”筑梯田,果然使所垒的“堤坝”变得坚固结实了,即使你使劲用脚踩,“堤坝”也垮不了。
    我边筑梯田边想:我一个中学生,竟然连筑梯田这么简单的活都不会,白读那么多年的书了!如此看来,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来还真来对了!学习书本知识固然重要,但是,一定要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只有这样,才能使学到的书本知识真正派上用场。理论脱离实际,这是学校教育最致命的弱点。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张惠兰来了。她故意在我所筑的梯田上使劲地蹦,以此来检验我的“产品”质量。不料,她一不小心,从上一层梯田摔到了下一层梯田上,半天爬不起来。我吓坏了,连忙扶她起来,她竟然羞得满脸通红。
    这时,场长和田胖子过来了。
    场长训斥我:“你一个大小伙子,竟然和一个黄花闺女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真是太不象话了!”田胖子在一旁火上浇油,“你的这种行为,哪里还像一个革命青年?”
    我在心里愤愤不平地对自己说:“我这分明是‘英雄救美女’,然而,你们竟然如此‘上纲上线’,真是太荒唐可笑了!”
    王雪纯笑着和我开玩笑:“你如此喜欢张惠兰,干脆娶她做你的媳妇算了!”
    “不要乱开这样的玩笑!”我正在气头上,连忙对王雪纯说“我是一个革命青年,才不会娶一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小姐’呢!”
    “谁是‘弱不禁风’的‘富家小姐’?!”张惠兰气得脸都羞红了,“我又不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和你一样,我也是一个革命青年!”
    “你们俩如此互相吹捧,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当地农民李小二(初中毕业生)“文绉绉”地这样和我们开玩笑。
    下午,场长带领我们几个知青到地里摘豌豆。
    在摘豌豆的时候,王雪纯把豌豆放到嘴里尝了尝,然后,眉开眼笑地告诉我:“李小二那兔崽子没骗我,生豌豆果然能生吃,是甜的!”
    “你是野人啊?!”张惠兰笑着对她说,“你就这么听李小二的话,他让你生吃生豌豆你就真的吃啊!”
    “当心拉肚子!”陈小丽“警告”王雪纯。
    “王雪纯是不是野人,生吃生豌豆后会不会拉肚子,关你们什么事?”翟素梅笑着和张惠兰、陈小丽开玩笑。
    “你要不要也尝一尝这生豌豆是什么滋味?”说着,王雪纯把生豌豆递给了我。
    “那我也来当一回野人!”说着,我就把生豌豆放到了嘴里,嚼了嚼,然后,惊喜地告诉她们,“你们还别说,这生豌豆果然是甜的!我建议大家都来尝一尝!”
    “哈哈!”张惠兰笑着对大家说,“既然连陈文海这样的‘大作家’都敢生吃生豌豆,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于是,在我的“鼓惑”下,我们几个知青都当了一回野人!

    我来到茶场后不久,团支部要在青年中发展一批团员。本来,由于我在劳动中表现不错,因此,在开会讨论发展新团员的时候有我的名字。然而,发生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天,团支部书记来到我们知青点给要入团的知青分发《入团志愿书》,竟然会没有我的份!这使我大吃一惊。到了上工的时候,我都不想再上山了。
    这时,陈小丽过来劝我:“走吧,你就别再生场长的气了!”可是,我仍然站着不动。
    “怎么,你泄气了,经不起考验了?!”
    “不是我泄气经不起考验,而是他们这样对待我太不公道了!”我越说越来气,“你拼命地干活,他却说你干劲不大,我何必再去上工呢?!”
    “我们又没有说你干劲不大,再说,你干活又不是为了场长。快跟我们一起上山吧!”
    可是,由于我太生气了,还是不想再去上什么工。
    陈小丽把小辫儿往身后一甩,大声地对我说:“你再不走,我可真的不管你了。”
    “不管就不管,谁要你管我了!”
    “你不让我管,我非要管!谁让我是你的姐姐呢!”
    “你还没有我大呢,怎么有资格当我的姐姐!”
    “那我就当你的妹妹好了!”
    “这还差不多!”我笑着说道,然后就跟在她的后面慢慢地往前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大队长老田头。
    “大队长,场长欺负我们陈文海!”翟素梅向老田头告状。
    “怎么欺负他了?你说给我听听。”
    “在开会讨论发展新团员的时候,陈文海是我们讨论通过的,可是,听说在申报新团员名单的时候,场长却没有把陈文海的名字给报上去。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场长不会这样做吧?你们不要随便相信小道消息!”
    “其实,陈文海干活还是挺卖力气的,比我强多了!”王雪纯在一旁插言道。
    “还有,陈文海有文学修养。我认为他完全有资格入团。”张惠兰笑着说道。
    “这和入团又有什么关系?”陈小丽驳斥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我找你们场长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好吗?”
    “我不明白,你是陈文海的好朋友,为什么不但不帮他说话,反而还来驳斥我!”
    “难道你认为你这是在帮陈文海说话吗?入团和文学修养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小丽压低声音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才这么‘帮’他说话!”
    “谁喜欢他了?你不要瞎说!”
    “你敢说你不喜欢他?你不喜欢他,为什么经常和他在一起谈文学?”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可以说你也喜欢他,你们俩不是也经常在一起谈文学吗?”张惠兰进一步说道,“而且,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要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多得多!这你又怎么解释?”
    十一
    中午放工后,我告诉张建国:“休息的时候,我对场长说:‘不让我填表,说明在我的身上还有不少缺点,请你场长给我指出来,我好改正呀!’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你身上没有什么缺点,让不让你填表是领导上考虑的事情,你不要过问!’”
    “今天晚上,我们几个上老田头家去串门,再和他说说你的事情。”陈小丽对我说,“至于你嘛,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
    “你在,我们说话不方便。”陈小丽笑着对我说,“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今天晚上,你就一个人待在屋里看书吧。”
    吃罢晚饭后,陈小丽对大家说道:“我们走吧。”
    “我认为:我们这样去找老田头未必管用!”王雪纯抱着双臂,把身子斜靠在门框上。
    “你人还没有去,怎么就知道不管用?”陈小丽生气地对她说,“你就是不想去罢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不想去!”王雪纯也生气了,“晚上黑不隆冬的,掉到沟里怎么办?”
    “我们不是还有手电吗?”
    “我的手电没电了!”
    “我们俩可以合用一个嘛!”
    “那我也不去,晚上外面怪冷的!”
    “你不去拉倒,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陈小丽更生气了,“你这个人就是太自私!”
    “又不是我一个人不去,杨卫东和张惠兰不是也不去吗?”
    “那是由于杨卫东有事,张惠兰身体不好!”陈小丽对张惠兰说,“如果你身体好的话,是一定会跟着我们一起去的!我说得对不对?”
    张惠兰笑着点点头。
    “杨卫东说他有事,我看他纯粹是找借口!”
    “你有什么根据这么说?”
    “因为他们俩之间有矛盾,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不信,你问张建国!”陈小丽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张建国,张建国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田胖子来了。他问知青们:“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王雪纯瞪了他一眼。
    等陈小丽他们几个走了以后,田胖子问王雪纯:“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走?”
    “因为我不想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对我的入团问题,田胖子已有耳闻。知青们这么晚出去想干什么,他已猜出了八九分。此刻,他叹了口气,对我们说:“陈文海的事儿,我也有责任!不过,如果陈文海当初听我的话,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王雪纯不高兴地说:“导致现在这种结果,你可以幸灾乐祸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是那种人吗?”然后转身对我说道,“我还是要再劝你一次,你以后不要再看书了!只要你肯听我的话,你的入团问题我田胖子全包了!”
    我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田胖子:“为什么不要看书?看书又有什么错?难道你反对我读毛主席的书?”
    田胖子楞了一下,急忙辩解道:“不是不让你看书,而是要你少看点书。你想想,一天活做下来,你累得快要趴下了,还要熬夜看书,还不把身体给拖垮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说这话时,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谈不上什么关心。”田胖子脸上堆着笑容,装出一副很革命的样子,“对你们知识青年进行再教育是我们贫下中农不可推卸的责任啊!遗憾的是我还做得还很不够!”
    见我不答理他,他感到没趣了,“好,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临走前还补充了一句:“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工呢!”
    等田胖子走远后,王雪纯和张惠兰哈哈大笑。
    笑够后,张惠兰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不是喜欢写作吗?你应该写一篇小说好好地刻画一下田胖子这个人物形象。”
    “就是!”王雪纯笑着说,“我觉得田胖子这个人蛮有意思的。别看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可是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还不是想入党!”张惠兰的脸上一副鄙夷不屑的表情。
    “你不要这么说田胖子,他想入党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对张惠兰说,“不过,我还是挺讨厌田胖子的,因为我总觉得他的所谓进步和革命是装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两面三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我又补充了一句,“我怀疑我的入团问题就是他捣的鬼!”
    王雪纯说:“跟着一起捣鬼的恐怕还有一个人!”
    张惠兰连忙问:“这个人是谁呀?”我和王雪纯只笑不回答。
    张惠兰还不甘心:“你们为啥要这样和我打哑谜呀?”
    我笑着说:“怕说出来伤了你的心呀!”
    十二
    月色溶溶,蛙声如鼓,我们几个知青沿着山村小路边走边说着话。
    我对陈小丽说:“小山村的夜晚真美啊!别具特色,如诗如画。我们这些来自城里的孩子,体验体验农村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体验生活是作家的重要任务。你确实应该好好地体验一下农村的生活,为你以后创作表现农村生活题材的小说积累素材。”陈小丽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遗憾的是我现在还不是一个作家!”
    “只要你努力,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作家的!”
    “要想成为一个作家,就要看很多很多的书。”我伤感地对陈小丽说,“可是,场长和田胖子就特别反对我看书,我喜欢看书竟然成了我的一大‘罪行’,连入团都成为我的一个大问题!”
