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泉之感
八岁,我的姐姐教会了我认识0-9这几个阿拉伯数字,教会了我写自己的名字,我就搬个小凳子,跟着姐姐一起去上学了。学校很小,离家不远,几间平房,周围都是农舍,只有一到四年级,常常有大伯大婶干农活时从边上经过,他们的小鸡小鸭也会到我们的小操场来闲逛。
我的第一任老师,是同村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生的男孩子,文弱有点女性化,这点似乎总遭同学鄙薄非议,特别是姐姐们一说起我的老师,都撇撇嘴:“你那个顺江姑娘!”(顺江是老师的名字)。
一开始,我却不知道怎么上课。记得有一次,老师正给我们上课,窗外有人大声嚷嚷,似乎在吵架,我听得了,就离开座位,走到窗边去看,老师走过来,把我拉到座位上,“阿利,上课是不好走来走去的。”等我能快速而流利的读“啊、喔、哦”这些汉语拼音时,又有新的麻烦了,我对数学中“8比6大几,8比9少几”这些问题总弄错,一天老师叫我放晚学到他办公室去,我大哭,留校是很难堪的事,会被同学讥笑的“被老师关夜学 ”。记得放学后老师来叫我,见我在哭,就抱起我,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给我讲清楚这些使人犯困的题目。我也记得老师上课很动情,有一篇课文《春姑娘来了》,老师读着读着竟跳起来,我以后每每读课文给我的学生们听,总没有读到跳起来的时候,但每次都记得这场景。
我们二小队,共有四个孩子一起上的小学,两男两女,一年级读完后,就只剩我一人读上了二年级,他们三个统统留级,我也从此走上了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这以后,我一直读书,十多年中遇到许多老师,这些老师在我人生的每一站都留下深深的烙印,因为他们无私地启迪我、帮助我、鼓舞我,才能让我走到今天。
初一离家求学,一开始,我寄住在别处。后来,学校有了宿舍,我便和同村的一个女孩住进宿舍。个子小小的我初次远离父母在外求学,那时恐怕有许多的难处,现在回想却非常美好。记得有一次,寒流南下,我托同村阿姨带字条回家:要妈妈给我捎来“眉毛裤、眉毛衫”,这个笑话至今流传。我初一,印象最深的老师是吴老师,教数学。第一次数学考试,老师问我:“准备考几分?”我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九十分应该行”.第二天,老师先在课堂上对我大大表扬一通,然后再发试卷讲评,其实我只不过91分而已,但这一通表扬,让我从此喜欢上了数学,也让刚刚离开父母身边的惊魂未定的我品尝到学习的乐趣,开始读到同学眼中的敬佩与羡慕。到初三,数学老师换成罗老师,这个高高个子卷卷头发的老师同样很关心我。一次晚自修,罗老师值班,他看见我正在做数学书上的练习题,眯眯一笑,把我叫到他身边,拿出一本习题集,把不适合我做的题目划去,嘱我有空做了题目让老师去批改,(如今任何一个书店都有大量的习题、同步练习,书店最赚钱的一块是教辅,那时我们读书几乎讲义都没有一张)我拿了老师给的题目,兴高采烈地啃去了。后来读高中,我的数学成绩一直不错,便是有赖于罗老师的教导。
我们这些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不要说物质生活十分窘迫的,精神生活更是非常贫乏。没书读,更没有人推荐好书看。当时我很羡慕我们班一个女孩,她爸爸是学校的老师,她家里有许多书刊,真多,还有《少年文艺》。我到现在,每次看到这份杂志的封面,心头涌起就是自己当年的渴望之情。到高中,就有了一个好机会,我成了学校的图书管理员,这不能不感谢我的语文老师。从此莎士比亚、普希金、拜伦、雨果、大仲马、小仲马、鲁迅、老舍这些大家走进了我的视野。我走上工作岗位第一年,偶然给我高中语文老师尹老师寄了一张邮政贺卡,告诉老师我所在的学校,不料老师用他极漂亮的钢笔字写了一封信给我,殷切地告诉我:不要空着肚子进教室、上午第四节课不要动怒生气、黑板上的板书宜精练清晰……我生性懒散,一切随缘,竟没有回信,但老师的嘱咐却一直感怀于心。
工作十五年,我不曾把一个孩子抱在怀里,不曾替孩子抹去泪水,不曾给这么多寄贺卡写信给我的同学写过一封回信,……
我一直把“不违已、不媚上、爱学生”做为自己的工作准则,今天对照我老师们,实在应该这样改一改:“爱学生、不违已、不媚上”。同时由衷期盼:“老去的只是岁月,不灭的是对老师的感激”。
我的爸爸是个农民,却也会告诉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的老师都是普通人,现在人们都特别看重"名师",有名师指点自然是你的造化,但我始终坚信教育的唯一真谛是爱,没有爱,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名师亦枉然。我是有幸之人,遇到了那么多爱学生的老师。我小心翼翼,让这份涌泉之感停驻在我心灵的家园,永远保存在我的记忆深处。
2007年8月12日
文章引用自:http://blog.sina.com.cn/u/14228994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