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草园
在教学鲁迅先生的散文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学生的兴趣非常,可能是鲁迅先生的文章引起了他们心底对于童年的美好回忆吧!下课后学生纷纷围着我,追问我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真的,一旦想到童年这样美丽的词汇,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有一段难忘的回忆。
其实我也有一个百草园。说是百草园,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池塘。
春天到来的时候,池塘里的水还没有涨满,那满眼的绿就蔓延在水塘的四周,那是芦苇。高的,矮的,粗的,细的,都是绿色,那时还想不起来有深绿、暗绿、浅绿、黄绿等绿的颜色,总之那样的绿色在后来的生活中就很少见到了。等到其他的植物都长出叶子,你已经看不到了池塘,一株株的芦苇从池塘里向外延伸,满眼都是芦苇,像一个密密的屏障。在小学读书时学习过一篇课文,叫做《绿色的青纱帐》,老师范读课文,我一下子想起了这片芦苇地,于是想象着日本鬼子再来的时候我们就躲在里面,那段时间心里很是向往着战争。在放学的时候,和几个好玩的同学就到这里来观测地形,划分范围,这是你的,那是我的,但绝不敢自己独自深入到里面去,因为里面太暗,太安静,那些芦苇长得太好。地形观测好之后,选好一根大芦苇,从中间的部分捋下一片柴叶,卷起来,把开始的一端用手指先摁扁了,从反面再摁一下,这时就可以放在嘴边吹了,声音不是很大,也不悠扬,偶尔还会把嘴给划破了,但我们乐此不疲,每一个人嘴里都在呜哇呜哇地响着。有人在池塘的旁边发现有鱼在水草里游动,于是大喊一声,扔了嘴里的哨子,立马脱下鞋子放在书包里,那时的书包里是没有现在书包里这么多的书的,也有来不及脱鞋子,噼啪劈啪地在水里跑,跑过去追着鱼,很少有追到和捉到的,——鱼游得太快,一会儿就游进池塘深处,那根根芦苇成了鱼的青纱帐。如果学校放学很早的话,还可以到里面去捡鸟蛋,大一点的蛋是水鸭的,它的窝一般在水草上,不用花太大的精力,就地取材,把干水草聚集在一起就行,好像浮在水上,颜色像家里的鸭蛋一般,但没有那么大;较小一点的鸟蛋就很多了,白头翁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把周围几根较粗大的芦苇拉在一起,在上面很巧妙的用各种材料“织”成一个窝,里面会有二个到四个的蛋,蛋很小,比鸽蛋还要小,乳白色的蛋很脆,不注意就碰破了。偶尔在白头翁的窝里也会捡到一个大一点的蛋,只有一个,那是刮锅(学名杜鹃)的蛋,它总是把蛋产在别人的窝里。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鸟,直接把蛋产在水边的干土上。有一个同学家里来了亲戚,他自己拿了盆到苇塘里,不消半刻捡了半盆的鸟蛋,回家后做成一碗上档次的“煎蛋”。捡鸟蛋就成了我们喜欢做的“功课”,终于有一天一个同学无意间把鸟蛋打破了,里面露出一个蠕动着的幼鸟,血淋淋的,我们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就很少再有人去捡鸟蛋了。现在想起很后悔的事情是既然有那么多的柴叶,为什么从来没有吃过一次粽子呢?长大后,当自己拿着钱去论斤买柴叶时,这样的后悔就日益地浓厚,母亲面对我的问题,总是说:那时哪里来的米啊?
因为常去找鸟蛋,因为常去看在水里看的鱼,捡鸟蛋和抓鱼的希望反而减少了,池塘里的水增加了,水塘边的水草也多起来了,鱼也就不到岸边来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听说这芦苇里面有“毛人”,这个消息是家里的大人很郑重地告诉我们的。据说“毛人”浑身长着长毛,眼睛比家里的灯还要亮,眨巴着绿色的光,它只要死死地盯住你,你就要倒霉了。它还长着很长的手指,手指上又长着很长的指甲,仿佛铜做的一般,闪着光,很尖利,遇见小孩,先是哈哈大笑,接着一把抓住小孩的头,一只手捏住下巴,一只手抓住头顶,接着再哈哈地笑两声,不用使劲,已经把小孩的头顶给揭开了,里面是小孩的大脑,“毛人”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这个故事先是在两个人中间流传,接着神秘和恐怖的气氛在每一个经过这片芦苇放学回家的孩子中间传染,没有人再敢从芦苇旁边的水草地经过了,路过时连看也不敢再看一眼,加快脚步,远远地离开。走过后,再回头一看,接着就是奔跑,害怕这时毛人从里边飞出来。这样的故事让我们恐怖了很久,也疑惑了很久,我们在那里玩的时候怎么就一次也没有看见呢?心里想着见这吓人的“毛人”,又害怕看见。
暑假了,我们开始为家里做些家务,放牛是我们这些男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到了下午,把牛牵出去,朝那苇塘一放,我们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比如说钓鱼。那时的鱼好像都比现在傻,把蚯蚓穿在鱼钩上,朝水草多的地方一扔,马上就能钓上鱼来,有一种叫做“钢针鱼”的,最好钓,一个下午能钓上二十几条,都很肥,胖乎乎的,钓上来的时候这种鱼背上的刺直竖着我们,我们不敢碰的,会扎人的手,嘴里还会发出声音,是那种低沉的呵呵声,如果鱼大一些,声音很大,力气也很大,如果不注意被扎着了,那整只手都会感觉麻。钓鱼钓得太入神了,有时候牛顺着新鲜的草,就会跑进芦苇塘里,那是我们最紧张的,不敢告诉家长,自己又不敢进去找,所以就几个人相约一起胆战心惊地进去找。