    谈到我的入团问题,我的心情感到特别沉重,因为在那个突出政治的年代里,一个青年如果不能入团,就意味着他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难道我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吗?!恰恰相反,我特别要求上进,把自己的政治生命看得特别重要!对这一点,场长和田胖子能理解吗?!
    我从小身体不好,体质很弱,因此,自从我来到农村后,尽管我干活特别卖力气,但是,我干重活总是感到力不从心,容易给人造成造成这样一种错觉:似乎我怕苦怕累,所以干起活来才干劲不大!其实,我在干活的时候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已经累得快要趴下了!
    前不久,在讨论发展新团员的时候,由于大部分知青和一部分当地农民能理解和同情我,认为我干活干劲不大是由于我的体质太弱,和我的劳动态度没有多大关系,因此,我也被讨论通过。然而,知青杨卫东由于和我有矛盾,便和田胖子与当地一部分农民串通一气,故意在场长面前添油加醋地贬低诽谤我,使场长加重了对我的“误解”!本来,我完全符合发展新团员的条件,然而,经杨卫东他们一伙人那么一搅和,我的入团问题也就泡汤了!
    尽管张建国和陈小丽等知青很为我的入团问题打抱不平,但是,由于以杨卫东为首的那伙人一时占了上风,因此,张建国和陈小丽等知青也就显得无能为力了,只好劝我想开点,不要把入团问题看得过分重要。
    其实,我也用不着张建国和陈小丽等知青为我担心,因为我这个人从小喜欢看书,视野开阔,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开。我认为:我入不了团不等于我不要求上进,如果根据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对我进行评价,我完全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杨卫东等人对我的贬低和诽谤是毫无根据的,甚至可以说是极端卑鄙的无耻行为!
    此刻,我又一次问陈小丽:“那天,你们去找老田头,老田头是怎么对你们说的?”陈小丽便向我描述了那天他们去找老田头的经过。
    “都请坐!”老田头笑容满面,“我正要去找你们,你们倒先来了。都吃过饭了没有?”
    “我们都吃过了。大队长,我们来找你是为了……”
    “是为了陈文海入团的事情吧?”大队长打断了陈小丽的话,大声笑着。
    “你说,场长那么对待一个要求进步和表现很好的青年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老田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
    抽了一会儿烟,老田头才对知青们说道:“我找你们场长谈过了,他答应明天就把陈文海的名字给补报上去。我相信你们场长是不会食言的!”
    “这么说,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可以这么说。”
    陈小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田头见张建国低着头不说话,便向他问道:“陈文海是不是还在闹情绪?”
    “一整天光低着头干活,谁和他说话他都不理!”
    “我逗了他好几次都没能把他给逗笑!”陈小丽补充道。
    “你们回去以后再找他好好地谈一谈,并且告诉他,我们现在正在考验他,让他一定要经得起这场考验!如果他能经得起这场考验,就证明他的确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老田头又问陈小丽,“你是团支部书记,能不能完成我交给你的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陈小丽笑了笑。
    十三
    山村的夜晚显得格外地静。
    山风从窗户口吹进来,使桌上的煤油灯火苗不停地摇晃起来。
    我两眼盯着晃动着的火苗,思绪就像这火苗不停地跳跃起来。
    “场长说第二天就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可是,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入团志愿书怎么还不给我送来呢?我看呀,场长根本就没有把我的名字往上报,只不过是在老田头面前应付一下罢了!”想到这里,我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仰面躺下,继续望着屋顶出神。
    外面,风声更大了,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山风继续往窗户里吹,火苗晃动得更厉害了。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到地上,拿上蓑衣把窗户堵上,然后,继续躺到床上想我的心事。
    一只老鼠从隔墙上跑过,弄得土块簌簌地直往床上掉。
    “讨厌的老鼠,连你也来烦我!”说着,我便去捡掉在床上的土块。
    这时,从对面女寝室里传来了陈小丽的声音:“陈文海,你过来!”
    “有什么事吗?”
    “你快过来!”
    “陈小丽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我的入团问题很关心,我何不……”想到这里,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腾地一下跳下地,急匆匆地来到女寝室。
    “叫我过来干什么?”
    “打牌!”陈小丽晃了晃手里的扑克。
    “我都快要烦死了,哪还有心思打牌!”我连忙摇摇头。
    “有什么好烦的?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什么事情应该做到沉着冷静,用神机妙算去战胜对方!光烦能解决问题吗?”
    “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妙计来呀!”
    “这么说,你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了!”
    “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走走吧,我想,今天晚上的月光也许会很美!”我望着陈小丽,笑着这样对她说。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来到屋外,然后并排沿着小溪一直往前走。这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头,皎洁的月光把我们俩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望着那一闪一闪的溪水,陈小丽对我说:“你还在为你那入团问题伤脑筋,这不值得呀!”
    “其实,入不入团倒是一件小事,我这个人特别想得开!就是入不了团我面子上太不好看了!你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你说的倒也是,人活一张皮嘛!”
    “说是第二天就把我的名字给报上去,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个结果!”我紧皱眉头,这样对我的好朋友陈小丽说。
    “依我看,场长根本就没有把你的名字给报上去!”
    “你和我想得一模一样!”我抬起脚,把路边的一颗小石子狠狠地踢进溪水里,“想和张建国聊聊,可他人又不在,不知道他这会儿又上谁家串门去了!”
    “他准是又到团委书记家去了。听说,他和团委书记关系不错。”陈小丽安慰我,“我想,你的入团问题总有一天会得到解决的!”
    “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慢慢地等呗,着什么急呀?”陈小丽笑着对我说,“虽然你现在还不是团员,但是,你还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嘛!”
    “是啊,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我们革命青年在这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我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即使永远入不了团,也要扎根农村一辈子,广阔天地炼红心,把自己的美好青春献给这个火红的年代,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我接过陈小丽的话头,笑着这样对他说。
    十四
    “上面”很关心我们知青的成长,经常派检查团来检查我们知青的学习、劳动和生活情况,还及时地给我们送来了“精神食粮”——青年自学丛书和其他革命图书,这使我喜出望外。在这些命图书中,我挑选了我最喜欢的几本,例如:《鲁迅小说散文诗歌选》《鲁迅杂文选》《鲁迅书信选》。
    我告诉陈小丽:“早在上中学的时候,我就特别崇拜鲁迅,对鲁迅的作品百读不厌。”陈小丽告诉我:“我也喜欢读鲁迅的作品。其中有一篇小说《祝福》,我都读过好几遍了。我特别同情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祥林嫂。读这篇小说的时候,我都掉泪了!”“我和你一样,每次读都掉泪!”
    送来“精神食粮”后没几天,我们就被场长批准回家探亲。
    临走的时候,陈小丽对我说:“把你的那本《鲁迅小说散文诗歌选》借给我,我想带回家看。”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可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八个知青就起床了。
    一吃完早饭,我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我们那个知青点离公路很远,要走十几里的山路。于是,我们只好开动我们每个人的两条腿,安步当车。
    那天,由于刚下过暴雨,因此,河水暴涨,在过一段河的时候,我们只好趟水而过。
    在过另一段河的时候,我们极其小心地踩着石头过河。张惠兰由于胆子特别小,不敢从湍急的溪流上面踩着石头过河。于是,我就自告奋勇地伸出一只手,搀扶着张惠兰的手一起过河。
    不知怎么搞的,在搀扶张惠兰一起过河的时候,我那颗心跳得特别厉害。
    我还注意到,张惠兰羞得满脸通红。这样一来,我就觉得张惠兰更漂亮可爱了!
    我似乎突然在那一刻爱上了张惠兰!
    说心里话,张惠兰刚来我们知青点的那一天,我就注意上了她。我觉得她长得真漂亮,似乎应该成为我未来的妻子。后来,我听说她也是干部子弟,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想:我是平民百姓的孩子,怎么能去高攀干部家的“千金小姐”呢?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再后来,我有看到她那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心里更打起了鼓。我想:我是一个革命青年,怎么能找一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小姐”当我的妻子呢?于是,我尽量躲着她,以免沾染上她身上那小资产阶级情调。不过,由于她也爱好文学,因此,我又常常禁不起她身上那浓浓的书卷气对我的“诱惑”,自觉不自觉地和她接近,以便能和她畅谈文学。
    张惠兰告诉我:她读过不少“禁书”。我心里明白:张惠兰这里所说的“禁书”,就是指“文化大革命”中被列为“四旧”之一的“封资修”黑书,也就是有爱情描写的小说。
    张惠兰问我:“你也一定读过不少这样的书吧?”我惭愧地摇摇头,可是,张惠兰根本不相信,还以为我小气,不愿意把这样的书借给她看。这真是冤枉死我了!
    我发现:自从这次谈话以后,张惠兰很生气,我和她说话,她总是爱理不理的。这使我心里非常难受,因为我毕竟很喜欢她!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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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探亲假结束后,我们八个知青及时地回到了茶场。
      我笑着问陈小丽:“那本《鲁迅小说散文诗歌选》,你带回来了没有?”
      “哎呀,我忘带了!”陈小丽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那篇《祝福》我都读过好几遍了。我特别同情祥林嫂,她的遭遇太悲惨了!昨天晚上,我又把那篇小说读了一遍。今天一大早起来匆匆忙忙的,忘把那本书放进挎包里了!”
      “你为什么不在昨天晚上睡觉前把那本书放进挎包里呢?”
      “那现在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你又不可能现在就回家去取!那么远的路!”说着,我就要走。
      见我要走,陈小丽连忙喊住我:“别忙走,我要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再好的东西也没有书好!”说着,我又要走。于是,陈小丽就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本书,在我的眼前晃了晃,问我:“这是谁的书?”
      我一把从她的手里夺过书,笑着对她说:“这不就是我借给你的那本《鲁迅小说散文诗歌选》吗?你竟然敢骗我没带来,该当何罪?”
      “我何罪之有?难道这本书不是一本好书吗?”
      “书当然是好书!可是,你不能把书说成是东西呀!”
