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一帆和他爷爷

    下午第二节课，我正埋头写着家校联系本，电话响了。电话是一帆同学的爷爷打来的，老人家先问了一帆同学的情况，而后为难地说道：“马老师，你能不能叫我们家一帆星期天不要出去玩了，我真的被他烦死了，每个星期他一定要出去，打他也没用。”接到这样的电话，我心里直叹气，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起早摸黑读书一星期，周六上午要补英语，周日学校还要上一整天的课，周六下午想玩一玩，其实再正常不过了。“爷爷，我会对你们一帆讲的，你星期六让他玩玩也是正常的，你也可以自己带他玩玩，给他几块钱，让他玩两三个小时回来，你硬是不让他出去，自己又管不倒他，靠老师那肯定是不行的，他在我面前，肯定会听话的，但在家里，我是鞭长莫及。”我只能实话实说，老人叹息一声无奈挂了电话。等到下课,把一帆同学找来办公室,我嘱他在家听爷爷的话,针对薄弱课看看书,万一和同学玩一定要让爷爷知道自己到哪里去了,按时回来,不能让老人家担心.一帆点头答应.

    说起一帆同学，话题可多了。

    我新接三班不久，陆陆续续给每个同学家里打了不少电话，一帆家的电话，是一个学校的传达室电话，原来，一帆同学的爷爷在湖州一所小学看传达室，祖孙俩就住在学校传达室。过了两个星期，一次英语考试，一帆同学字迹潦草，成绩糟糕，我看到一帆数学科学比较优秀，就联系他爷爷，心想总得帮助小孩学好英语，不能让一门课拖了后腿，影响升学。电话过去不久，一位老人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蓝灰的衣服，忧愁的面容，他走路稍微有一点瘸，我后悔不迭，深深自责，“怎么可以让一位脚腿不灵便的老人来学校”。闲话莫提，说起英语背诵，小孩一口咬定，“背不出来”，逼急了，眼泪汪汪还是“背不出来”，我只得让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读给我听，断断续续，他还是把一大段英语课文读了一遍，要他背，却仍是背不出。老人接着告诉我，这几天，学校只上半天课（暑假），一帆整个下午都在他们学校的某个教室玩电脑，赶都赶不出来，玩到天黑回来胡乱吃点晚饭，作业总是急急忙忙潦草完成。

     一个下午，我接了儿子，买了两份肯德鸡，儿子一份，一帆一份，顺便转到一帆和他爷爷的住处，在传达室，小孩不在，是爷爷把他从某间教室叫出来的，看到桌上的肯德鸡冰激凌，小孩很害羞，其实一帆长相极为机灵可爱，声音清脆，比同龄孩子明显幼稚，却不肯当着我和我儿子的面揭开那盖子，我嘱他不要整天只想着玩电脑，一个星期只准玩一次。他点头答应，并表示愿意让英语老师补补课。

    以后我总留意他的英语，看到他到办公室去背英语，总不忘表扬他，第一次月考下来，他英语考了81分，进步很快。一次，我的一篇小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一帆爷爷高兴的打电话给我“我给一帆看过这篇文章了，你马老师写得确确实实，一帆是看不来的，老师，真是你文章所说的那样的。”原来一帆爷爷每日在传达室，报纸消息是很留意的，这篇描述家乡风味农村生活的文章老人家看得“心有戚戚焉”，而小孩却是非常隔膜，不懂。

    大约十月，我收到一封厚厚的信，很诧异，这年头谁还写信，而且这么厚？那信是一帆爷爷写的，端端正正三张信纸，笔迹老到，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潦草涂改的字。信上讲述了一帆进城读书的原因,祖孙二人的生活和老人的难题.原来一帆同学下棋很有天赋，六七岁开始迷了象棋，整天追着村里会下棋的与他对弈，后来整个长超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有一年到湖州来参加比赛，成绩相当好，引起湖州棋院领导的关注，就建议小孩到湖州来，意在好好培养，当时爱山学区领导给小孩安排了合适的学校，为照顾孩子，还特意给他爷爷安排在一个学校看管传达室，从此，这个传达室一住就是七八年。但随着小孩渐渐长大，问题也慢慢来了：大了，不如小时侯听话了；贪玩了，尤其是迷上电脑了；起先不敢出去玩，现在随便哪个同学叫一声，连饭都不吃就出去老半天，把他绑起来也没用；以前喜欢下棋，现在棋院老师叫他去参加比赛都不愿意……

     其实平时我总留意这个小孩，单纯可爱、脾气倔强、聪颖悟性好，问题却更多：潦草马虎速度快却不求好，听课习惯差，没事啃手指甲，一双手指甲个个精光光粉嫩嫩，书包抽屉乱七八糟，……

    我知道不能对一切抱有浪漫怀想：祖孙俩该是怎样的缺乏交流，吃饱了饭完成了作业一个小孩还有更多的渴望，我不能批评一个老人的教育方式，但捆绑打骂只会让孩子离你越来越远。

    十一月，一帆的父亲到湖州，租房，白天爸爸回乡工作，晚上赶到湖州，小孩改由父亲教育管理。听到一帆爷爷跟我说这件事，这让大家都对一帆充满期待。同时我也感觉到农村父母培养孩子所付出所走的道路更为曲折更为辛苦，夫妻分居，人力物力财力耗费更多，教育成本远远高于城市孩子。但总得来说，还是好事情。

    元旦前夕，一帆爷爷打电话给我，说准备了一只鸡，要送给我，委婉地打听我家住哪里。我知道推迟不得，就直言：“爷爷，我自己来取吧。”我怎忍让一个老人，冒着严寒，到我家来。（其实老人家不知道，对这个活物，我是毫无办法的，以前在湖东的时候，我处理过一只鸡，呕了老半天，从此再没碰过一次。）1月31日晚，老人又打电话，我只得推：“我自己来取。”元旦，天大寒，正想偷懒睡觉，猛然一激灵，想起了那只鸡。赶到书店，给小孩买了一本大词典，后冲到那个传达室，门虚掩着，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小学校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正准备找张纸放下礼物留个言，手机响了：“妈妈，有个爷爷来了，他送来一只鸡……”

                                                   2008年1月11日

    （一帆故事，留待下文.多么希望我能帮助老人教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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