好在牛不晓得乱跑,它只是找更茂盛的草。我们只要顺着牛走过的脚印,一般都能找到。找牛的次数多了,我们进入苇塘深处的次数自然就多了,奇怪的是没有一次遇见“毛人”,反而看见了更多的东西。在那柴上缠绕着一种植物,上面长着它的种子(应该是种子,因为晴天它就会炸开来,飘出像降落伞一样的小种子),我们叫做“火瓢飘”,非常甜,这种东西在其它地方也有,只是没有苇塘里的甜,还没有这里多。很多时候都能看见一群群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我们发现了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大一点的伙伴就会说,这里是没有“毛人”的,是家长怕我们玩水洗澡,编出故事来吓唬我们的。夏天的水多,水塘又很深,不在家长们注意的地方,茂密的芦苇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我们在水塘里玩当然是不安全了。想想很有道理,于是我们大着胆子在里面玩起来。游泳、钓鱼、找雀蛋、抓小鸟、吃火瓢飘,每一件事情都很相宜,我们也极想看见那眨巴着绿眼睛的“毛人”,但最终没有看见。倒是暑假要开学的时候,水变少了,在靠近岸边的地方看见一个人头骷髅,可能是从哪里被水冲过来的,来历不明,我们中有大胆子的人用脚踢了一下,看着骷髅没有反应,干脆有更大胆的人跑回家拿来毛笔把自己的名字涂在那头盖骨上,类似于今天常常见到的“某某到此一游”的意思,下面是黑洞洞的两个眼孔,两个鼻孔也是黑洞,鼻孔下面的洞仿佛是张着的嘴,上面有他的签名,那时还没有很酷的说法,我们都觉得他主意好,大胆,厉害,都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到了晚上,只见他被他父亲追着跑,他在前面跑,他父亲在后面追,手里拿着笤帚,一边追他父亲一边骂:“他妈的,那是你啊!你还题名在上面!”
不知不觉间,暑假的生活结束了,秋天也很快就到了。这时苇塘对我们的贡献就很大了。水塘里的水变少了,鱼却更肥了,在水边就可以看见那黑着脊背的草鱼在水里游,一群一群的;还有那红鱼(鲤鱼),甩着红尾巴,独来独往的在水里悠闲;平常一有动静就跳出水面的“家鱼”,浮在水面上,有时候跳出水面把那柴叶拉进水里;还有那黑鱼,好像很大胆似的独自飘在水上,享受着正午的阳光,一动不动,等你走近了,尾巴一甩,眨眼间就冲进了附近的水草里,这时只要你保持安静,不一会就会看见这鱼在另一个地方冒出来,向水面吐出一个水泡泡,接着又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享受着阳光。看见了这些,我们的心就痒痒了。那么星期天的必做作业是来捕鱼。捕鱼是那种最原始的,用泥围起一个水面,把里面的水用盆给舀尽了,就可以抓到鱼了。后来看着大人们捕鱼,才想起用芭斗斗水,这快多了,不管怎么说,舀水的过程都是最艰苦的,拿鱼的过程都是最快乐的,特别是在斗水的时候,看着一条条的鱼在水里乱窜,那种喜悦的心情无法言明,只能是用手擦擦脸上的汗,低下头用更大的力气舀水,端过去,再拿回来,再舀水,再端过去。这么大的池塘,每一个星期都可以捕鱼,使得我们的一个秋天都是在这样的快乐中度过的。当然苇塘给于我们的不仅是那鱼,还有柔软的芦苇花。我们把它们给割下来,拿到学校,老师们把它集中起来,用绳子扎起来,作为笤帚,扫地的时候非常干净。于是偶尔的上学迟到,老师只要见我们头上沾着芦花,身上飘着芦花,手里拿着一捆捆的芦苇花,那是绝对不会责怪的,因为用老师的话来说,那也是为班级做贡献吗!我们的贡献何止是班级,学校的整个洒扫工具都是芦苇花扎成的笤帚;老师家里用的笤帚也是芦苇花编成的,那也是我们的贡献。
冬天的苇塘对我们来说,“那是比较的无味”。漫天的大雪遮盖了一切,苇塘里的芦苇已经被人给割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池塘,寒冷的天气把那缩小了的水面封起来,四周都是白白的雪,看着那在阳光下闪亮的冰面,我们的心就是再痒痒,就是再想办法,大人们是断然不让我们去池塘上滑冰的,尽管他们知道冰结得多厚,冰面是多么结实,任凭我们说破嘴皮,哀求得要哭,家长们就是不允许。当然也还有人会偷偷地溜出来,跑到那光滑的冰面上,刚想撒欢要跑,就听清脆的“咔嚓”,吓得他赶紧趴下,在冰面上形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在周围人的惊叫声中,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爬回来,站起来用手擦擦脸上的汗,心惊胆颤地回家。这时的池塘对我最大的吸引力是捉鱼,听说在冰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水里在游动的鱼,这时只要敲开一块冰,把手伸进去,那手的热气可以引来取暖的鱼。至于有没有捉到鱼,我没有亲见,但我极想去试一试,想象着那冰冷的鱼抓在手里,想象着鱼的那种挣扎,对自己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于是我就想着这样的机会,家里的人却从来不允许我到那冰面上去,于是这样抓鱼的梦无数次地出现在梦里。
后来上了初中,那个很大的池塘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标准鱼塘,再没有那么多的芦苇了。对那个苇塘的最新回忆,就是每年夏天到里面去游泳,虽然水塘很清,水面开阔,却再没有长满芦苇的大池塘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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