      这时,正好张惠兰走进来。“你们俩吵什么呀?书本来就是东西嘛!你陈文海就喜欢整天咬文嚼字!书呆子一个!”
      “你还说我是书呆子,难道你就不是吗?如果你不是,为什么经常躲在屋里看书?”
      “那是由于我病了,一个人待在屋里太无聊,只好用看书来消磨时间!”张惠兰笑着对我说,“哪像你把书当成你的命根子!好象离了书你就会活不下去似的!”
      在去厨房的路上,张惠兰又一次问我:“我要你给我带的书,你带来了没有?”
      “你要的那种书,我家现在连一本也没有了!”
      张惠兰又不高兴了:“你骗我!你是怕把书借给我后我会不还或者会把书给弄坏!我说得对不对?!”
      “不对!根本不对!因为我家现在根本就没有那种书!那种‘封资修’的黑书,早在破‘四旧’的时候被红卫兵搜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呀?我怎么会骗你呢?我就是骗别人也不会骗你呀!”
      张惠兰见我这么说,立即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了一片灿烂的微笑。
      我发现:张惠兰在笑的时候特别好看!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因为你……”说着,脸都羞红了!
      这时,我真想对张惠兰说:“你真漂亮!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走到厨房门口,正好碰到了杨卫东。杨卫东看到我和张惠兰这么亲热地说着话,很不高兴地扫了我们俩一眼。
      进厨房后,张惠兰要我为她舀水洗手,我一点也不敢怠慢,连忙从水缸里舀了满满一瓢水倒进了她的脸盆里。张惠兰站在一旁微笑着。
      说心里话,我特别喜欢看张惠兰笑。因为她在笑的时候更迷人,更能使我感受到妙龄少女那种特有的青春魅力!
      我想:如果我和张惠兰从小就是在一个城市里长大的,那就更好了!如果她不是干部子弟和娇滴滴的“富家小姐“,那么,我就一定会娶她做我的妻子!
      十六
      张惠兰正在洗手时,翟素梅进来了。
      她告诉张惠兰:“刚才,我听见杨卫东对陈小丽说,你对爱情不专一。”张惠兰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杨卫东早就对你有意见了。那天,陈文海牵着你的手一起过小溪的时候,我看到杨卫东满脸不高兴。”翟素梅笑着说,“最近,我发现杨卫东和陈小丽关系不错。”
      “他这是典型的‘移情别恋’!”
      我连忙问张惠兰:“什么叫‘移情别恋’啊?”
      “你连这都不懂啊?你白看那么多书了!”张惠兰笑着“讽刺”我。
      “他这是装不懂,其实,他比谁都懂!”翟素梅也笑着“讽刺”我。
      “你这么说我有什么证据啊?”
      “当然有了!”翟素梅笑着“质问”我,“如果你不懂,那天你为什么要牵着张惠兰的手一起过小溪?而且,你那慌慌张张的样子,难道我看不出来?!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听翟素梅这么一说,我又仔细一想,不禁脸上感到火辣辣的,可是,我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笑着对翟素梅说:“我那是学雷锋做好事,你都想哪去了!”
      “你学雷锋做好事,可是,张惠兰为什么要脸红啊?!”翟素梅步步紧逼,直逼得我“走投无路”,我只好说:“那我怎么知道啊!又不是我要让张惠兰脸……”
      还没等我把那个“红”字说出口,张惠兰“生气”了,“你们俩一唱一和,就像是说相声似的!”说完,一扭头就走了。
      我看到张惠兰刚才“生气”的时候脸都羞红了。
      我想;我和张惠兰之间的爱情竟然被翟素梅给识破了,如果她把这一“重要消息”传到我父母的耳朵里,我父母就会说我是想“高攀”干部家的千金小姐,我和张惠兰就更没有希望了!
      不久,我的这一担心就变成了现实,我父母提醒我不要“想入非非”,并且对我说:“凡是长得漂亮的女孩都是狐狸精,你可要小心,别被张惠兰这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
      我很生气,“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张惠兰!张惠兰可不是什么狐狸精!”
      “你还袒护她!我看你是真的被张惠兰这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我母亲开导我,“那个秋妹虽然长得没有张惠兰漂亮,可是,我倒觉得挺适合你的!”
      “你说的就是那个乡下姑娘啊!”
      “怎么,你看不起乡下姑娘?”我母亲生气了,“你看不起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得起你呢!”
      “现在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想考虑什么个人婚姻问题!”我更生气了!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想:解放都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在婚姻问题上封建社会的那套“门当户对”观念还如此顽固地在人们头脑里作怪?!我为此而痛苦不堪!
      我认为:我和张惠兰是天生的一对,我要娶媳妇就要娶张惠兰这样的女孩!因为张惠兰漂亮贤惠!至于她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不应该成为我们婚姻的障碍,因为我作为一个革命青年,可以帮助她克服嘛!
      正在我想心事的时候,张惠兰在女寝室里叫我:“陈文海,你快过来!”
      “干吗?”
      “叫你过来你就快过来,还问什么‘干吗’!”
      我听出张惠兰生气了,只好赶快放下书本过去。
      走到女寝室门口,我见张惠兰正躺在被窝里,连忙停住脚步。
      “干吗不进来呀?你怕什么呀?”张惠兰生气地对我说,“现在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出去有事了,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我不忍心看到张惠兰那生气的样子,只好往里走,边走边问他:“你是不是病了?”
      “我是病了,不然,我怎么会叫你来呢?”张惠兰笑着对我说,“赶快给本小姐倒杯水,我都快要渴死了!”
      我连忙倒了杯水,然后对她说:“你还是坐起来喝吧,躺着怎么喝啊?”张惠兰“乖乖”地听我的话,坐起来喝水。
      喝完水后,张惠兰竟然要我和她坐在一个被窝里一起看书,我连忙摇头:“那可不行!等会儿他们回来了被他们看见多不好!”
      “那你就坐到被窝那一头,这总算可以了吧?”
      张惠兰这么说,我只好勉强从命。
      然而,当我刚坐到被窝里不久,翟素梅就回来了,我连忙下床
      翟素梅不禁笑起来了:“你这么慌慌张张地干什么呀?我又不会说出去!”
      我连忙辩解道:“是张惠兰让我这样的。她让我帮她暖被窝。”
      “行了,别解释了!你们俩又没干什么!再说,这大白天的,你们也不可能……”
      翟素梅这么一说,我们三个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翟素梅和我开玩笑:“你以后干脆娶张惠兰算了!我看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们俩是郎才女貌,正好是才子配佳人!”
      “我可不是什么才子,张惠兰嘛,可以算佳人!”
      “你别吹捧我了!我也不是什么佳人!”张惠兰“谦虚”地说道。
      翟素梅笑着对我说:“《诗经》里有两句诗,用在你们俩身上挺合适的!”
      “哪两句?”我明知故问。
      “你不知道?”翟素梅转身笑着对张惠兰说,“你一定知道!你告诉陈文海这臭小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三个齐声说道。
      “原来你知道啊!”翟素梅笑了。
      十七
      “真用功呀!”我正在看《鲁迅杂文选》,听到了说话声,抬起头一看,原来是田胖子,说了声“你来了”,便又埋头看起书来。
      田胖子从衣兜里掏出纸烟,用火点上,吸了几口,然后对我说:“别人都在谁午觉,你却在看书。现在不好好休息,等会儿干起活来还会有劲吗?你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
      “我看书妨碍你了吗?!我爱看就看,你管得着吗?!”
      田胖子碰了个钉子,便恶狠狠地对我说:“还看个球书,上工!”接着,又大声嚷道,“起来起来都起来,上工了!还不起来,都睡死了?!”
      杨卫东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满地说道:“你穷叫唤个啥?!”
      “我喊你们上工喊错了?!”说完,田胖子便扛着铁镐,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气呼呼地向门外扭去。我望着田胖子远去的背影,大声说道:“呸,早该滚蛋了!”
      这时,张建国也醒了,笑着问我:“你没睡?”
      “没有。”我眉飞色舞地对他说,“我太喜欢这本书了!如果不看这本书,即使躺在床上,也会睡不着,还不如不睡。”
      “要注意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呀!”杨卫东对我说。
      “我知道!”我笑着对他说。
      杨卫东对我说:“好渴呀!走,陪我一起烧水去。”我点点头,正要把书放进抽屉里,杨卫东连忙对我说:“先别放起来,借给我看看。”
      “怎么,你也开始对鲁迅作品感起兴趣来了?”
      “谈不上感兴趣,随便翻翻。”
      走在上工的路上,陈小丽对我说:“那本《鲁迅小说散文诗歌选》,我想再看一遍。你能借给我吗?”“真不巧,杨卫东也要看,等他看完以后再借给你。”
      张惠兰对我们说:“你们怎么都对那本什么《鲁迅小说散文诗歌选》感兴趣?鲁迅的作品那么难懂,读起来又那么拗口,我就不喜欢!”
      我开玩笑地对她说:“你就喜欢那些‘才子佳人’谈情说爱的破玩意,当心中毒了!”
      “我才不会呢!”张惠兰讥笑我,“哪像你怕中毒,对这样的书连摸都不敢摸!还男子汉大丈夫呢,简直连我们女孩都不如!”
      陈小丽连忙对她说:“你不能这么说陈文海!陈文海不是不敢看,而是因为他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没有时间去看那些‘才子佳人’的破书!”
      “还是陈小丽能理解我!”我笑着对张惠兰说。“如果让我读那些‘才子佳人’的破书,我不但不会中毒,反而还会运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去批判这些‘黑书’!”
      在过小溪的时候,我和张惠兰开玩笑:“要不要让我牵着你的手一起过?”
      “不要不要!”张惠兰“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小姐经过革命实践的锻炼,胆子已经变大了,再也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学雷锋做好事了!”
      “啊?!我竟然还成了‘假惺惺’地学雷锋做好事!”我假装生气地对她说,“你真是没良心!那次,如果没有我,你根本没有办法从那段小溪上过去。过不去,也就回不了家,只好打道回府,重新孤零零地在那又黑又破的土屋里待着。那将是多么地可怜啊!”
      “你现在也变得能说会道了!”张惠兰仍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是谁的功劳?如果不是我训练你多说话,恐怕你现在只好学鸟叫了!”
      “好,你的功劳大!”我笑着对她说,“那么,让我怎么谢你呢?”
      “那还不好办?”张惠兰笑着对我说,“只要你以后听我的话就行了!”
      “是,遵命!”我也笑着对她说。
      来到山上后,我和张惠兰竟然被分在一个小组里,这使我喜出望外!因为张惠兰不但那张小嘴特别能说,而且说话声音还特别好听!每当她说话的时候,她那甜美的嗓音就如同涓涓细流从我的心田流过!和张惠兰一起干活,我不但不感到累,还心情特别好!我想:我以后还真的该娶张惠兰!如果让张惠兰做我的终身伴侣,我们一定会永远幸福甜蜜!
      十八
      晚饭后,我点亮煤油灯,然后去开抽屉,发现抽屉没锁。我连忙问杨卫东:“你怎么没把抽屉给锁上?”“我锁了呀!”
      “你自己过来看,到底锁没锁上?”
      杨卫东过来看了以后,感到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锁上了呀!”他拍拍后脑勺,忽然对我说,“噢,我想起来了!我在上茅房前没锁抽屉,打算解完手后再锁,可是,等解完手后我又忘了。赶快检查一下,看抽屉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打开抽屉一看,“糟糕,我的那本书不见了!”
      “什么书?”
      “就是那本《鲁迅杂文选》啊!”
      “再好好找找!”
      于是,我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然而,那本我爱不释手的《鲁迅杂文选》已经不见踪影了!急得我直跺脚,连呼“可惜可惜”!
      杨卫东安慰我:“也许那本书在床上呢,我们再找找!”
      于是,我们两个又在床上满世界地找起来。可是,找了半天,哪里还有那本书的踪影!
      “一定是被哪个王八蛋给偷走了!可是,又有谁会偷这样的书呢?”杨卫东对我说,“要不,我赔你钱吧!”
      “谁要你赔?!”我笑着对他说,“这本书本来就是公家发的,我又怎么好意思要你赔呢?”
      没了那本《鲁迅杂文选》,我的心情变得特别坏,闷闷不乐地离开土屋,独自一人沿着小溪边上的一条山村小路散起步来。
      我朝天上看了看,月亮从云层里露出了一张灰白色的脸,星星们在无力得眨着眼。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书,来农村插队落户的时候带了不少书。小山村的夜晚特别安静,我仿佛觉得自己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书籍才能给自己的灵魂带来快乐的世界!我真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小山村,如果没有书陪伴我,我将怎样度过那难捱的漫漫长夜!尽管白天干活很累很累,有时候累得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然而,只要到了晚上打开抽屉看到书,那疲劳仿佛就不翼而飞了!书,带领我走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我和天下芸芸众生对话,和伟人、名人对话,那颗苦难的心得到了慰藉,灵魂得到了升华,疲劳、委屈、烦恼和痛苦仿佛都被我扔到了爪哇国!
      然而,在那个偏僻、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就连这点极其可怜的精神享受都会每每受到干扰,茶场场长和那个田胖子经常讽刺挖苦我,动不动就训斥我,不是说我是“书迷子”,就说我看书浪费了灯油!为此,我和他们之间经常发生摩擦!一发生摩擦,知青们就“批评”我,要我千万不要和当地农民把关系搞僵,以免以后回不了城而吃大亏!
      在那个知青点,张建国和陈小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只要场长和田胖子“欺负”我,他们就会为我说话、圆场、撒谎,帮我度过难关!至于张惠兰,由于她长得漂亮,又喜欢我,虽然想帮我,又怕被别人说闲话,因此,只好常常“袖手旁观”“装聋作哑”!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呢?有关领导规定:知青不许谈恋爱,要一心一意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摸爬滚打、脱胎换骨,努力把自己培养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坚强接班人!
      在当地农民看来,在那个小山村里,在那个知青点,只有我和张惠兰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最严重,因此,我们俩最需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最需要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
      当地农民这样看待我和张惠兰,我感到很委屈!因为在我看来,说张惠兰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还说得过去,而我是一个信仰马列主义的革命青年,只是体质弱,有书卷气,干起活来不够“生龙活虎”,有点缺乏年轻人的那股蓬勃朝气罢了,根本不能把我和张惠兰相提并论!
      在当地农民眼里,我和张惠兰像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如果是生活在封建社会里,那么,我们俩就属于“才子”和“佳人”!他们经常嘲笑我和张惠兰不该生活在社会主义社会!为此,张惠兰经常被气得直哭,有意无意地躲避我,以免被当地农民所嘲笑!
      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又是一个封建残余思想严重存在的年代,生活在那样一个年代,我和张惠兰的形象都受到了严重的扭曲,内心充满了痛苦!在那样一个年代,我和张惠兰的这种痛苦是根本无法说清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为了适应那个年代的那种特殊环境,我只好常常表现出一种“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比如:学抽烟!学当地农民说那种极其粗俗、无聊的粗话和脏话!而张惠兰呢,只好经常装病在“家”,以躲避当地农民的嘲讽和挖苦!
      十九
      散了一会儿步,我感到累了,便蹲在小溪边。
      这是一条在山沟里终年流淌的小溪,知青点就坐落在这条小溪的旁边。一栋干打垒土坯房里住着我们八位知青。土坯房分为五间,依次为医务室、厨房、女寝室、杂物间和男寝室。土坯房的前面是一片菜地,按季节分别种着白菜、萝卜、豆角、西红柿和黄瓜之类的各种蔬菜。
      望着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溪水,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家乡的那条河——苏州河。那时,我的家离苏州河不远,学校就坐落在苏州河边。每天上学,我都要从这条河上经过,苏州河是我中学时代的见证。现在,虽然我远离家乡,但是,望着眼前的这条小溪,我仿佛又回到了家乡,看到了那条苏州河。
      过了一会儿,我的腿蹲麻了,便站了起来,月光把我那细长的身影投映到地上。
      站了一会儿,我感到累,便又重新蹲下身子。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田胖子那张胖呼呼的大脸庞,呵斥声仿佛又在我的耳边回响。
      “这本书准是他偷的!除了他,还会有谁来偷我的书?”我愤愤地对自己说,“这个无聊的家伙,偷我的书无非是想故意气我,故意让我心里难受!”
      我清楚地记得:今天下午休息的时候,田胖子说他口渴得厉害,要下山找水喝。我想:他在找水喝的过程中可能到过我们男寝室,看到了放在床上的我的那本书,于是就顺手牵羊地把它给藏起来了。这个缺德的家伙!
      我正在想心事,忽然从身后穿来了一串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我的伙伴们。
      “书丢也就丢了,还想它干什么?”陈小丽笑着对我说,“深更半夜的一个人跑到外面来发愁,也不怕狼把你给吃了!”
      “我才不怕狼呢,我又不是张惠兰!”
      “你怎么把我给扯上了?”
      “因为你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姐,狼要想吃你可就太容易了!”
      “狼才不管你是不是张惠兰呢,只要你是人,它照样会吃你!”
      “它吃得了我吗?它敢吃我吗?我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狼如果敢吃我,我就和它搏斗,直至把它战胜为止!”
      “好一个和狼搏斗的英雄,我张惠兰向你致敬!”张惠兰笑着和我开玩笑。
      “好了好了,不要再开玩笑了!”陈小丽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天都这么晚了,我们都该睡觉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屋吧,明天还要上工呢!”
      “是啊,我们是该回屋了!”张建国这样说道。
      于是,我们几个知青便往回走。
      一路上,杨卫东对我说:“书丢了没关系,还可以再买一本嘛!”
      “谈何容易!新华书店离我们这儿那么远,场长是根本不可能批准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专门买一本书的!”
      “那你也没有必要为这本书发那么大的愁,多划不来呀,不就是一本书吗?!”
      “那可不是一本普通的书,是《鲁迅杂文选》啊!”
      “我知道你最崇拜鲁迅,可是你也没有必要如此糟蹋自己呀!晚上外面多冷,你也不怕感冒?”张惠兰心疼地对我说道。
      “你根本没有必要为这一点区区小事而发那么大的愁!”翟素梅和我开玩笑,“如果你再这样愁下去,总有一天会愁出满头白发,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这样一来,张惠兰可就惨了!”
      “你又把我给捎带上了!”张惠兰连忙制止道。
      王雪纯也和我开玩笑:“刚才,你一个人蹲在外面,要是万一被狼吃了,我们可怎么向你的爹妈交代呀?”
      曹春福对我说:“你那么爱看书,知识那么渊博,我真的是很佩服你!”
      “我离知识渊博还差得远呢!”我连忙纠正道。
      “反正你在知识方面要比我强得多!”曹春福一脸严肃地这样对我说道。
      回到住处,杨卫东从抽屉里取出笛子,兴致勃勃地吹起来,那悠扬的笛声使我心花怒放。
      吹了一会儿笛子,杨卫东对曹春福说:“我拉你唱,我们来个二胡伴奏,怎么样?”曹春福欣然同意。于是,一曲二胡伴奏《智取威虎山》(节选)就开始了。
      二十
      休息的时候,杨卫东用夸张的口吻告诉田胖子:“昨天晚上,陈文海气得连饭都没有吃!”
      “为了什么事竟然会气成这个样子?”
      “还不是为了那本书!”
      “就为这么一点小事?真是一个书呆子!”
      “在他眼里,那可不是小事!”杨卫东一脸的肃然,“你不知道,他对那本书有多么喜欢!”
      “什么书让他那么喜欢?”
      “《鲁迅杂文选》!”
      “就那本书?一本像读天书似的书!”
      “你见过?”
      “当然见过!陈文海那臭小子不是每天都在看那本书吗?”田胖子问杨卫东,“听陈文海说,那本书是鲁迅写的。鲁迅是谁啊?”
      “你竟然连鲁迅都不知道!”杨卫东又是一脸的肃然,“鲁迅可是大名鼎鼎的大作家!你知道毛主席是怎么评价鲁迅的吗?”
      “不知道。”田胖子也一脸的肃然,“我是个大老粗,哪能和你们这些大知识分子相比呢?!你们知识分子满肚子的墨水,当然知道鲁迅了!不过,你们过去在学校里受的是资产阶级教育,所以,毛主席他老人家才要你们到农村来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知青杨卫东被“贫下中农的代表”田胖子说得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杨卫东猛然问田胖子:“你知道陈文海的那本书是谁偷的吗?我想你一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田胖子“做贼心虚”起来,“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嘿嘿!”
      “你‘嘿嘿’个屁!”田胖子一身正气,“我们贫下中农怎么会随便偷你们知识青年的书呢?!”
      张惠兰在一旁笑着对田胖子说:“我也怀疑陈文海的那本书是你偷的!”
      “小丫头片子,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啊?!”田胖子笑着对她说,“小美人,你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啊!”
      “张惠兰不会随便冤枉好人,你呢,也不要做贼心虚!”张建国“笑里藏刀”地这么对田胖子说道!
      “你!”田胖子气歪了脸。
      见田胖子气成这样,杨卫东还不罢休,继续向田胖子发动猛烈的进攻:“刚才张惠兰怀疑你偷书,你怎么不对她发火啊?”田胖子无语!
      “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不忍心对她发火?!”田胖子还是无语!
      见我坐在不远处,杨卫东便跑过来和我聊天。
      “别看田胖子长得像头猪,也懂得‘怜香惜玉’!”
      “此话怎讲?”我故意问他。
      “你刚才没看到田胖子在张惠兰面前那副‘奴颜媚膝’的样子吗?”
      “我看到了!”我笑着说,“这一点也不奇怪呀!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呢?!”
      这时,翟素梅走过来对我说:“你可得把张惠兰看紧点,小心别让田胖子把她给勾走了!这可是有先例的啊!远的不说,离我们不远的那个二队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个队的知识青年都是女的,喜欢她的都是些当地农民。”我自信地对翟素梅说,“就田胖子那摸样,张惠兰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对张惠兰,我根本不用担心!”
      “听说你们双方父母都不乐意你和张惠兰好,有没有这回事?”
      “我也听说了!我妈还把我给痛骂了一顿呢!”
      “那你和张惠兰以后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看得出来你很痛苦!”
      “幸亏我们这儿离家远,父母管不着我们!”我愤愤然地说,“我就是要和张惠兰好,气死他们!”
      二十一
      田胖子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可是,一摸兜里,发现没有火柴,便来到场长面前借火。
      这时,我也在场长跟前。
      场长见我愁眉不展,便问我:“你又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杨卫东告诉场长:“他的一本书被我给弄丢了!”
          田胖子指着杨卫东对场长说:“他们几个知识青年还怀疑是我偷的呢,真是冤枉好人!”
      场长训斥杨卫东:“没有根据不要胡乱怀疑人!田胖子是那种人吗?!”
      “我们是和他开玩笑,何必当真呢!”
          场长转身对我说:“你就为这么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发愁,也太不值得了吧!”
      “场长说得对!弄丢了还可以再买一本嘛,怕个球!”田胖子随声附和道。
          场长吸了几口烟,吐了口唾沫,然后对我说:“少看点书,看多了没什么用!好好干活,好好接受再教育,这要比什么都强!”
      “看书和接受再教育并不矛盾呀!”我理直气壮地对场长说,“我们不能光埋头拉车不看路,还要多读书,用革命理论武装头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少犯错误!”
          “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场长一脸的鄙夷不屑,“我看,你看书就是为了成名成家!这种思想可要不得哦!”
      “我看书可不是为了成名成家!”我批驳道,“如果我看书是为了成名成家,为什么还要到农村来插队落户吃苦?”
      “那是由于你不来不行,所有的知识青年都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不来行吗?!”
      “可是,我们毕竟是知识青年啊!如果我们整天不看书,那还叫什么知识青年?”
      “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干活,而不是看书!”
      “这我知道,难道还要你来告诉我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嘛!”场长生气地对我说,“现在看来,你对我们贫下中农还很缺乏阶级感情!这可是世界观的问题噢!”
          我越听越生气,心里想:我陈文海这么听毛主席的话,心甘情愿地来到农村插队落户,一心一意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们看!可是,就是由于我爱看书,他们就这么“误解”我的意思,把我的看书当作是为了成名成家而搞“个人奋斗”!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他们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进行“批判”“鞭挞”“讨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久后的一天,田胖子忽然对我说:“你跟我来一下!”
      “什么事?”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田胖子和我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厨房,然后,田胖子从柴禾堆里抽出一本书递到我的手里。
      我接过一看,不就是那本《鲁迅杂文选》吗?
          “你还说你没偷!”我生气地质问田胖子,“这,你怎么解释?”
      “我是没偷啊,我只是把它给藏起来了!如果我真偷,还会还给你吗?”田胖子笑着对我说,“再说,我偷这样的书也没有什么用啊,我根本看不懂!”
          我看到《鲁迅杂文选》这本书被田胖子这个文盲糟蹋得又脏又皱,实在心疼得不行!我想再说田胖子几句,可是一想:和田胖子这样的人讲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于是,我就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到寝室,我望着《鲁迅杂文选》,不禁浮想联翩,甚至还能揣摩田胖子藏书时的心理活动。
          我这样想道:
      那天下午,田胖子喝罢水,走进我们男知青的寝室,取他落在那里的一包香烟,无意中看到了我的那本《鲁迅杂文选》。由那本书他联想到了我刚才对他的顶撞,于是,一股怒火从他的胸中燃起。为了发泄心头之恨,他一把把书抓到手里,从衣兜里掏出火柴,打算把这本书付之一炬。
      然而,就在他要点火的一刹那间,忽然想到这本书可能和毛主席还有一点关系。他隐隐约约地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他:这本书的作者是鲁迅,而鲁迅又是被毛主席高度评价过的人物。他想:如果我把这本书给烧了,岂不是对毛主席和鲁迅的不恭!我们贫下中农可千万不能干这种蠢事啊!
      田胖子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把那本书给藏起来,让我为丢书而干着急!
      可是,藏在哪儿呢?最好是把它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他想到了厨房,想到了厨房里的柴禾堆。
      于是,他揣着那本书来到了厨房,然后,把书塞进柴禾堆里。他想:我决不会想到书会被人藏在这里!想到这里,一丝得意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浮起。
      他把书塞进柴禾堆里后,嘿嘿地笑了两声,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厨房!
          这只不过是我想象的一幅“田胖子藏书图”,因为田胖子本人永远也不可能把他藏书的过程以及他当时的心理活动告诉我。
          炊事员春霞曾经告诉我,我的那本《鲁迅杂文选》是被人给藏起来了,要我到厨房里去找。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书会被藏在柴禾堆里!
          我记得:当时,春霞还嘲笑我笨,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
          春霞是一个漂亮的山村农家女,是由公社派来的专门为我们知青做饭的炊事员。她淳朴善良,只是由于家里太穷,没念过几年书。不过,她人很聪明,能想方设法地把农家饭菜做得喷香诱人。
          我想:在那个知青点,如果没有春霞为我们做饭,我们的日子将更加难熬。
      二十二
      我和陈小丽沿着小溪边上的一条山村小路散步。
      陈小丽是一个在武汉长大的女孩,和我一样,从小爱好文学。她告诉我:由于天资聪颖,又受父亲影响,因此,早在上小学二年级时,她就开始读长篇小说。她还告诉我:她读了不少外国(尤其是苏俄)的长篇小说,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妮娜》《复活》《战争与和平》她都读过,特别同情安娜•卡列妮娜的悲惨遭遇。当然,她也喜欢读中国作家的作品,比如,鲁迅的作品她就喜欢读。
          除了爱好和我一样,陈小丽的体质也和我一样弱,因此,她在干农活方面特别能理解和同情我,在生活方面也很关心我,这使我很感动。
          然而,在感情方面,我却倾向于张惠兰,这就在无意中伤害了陈小丽。有时我和她说话,她爱理不理的,表现出很冷淡的样子,尤其是看到我和张惠兰在一起亲热地说话时,她就更是满脸不高兴。而张惠兰也对我不满,经常把我比作《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说我是见了“宝姐姐”就忘了“林妹妹”,因为她经常看到我和陈小丽在一起聊天(其实是谈文学)。
          最近几天,由于张惠兰回家看病不在知青点,因此,今天晚上,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和陈小丽一起沿着小溪散步、聊天。
          我们俩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在这万籁惧寂的夜晚,这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俩循着脚步声向前走去。
          “好象是张建国!”陈小丽这样猜测道。等我们俩走近一看,果然是张建国。
      溶溶月光下,张建国看上去仿佛显得很苍老。
          “怎么,都还没睡?”张建国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对我们说,“这小山村的夜晚真美,就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
      “你们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圆多亮啊!”张建国笑着问我们俩,“你们还记得唐朝著名诗人李白的那首《静夜思》吗?”
      “怎么不记得?!”陈小丽轻声吟诵起来,“床前明月光,肄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见我沉默不语,张建国笑着问我:“怎么,还在为你的入团问题闹情绪?”
      “……”
      “你刚才是不是又到团委书记家去了?”陈小丽神情严肃地问他,“陈文海的入团问题还有希望吗?”
      “团委书记说:我们俩都是团员,应该好好地帮助陈文海端正入团动机,经得起团组织对他的考验!”
      “陈文海还要我们俩帮助?!”陈小丽噘起小嘴,“陈文海的入团动机还会有问题?!你开什么玩笑?!”
      见陈小丽把他的话当真了,张建国连忙对他说:“我是和你开玩笑呢!”
          在他们俩开玩笑的时候,我仍然愁眉不展。于是,张建国便收敛笑容,神情严肃地对陈小丽说:“你知道为什么不让陈文海入团吗?告诉你吧,问题就出在他的这副眼镜上!”
          “戴眼镜和入团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太有关系了!”张建国愤愤不平地说道,“你知道这里的农民是怎么评价陈文海的吗?他们说:陈文海戴上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更像一个知识分子了,简直像一个大学教授!有的农民甚至说:陈文海戴眼镜是由于不愿意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熬夜看书更是为了成名成家,要对他的这种错误思想进行批判呢!”
          我一听,肺都要快气炸了!我想:这些无知的农民也太自以为是了,竟然无知到敌友不分、以友为敌,把我这样一个如此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划到敌人的营垒中去!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像知识分子又有什么不好?马克思还是一个大知识分子呢!如果没有马克思这个大知识分子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学说,能有苏联的十月革命吗?!能有中国今天的社会主义制度吗?!无知的农民如此仇视知识分子,真是令人不可思议!”我紧握双拳,狠狠地跺跺了脚,愤愤然地朝他们俩大声嚷道!
          “你朝我们俩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呀?!又不是我们俩说你,要对你进行批判!”对我的这一举动,陈小丽感到很好笑。
          “陈小丽同志,你别搞错了,我不是朝你们俩发火,我是对这种极其荒唐的现象感到气愤!”我转而问张建国,“我刚才说的话不对吗?”
      “你刚才说的话并没有错!”张建国耐心地对我说,“问题是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戴上眼镜,就在思想感情上和贫下中农拉开了距离!”
      “这么说,我不应该看书,更不应该戴上眼镜!”我想了想,然后理直气壮地反问张建国,“难道我读马列著作也有错?”
      “问题是你还读其他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方面的书了!”
      “同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需要这些方面的知识!”
          “还有,你不是在插队前而是在插队后才戴上眼镜的,所以,农民们才会对你有看法!”
      “这能怪我吗?”我感到很委屈,“我们这里还没有通电,到了晚上,我只好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看书,这样,我的眼睛能不近视吗?!”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张建国无奈地摇摇了头。
      “只是什么?”由于太气愤,我步步紧逼,张建国只好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只是农民们没有多少文化,你刚才说的那一套谁会听呢?!”
      “……!”
          张建国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还是那句老话:别再看书了,好好干活,给农民们留下个好印象!”
      “……!”
          张建国笑了笑,继续对我说:“难道你就不想将来进工厂或者上大学,真的在这里扎根干一辈子?!别傻了,我的好兄弟!”
      “……!”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陈小丽补充道。
      二十三
      天亮了,东方出现了一片绚丽的朝霞,山区的早晨显得宁静而迷人。
      随着公鸡的声声啼明,缕缕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来。
      今天早晨,我第一个起床,因为今天是“五四”青年节,场长特意批准我们知青放一天假。在这一天里,上午进行集体学习,读《毛泽东选集》,读《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杂志;下午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当昨天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我感到特别兴奋,激动了好一阵子,连夜里睡觉都感到特别香甜!
      我端着脸盆来到厨房,炊事员春霞正在烧火做饭,见到我连忙问我:“你今天早晨怎么起得这么早?”
      “因为今天是我们青年的节日嘛!”我笑着对春霞说,“你也是一个青年,今天我们知识青年过节,你也参加吧!”
      “我只上过两年学,和文盲差不多,怎么有资格和你们这些‘大知识分子’一起过节呢?”春霞连忙笑着这样和我开玩笑。
      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春霞这么漂亮、聪明和能干,如果是生活在城市里,就一定会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中学生!
      吃罢早饭,我们八个知青就围坐在桌旁开始了政治学习。
      我们这个知青点除了我都是团员,组成了一个团小组,张建国是组长,陈小丽是副组长。今天上午的政治学习自然就由张建国来主持。
      张建国严肃地对大家说:“今天是‘五四’青年节,又是我们知识青年的学习日!”
      我连忙插嘴道:“今天真是太凑巧了,应该好好地庆祝一番!”
      张建国接着对大家说:“今天上午呢,我们要学习毛主席的光辉著作《青年运动的方向》,还要学习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下午呢,我们还要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具体事宜由陈小丽同志负责。”
      陈小丽笑着对我说:“你是‘大作家’,办专刊你可以大显身手了!”
      我也笑着对她说:“我已经写好了一首诗,题目叫《开辟茶园之歌》,能不能请你这位‘作曲家’给谱一下曲?”
      “没问题,你尽管把你的那首诗给我好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再开玩笑了!”张建国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下面,我们就一起来学习毛主席的一篇光辉著作《青年运动的方向》!”
      接着,张建国翻开《毛泽东选集》高声朗读起来:“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么做标准呢?拿什么去辨别他呢?只有一个标准,这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实行不实行和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愿意并且实行和工农结合的,是革命的,否则就是不革命的,或者是反革命的。”
      读完了毛主席的这篇伟大著作后,张建国对大家说:“我们来到农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家一定会有不少的体会。下面,就请大家随便谈谈吧。”
      我说:“你是团小组长,你就先谈谈吧。”
      “可以。”张建国笑着对大家说,“那我就先来谈一谈。”
      于是,张建国谈了一点自己插队落户以来的感受。
      “我谈完了,大家接着谈吧。”张建国又笑着对大家说道。
      于是,我和知青们都谈了自己的一点感受。
      谈完了感受,张建国把《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杂志分发给我、陈小丽和张惠兰,让我们几个读这几种报刊杂志上的几篇文章。
      正在这时,老支书来了。于是,我们热烈鼓掌,欢迎老支书参加我们知青的政治学习。
      读完了文章,我们又开始讨论。“还是先由我来发言吧!”我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毛主席的伟大著作《青年运动的方向》像光芒万丈的灯塔,为我们革命青年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我们知识青年来到农村插队落户,就是为了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这条路我们是走对了!因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一场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是培养和造就千百万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万年大计,是缩小三大差别和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根本措施。然而,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林彪却污蔑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变相劳改’,反对我们知识青年走与工农相结合的伟大道路!对这种极端反动的谬论,我们革命青年一定要狠狠地加以批判!”
      “刚才,陈文海同志谈得太好了,太有水平了!”老支书笑着对大家说,“你们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来到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农业学大寨,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献出了自己的美好青春和年华!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你们知识青年在革命实践中增长了知识,锻炼了才干!作为党支部书记,我为你们的茁壮成长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希望你们今后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为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作出更大的贡献!”
      政治学习结束以后,我拿出我写的那首《开辟茶园之歌》给知青们看,他们都夸我写得不错,我听了后心里感到特别高兴!
      由于下午要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我们几个知青就到商店去买办刊所需要的纸、笔、墨和糨糊等用品。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我们几个知青有说有笑,一路欢声笑语。
      在过小溪的时候,我看到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有几条小鱼在欢快地游动,忍不住弯下腰用手去抓。然而,任凭我怎么抓都抓不住!我对陈小丽说:“这小鱼也太狡猾了!”
      “这可不能怪小鱼,只能证明你太无能了!”陈小丽笑着和我开玩笑。
      “你还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连小鱼都抓不住!真是笨死了!”张惠兰也笑着和我开玩笑。
      “你们俩只会说我,你们自己为什么不抓啊?”
      “我们只是不想抓罢了。”陈小丽和张惠兰齐声笑着对我说,“如果我们想抓,早就抓到了!”
      二十四
      和上午一样,今天下午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春风送暖。
      吃罢午饭,我们几个知青就开始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
      我们先把白纸贴在墙上,然后用红纸镶边。
      早在上海上中学的时候,我就是班里的政宣组成员,负责班里的黑板报。那时,班里每周都要更换一次黑板报的内容,几乎每次更换都有我写的文章(大部分是“小评论”)。今天在知青点办专刊,正好是发挥我特长的好机会,不但排版完全由我负责,而且,我还写了好几篇文章,一篇是针对林彪“变相劳改论”的革命大批判文章,一篇是自己理论联系实际谈体会的文章,还有就是那首诗歌《开辟茶园之歌》。
      在那篇理论联系实际谈体会的文章中,我这样写道:
      “有的人读书不求甚解,只从马列主义理论的海洋中浮游过去,这是极端错误的。在马列主义理论的海洋中,我们只有潜入大海深处,才能索取到宝藏。
      “我们都知道:蜜蜂采取丰富的花粉后才能酿造出甘甜的蜂蜜。在这一点上,蜜蜂是值得我们人类学习的。我们学习马列主义理论,要紧密联系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才能真正把马列主义理论学懂弄通。
      “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来不是仅仅为了学会干农活,而首先是要学习贫下中农为革命种田的好思想、好品德。
      “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我们知识青年要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出大力,流大汗。为了争创一流,我们就要认真看书学习,用革命理论指导革命实践。不以革命理论为指导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不学好革命理论是干不好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时期,我们都要重视革命理论的学习。有的人在顺利的时候干得欢,在受到挫折的情况下就垂头丧气,不就是由于忽视了对革命理论的学习而出现的后果吗?”
      知青们读了我写的这篇文章都夸我写得好,有水平。
      张建国笑着问大家:“你们知道陈文海为什么能写出这么有水平的文章吗?”
      “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张建国笑着对大家说,“早在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陈文海就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后来,他又通读了《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尤其是靠自学读懂了好几本马列著作!”
      “啊,你真了不起!”听到我们身后有人称赞我,我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原来是张继红。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陈小丽和张惠兰问她。“刚到。”张继红笑着回答,然后指着她的伙伴们,“你们看,她们都来了!”
      “你们都来干什么呀?”陈小丽笑着问道。
      “来和你们一起庆祝‘五四’青年节呀!”李雅芳笑着问陈小丽,“怎么,你们不欢迎呀?”
      “怎么会呢?连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心里话吗?不会是客套话吧!”
      “当然是心里话了!”陈小丽笑着对李雅芳说,“我们姐妹难道还需要说什么客套话吗?”
      张继红指着墙上笑着对我说:“你的这篇文章写得真是太有水平了!能不能把你这篇文章的底稿借给我用一下?”
      “当然可以了!”我笑着对她说,“不过,我的这篇文章不是写得太好,你过奖了!”
      “你太谦虚了!”张继红笑着对我说,“我真的认为你的这篇文章写得很好!”
      “那还用说!”张惠兰笑着对张继红说,“你还不知道吧,陈文海可是我们这里的大作家呀!”
      “我可不是什么大作家!”我连忙“纠正”道。
      二十五
      张继红和李雅芳等人也是知青,是另一个知青点上的知青。这个知青点在第二生产队,一共有4个人,都是女知青,都是湖北均县红旗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在“文革”前,这所学校的校名为“均县第一中学”)。
      上学的时候,张继红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曾荣获“优秀团员”的称号。和我一样,张继红也喜欢看书学习,爱好文学。
      毛主席评《水浒传》的那段话发表后,立即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一场“评《水浒》,批宋江”的群众运动。在这场运动中,我和张继红都认真地读了《水浒传》这部中国古典小说。
      张继红告诉我:“《水浒传》我已经读过好几遍了,还记了一大本笔记呢!”她还告诉我:“《水浒传》这本书我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读过,但是,并没有认识到宋江是一个投降派。毛主席就是了不起,看问题比我们要深刻得多!”
      “那还用说!毛主席是我们伟大的领袖,我们老百姓能和他比吗?!”田胖子在一旁插嘴道。
      “你插什么嘴?你才认识几个字呀?”王雪纯忍不住顶撞了他一下。
      这时,炊事员春霞走过来对张继红和李雅芳等知青说:“饭做好了,你们几个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吃的好。”李雅芳笑着说。
      “客气什么呀!”陈小丽笑着对她说,“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们就留下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吧!”
      “恭敬不如从命。”张继红笑着说,“好吧,我们就留下来不走了!”
      “这就对了嘛!”张惠兰也笑着说,“一家人嘛,还讲什么客气!”
      “再说,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春霞同样笑着说,“都是农家饭!”
      “其实,城里也和农家饭一样,也是粗茶淡饭。”我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
      吃罢晚饭,我们知青点几个女知青要送她们回去,李雅芳笑着说:“你们这么客气,我们可受用不起呀!”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要走,我们送送也属人之常情!”陈小丽也笑着说。
      于是,两个知青点的女知青们就一起上路了。
      把张继红和李雅芳等知青送了一程路,陈小丽等知青就回来了。
      我问陈小丽、王雪纯、张惠兰和翟素梅:“你们都读过《水浒传》吗?你们都喜欢读它吗?”
      “我们才不喜欢读它呢!”翟素梅笑着对我说,“只有你们男孩才喜欢读《水浒传》!”
      “你们女孩就喜欢读《红楼梦》!”我笑着对她们说,“不过,《红楼梦》里的女孩们都很可爱,一个个才貌双全!”
      “令人遗憾的是,她们的命运也很悲惨!”张惠兰对我说,“你说,金陵十二钗最后有哪个不是‘凄凄惨惨戚戚’?”
      我告诉她们:“除了《水浒传》,我还喜欢读《西游记》!我特别喜欢孙悟空这个人物!”
      “为什么?”
      “因为他天不怕、地不怕,连天宫都敢去大闹一番!”我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红卫兵就是当今中国的‘孙悟空’,他们敢造走资派的反,敢造旧世界的反!推翻旧世界,创造新世界,是我们这代人的神圣使命!我们就是要消灭一切魑魅魍魉,创造一个红彤彤的崭新世界!”
      “不过,说心里话,我们这里如此偏僻、贫穷和落后,消息如此闭塞,我怕时间一长我们一个个都会变成大傻瓜!”
      到了晚上,我从抽屉里拿出《西游记》认真地读起来。
      这时,张惠兰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笑着对我说:“你快看,看完了给我看!”
      “你不是不喜欢看《西游记》吗?”
      “那是过去,现在喜欢看了。”
      “是不是我喜欢看《西游记》,你受我的影响也喜欢看了?”
      “可以这么说吧!”张惠兰笑着对我说,“赶快把你的这本书送到本小姐的“闺房”里去!”
      “是,遵命!”
          来到女寝室,我把《西游记》放到桌子上,然后,就要离开,张惠兰连忙对我说:“你着什么急呀?再坐一会儿嘛!”于是,我就坐着看她洗脸。
          洗完脸后,张惠兰就坐在桌前看起《西游记》来,并且要我陪着她一起看。
      过了一会儿,翟素梅进来了。
      “你们俩在一起看《西游记》,正像当年贾宝玉和林黛玉一起看《西厢记》!”她笑着对我们说,“和贾宝玉和林黛玉一样,你们俩也是天生的一对!”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
      “因为你们俩也是才貌双全、多愁善感!”
      “不过,毕竟时代不同了。现在,我们都是革命青年!”
      “使我们感到欣慰的是,我们早已埋葬了贾宝玉和林黛玉所生活的那个时代!”
      二十六
      一条山沟里有一个小山村,小山村有一栋农家土屋,农家土屋里住着我们八个知青。
      这栋农家土屋依山傍水,门前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小溪旁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朦胧月色下,我经常独自一人沿着这条小路散步,有时也和我的伙伴们一起在这条小路上散步和聊天。
      今天晚上,在皎洁的月光下,我又独自一人沿着这条小路散步。当我回头看这栋农家土屋时,我看到缕缕灯光从格子窗户里透出。
      一阵阵夜风迎面吹来,耳边响着潺潺的小溪流水声。在这么一个寂静的夜晚,我独自一人散步,心里一片宁静。
      在这个偏僻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在这么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我又想起了我的故乡——那个繁华喧闹的大上海。在那里,我度过了我的中小学时代。
      1966年初夏,当我正在上小学三年级时,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在中国大地上爆发。我看到:到处是红旗、红袖标和红色的标语,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红色的海洋中。我还看到:红卫兵和造反派制造“红色恐怖”,用他们的嘴和笔“口诛笔伐”走资派,用他们的狂热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在“停课闹革命”期间,我几乎每天上街看斗人,抢传单,看大字报、墙报和报栏里的报纸。虽然对传单、大字报、墙报和报纸上的内容我似懂非懂,但是,由于儿童的好奇心,我还是对这些本该由大人们看的读物看得津津有味。正是由于这一因素,因此,虽然一年的“停课闹革命”使我荒废了学业,但是,这些“政治”读物却使我大开眼界,使我早熟,还使我大大地提高了阅读能力。
      那时,我这样认为:这场“触及人们灵魂”的政治大革命使大人们的世界如此“精彩”,而自己却不是大人,真是“生不逢时”啊!
      后来,学校“复课闹革命”,我又重新回到了课堂。虽然由于那时学校“突出政治”,我没有学到系统的科学文化知识,但是,我还是从《毛泽东选集》和其他“政治”读物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在上中学期间,我是班里的政宣组成员,负责班里的黑板报,写了不少“小评论”,使我的写作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值得一提的是,高中辍学后,我还自学了几本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牢固地树立了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在后来的30多年时间里,虽然我在人生道路上经历了常人难以经受的挫折和磨难,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屈辱,在不被人理解的情况下有过犹豫和彷徨,在工作中有过不少失误,但是,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否则,我怎么可能在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又怎么可能26年来尤其是最近10年在事业上一步步地走向辉煌呢?
      二十七
      我们知青烧火做饭用的柴禾要到几里路远的山上去砍。
      今天一大早,我们几个知青就和当地农民上路了。沿着崎岖狭窄的山间小路走了大约有20多分钟,我们来到了一片树林。然后,一部分人上树砍树枝,另一部分人在树下把砍下的树枝捆起来。把树枝捆好后,便挑着这些树枝下山。
          张惠兰笑着对我说:“你上树砍树枝,我在树下捆树枝,怎么样?”
      我说:“当然可以了!”
      然而,我爬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
      张惠兰笑了,“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竟然连树都不会爬,简直笨死了!”
      “谁叫我是城里人呢!如果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爬树就不会成问题了。”
      我笑着对张惠兰说,“我们俩一起捆树枝吧!”
          为了凑成一担担柴禾,我和张惠兰便满山遍野地去捡树枝。
      “你不要老跟着我,否则,他们又该说你喜欢纠缠漂亮的女孩,没出息!”
      “可是,我并没有纠缠你啊!我干吗要纠缠你啊?”
      “你还没有纠缠我?老跟着我,像个跟屁虫似的!”
      “那我就走在你的前面,让你当我的跟屁虫!”
      “我才不当你的跟屁虫呢!”
      “那我们俩就并排走!”
      “那别人就该说我们俩的闲话了!”
      “让别人去说呗!我不怕!”
      “可是我怕!”
      “你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呀!”
          场长见我和张惠在一个劲地说着话,便在树上朝我们俩喊道:“你们俩别老在一起,注意影响!”
      “什么影响?”我不满地问道。
      “影响干活!”场长回答道。
      “什么影响干活!找借口!”我不满地嘟哝道,“不就是不愿意看到我们俩在一起吗!”
          “张惠兰,你过来,帮我把树枝捆起来!”田胖子朝张惠兰喊道。
      “别理他!”我小声地对张惠兰说。
      “张惠兰,你耳朵聋了?”田胖子大声喊道,“你快过来!”
      见张惠兰要过去,我连忙对她说,“别过去!”
      “张惠兰,你还不过来!难道你想‘抗旨’吗?”
      “他还以为自己是皇上呢!瞧他那德行!”张建国不满地说道。
      田胖子来到我们面前,不满地对张惠兰说:“你现在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不服从领导的分配!”
      “我是一介草民,哪里敢啊!”
      “那场长和我叫你,你为什么不过去?”
      “因为我没听见!”
      “那么大声,你都没听见?撒谎!”
      “你别缠着张惠兰不放了!”我对田胖子说,“是我不让她过去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就喜欢纠缠张惠兰,看她长得漂亮!”然后,田胖子对张惠兰说,“你以后少跟陈文海那臭小子在一起,少搭理他!”
      当我挑着一担柴禾刚走了几步,田胖子连忙让我停下。
      “干什么?”我问田胖子。
      田胖子没理我,而是把我已经捆好的柴禾打开,又往里添了不少树枝。
      “你给我捆那么大一担柴禾,叫我怎么挑得动啊?”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
      “陈文海本来就体质弱,你还给他捆那么大一担柴禾,这不是故意整他吗?”陈小丽为我打抱不平。
      “这一担柴禾还算大?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那担柴禾吗?”田胖子嬉皮笑脸地对陈小丽说,“我已经够照顾陈文海的了!”
      “你体壮如牛,陈文海怎么能和你相比吗?”陈小丽针锋相对。
      这时,正好田大叔过来了。
      他对田胖子说:“陈文海今天是第一次上山砍柴,以前又从来没有挑过柴,你难道就不能对他手下留点情吗?”
      “还是田大叔好,有人情味!陈文海应该感谢田大叔!”翟素梅笑着问张惠兰,“我这话说得对吗?”
      “我不知道!”张惠兰羞红着脸说。
      我看了一眼张惠兰,不禁也脸红心跳起来。
      说心里话,我特别喜欢张惠兰,因为在我眼里,张惠兰确实是一个漂亮贤惠、才貌双全的女孩!
          我挑着一担柴禾往前走,越到后来越感到胆子沉重,肩膀也感到火辣辣地疼,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快到“家”门口时,由于路滑,我摔了一跤,弄得满身都是泥。
      杨卫东连忙放下自己的柴禾担子,边搀我起来我边关心地问我,“你摔疼了吧?”
      在挑最后一担柴禾的时候,我感到肩膀被压得火辣辣地疼,累得浑身是汗,恨不得把柴禾担子给扔掉,扔得远远的!不过,我想到自己是一个革命青年,应该经得起革命对我的考验,因此,我咬着牙坚持到底!
      当把柴禾挑到门口时,我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于是,我扔下柴禾担子就往土屋里钻,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张建国过来叫我吃饭,我有气无力地一步步地往厨房挪!
      “挑那么一点柴,就把你累成这副熊样!”田胖子喷着唾沫星子对我说,“你白长这么高的个子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陈文海?”田大叔严肃地对田胖子说,“陈文海体质那么弱,能和我们一起上山砍柴,并且还能坚持到底,这已经很不错了!你应该多表扬鼓励他!”
      “田大叔说得对!”场长笑着对我们说,“锻炼要有一个过程,我们不能现在就要求陈文海和我们一个样!”
      “场长和田大叔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田胖子笑嘻嘻地作自我检讨。
      下午,我们继续上山砍柴。陈小丽由于身体不舒服,没跟我们一起去。
      我挑着一担柴禾往前走,看到走在前面的翟素梅和张惠兰每人只扛着一根树枝,笑着对她们俩说:“场长对你们女的真是够照顾的,如果我也是一个女的就好了!”
      “那你就把自己变成一个女的好了!”翟素梅笑着和我开玩笑。
      “遗憾的是,我不是孙悟空!”我笑着对翟素梅说,“如果我是孙悟空,就一定会把自己变成一个绝色美女,让天下须眉男儿终日为我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你这么一变,那张惠兰可怎么办?”王雪纯边说边偷看了一眼张惠兰。
      “你怎么又把我给扯上了?”张惠兰羞红着脸说。
          晚上收工回来后,我发现我的衣服已经被人洗干净晾在绳子上。
      王雪纯告诉我:是陈小丽替我把衣服洗干净的。
      张惠兰笑着对我说:“你的那位‘宝姐姐’对你还是蛮关心的嘛!”
      “你把陈小丽称为‘宝姐姐’,那么,林妹妹是谁呢?”王雪纯故意问张惠兰,张惠兰笑而不答。
      我真想对王雪纯说:“林妹妹就是张惠兰呀!”
          张惠兰从小生活在东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长春人,不但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无论是在上小学还是在上中学的时候,都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和我一样,张惠兰也从小爱好文学,读了不少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因此,在她的身上有着浓厚的书卷气。她文雅娴静,如果用“窈窕淑女”来形容她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我想:也许正是这些特点,才使我迷恋上了她。我认为: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确实需要像张惠兰这样的女孩!如果能让张惠兰成为我的终身伴侣,那么,我的人生就一定会是幸福甜蜜的!
      二十八
      几个月过去了,我们终于在山坡上垒起了一层层梯田。
      在垒梯田的过程中,上级有关部门给我们发了几本有关茶树栽培知识方面的书籍,我很高兴,认真地阅读这几本书,然后,认真地把这些知识讲给场长听。然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场长根本不按照书上的要求去做,这使我很失望。场长没有多少文化,并且鄙视有文化的人,认为他们都是一些书呆子。他干什么都只凭老经验,是一个典型的经验主义者。
          不久,从外面运来了一批茶苗。于是,我们就在自己开垦的梯田上栽起了茶苗。
      晴天栽茶苗还好说,到了下雨天栽茶苗可就费劲了。在栽茶苗之前,要先挖树窝,由于泥巴粘挖镢,挖起树窝来很是费劲,有好几次,由于我气极了,把挖镢仍得远远的。再说栽茶苗,由于泥巴粘手,栽起茶苗来也很费劲,免不了发发牢骚。这样一来,少不了挨场长的讽刺、挖苦和训斥,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其他知青可比我乖多了,往往把不满和怨恨埋在心里,不轻易在脸上表现出来,因此,他们受到的伤害自然就比我少多了。
      有一天,又是下雨天栽茶苗,黏乎乎的泥巴粘了我一手,我笑着对陈小丽说:“如果用机器栽茶苗就好了!”
      “那你就发明一种能栽茶苗的机器呗!”陈小丽笑着对我说。
          在这下雨天里,为了能把茶苗运到山上,我们只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挑着茶苗走在泥泞不堪的山间小路上。
      风,呼呼地刮着,我挑着茶苗,感觉仿佛有一个人在推搡着我,使我走起路来感到格外吃力。雨,哗哗地下着,雨点子打在我脸上,使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好闭着眼睛往前走。遇到光滑的路面,我更是哭笑不得,因为光滑的路面就像是在上面抹了一层油,稍不小心就会滑倒。遇到这样的路面,我只好慢慢地一步步地往前挪。尽管我极为小心,然而,有好几次,由于路面太滑,我还是差点滑倒。
      我不禁在心里埋怨场长:遇到这样的鬼天气,你场长也不放我们的假,真是一个死板的“教条主义者”!
          为了能给茶苗浇上水,我们便挑着水桶到山下去挑水。
      山下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它终年不断流,清澈见底,能清晰地见到水中的石头和游动的小鱼。我们每天上工都要从这条小溪上经过。小溪上铺着几块大石头,这几块大石头就像是一座桥,我们每天从这座桥上经过。有时,我忍不住弯下腰用手去抓溪水里那游动着的小鱼。
          来到溪水边,我用水桶装了满满两桶水,然而,当我挑起这一担水往前走的时候,由于脚步不稳,水桶直晃,等把这一担水挑到山上,水桶里的水已经被晃掉了一半。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我终于能挑着满满一担水稳稳当当地向山上爬去。
          又下雨了。曹春福笑着对大家说:“走,到大树下去躲一躲!”于是,我们来到了大树下。我笑着对杨卫东说:“这一下雨,我们下午就不用再挑水了,我们应该感谢老天爷!”
      这棵大树可真大,就像是一把巨伞。我笑着对张建国说:“这棵大树恐怕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吧!这样的大树在城里是很难见到的,可让我们大开了眼界!”
          雨停了。杨卫东笑着对大家说:“我们去摘野果吃吧!这大山里有不少野果,有一次,我摘了不少,使我大饱口服!有的野果很甜,很好吃!”
      “真的?”我笑着说,“那我们大家就赶快跟着杨卫东去摘野果吃!”
          我们几个知青在树林里转了一圈,果然摘到了不少野果!我笑着对伙伴们说:“农村有农村的好处,这些野果在城里是根本见不到的,现在我们在这里见到了它们,让我们长了见识!”
          一大片晚霞染红了西天,我们扛着工具向山下走去。
      来到溪水边,我蹲下身子洗手。正洗着,忽然,一块石头飞落到溪水里,溅得我一脸一身的水,接着,我听到了张惠兰的大笑声。
          我抬起头,假装生气地对张惠兰说:“你也太不象话了!”
      “如果像画(话),早就贴墙上了!”说着,张惠兰捡起一块石头又要往溪水里扔。
      我连忙对她说:“你还有完没有?!”说着,我走到张惠兰面前,把手上的水珠甩到她那漂亮的脸蛋上,边甩边笑着对她说,“我叫你再扔石头!”
          张惠兰用袖子抹了一下湿漉漉的脸,“讨厌!”说完,就伸出胳膊要打我,我连忙拔腿就跑,差点摔倒!
      陈小丽笑弯了腰,翟素梅笑得直喊肚子疼!
          “笑什么?你们!这有什么好笑的?!”然后,我假装生气地对张惠兰说,“你害得我差点摔倒,该当何罪?!”
      “谁叫你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我只有两条腿,可没有兔子跑得快!”
      “那你就把自己变成兔子呗!”
      “我倒想把自己变成兔子,遗憾的是我不是孙悟空!”
          我刚才在“逃跑”的时候把泥巴溅到了王雪纯的裤子上,当时王雪纯还没有发现。等陈小丽告诉她后,她恼怒地对我说:“刚洗的裤子!讨厌!”
      “怕什么?你不能再洗一遍?!”陈小丽对她说道。
      (未完待续)
      2007年2月12日初稿,2007年7月14日修改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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