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椹　河边有树之十（结束篇）　　


　　到学校去读书，是很好玩的事啦。
　　比如说，可以养蚕。
　　那是一张纸，黄黄的草纸上密布黑黑的小点，也有用白纸的，把纸轻轻地折叠，贴胸放着，当小小的黑点露丝白线，那是蚕要出来了。火柴盒，是蚕的家。而它的吃食，就在学校墙后莲藕田边，靠近学校围墙处。
　　学校正处十字路口，从河堤处经水井到学校，擦边而过可到316路的。那是条硬泥小路，近公路处只有这条小路可以供菜园子人挑肥担水到公路以南菜地去的。桑树就是这条路边的。另一条却是从队屋处东行，过校门口到二队队屋，那长长的一排养猪场了。从学校东行将到二队养猪场处，距离学校有二百米的地方，也有一株桑树，只不过，那株桑树瘦弱得多，单细的树枝蜷成一团，像怕冷的孩子，我们一伸手，就可以采摘上面的桑叶的。那也是采摘桑叶最多的地方。
　　学校墙后那株桑树，太大，太高，大粗壮。两个孩子伸还抱不住它，树干比那家的房子还高，想到摘桑叶，得搭一架梯子，才能上去的。人家又怎么会让我们上树呢？那株树，早些年还是学校的，后来没人管理了，姜家常常打理着，就成为他们私家的树了。采摘了桑叶，对它生长桑椹，其实一点影响也没有，可就是不让我们上树的。
　　幸好，还有一株小桑树的。
　　没多久，火柴盒装不下蚕了，一条条钻出黑色的衣服，那件它们冬天穿的厚厚棉衣，露出白白嫩嫩的身子，软软的，肉乎乎的，慢慢地在火柴盒里挪着身子。桑叶一放进盒内，沙沙地声音不停的传出。粒粒蚕排出的黑点，散落在四处，那得快快的清理的。
　　然而，那高大的桑树，为什么没有我们采摘叶片的权利呢？不是有人说，那还是学校的公产么？
　　长长的梯子，斜斜地放在人家门前，屋檐下，伸出的挑头，搭住长梯的细梢一端。是五年级几位大同学，悄悄地走到墙边，抬起那架梯子。那是碗口粗细栎木做成的，结实，硬郎，沉重的让他们想不到吧。几人刚刚抽出梯子底端，它就重重的落下，贴着墙面滑下进，把糊窗户的报纸，划破了一片，那片破纸翻飞在风中，黄黄的纸面几行字模模糊糊，似乎还有一张照片，也成为黑黑的一片了。
　　梯子太重，我们又打起竹秆的主意来。那是每家都有的，青色磨掉了一络络，那是晒衣服的。我们又一次在队上上工时，把竹秆搭在树边上，吐口水在手掌心，双手一前一后交错的紧紧抓住，两腿盘曲勾住竹秆下端，冲冲冲，几下爬到竹秆顶端。只是，从竹秆顶爬到树上，还得腾出手来，抓住树上的枝权。可是，在树杆竹秆那么长的地方，却没有一处可以借力的地方。
　　那树成为一条鸿沟，横亘在我们面前。当桑椹成熟时节，那种失败的感觉愈到强盛，至于蚕宝宝，早已成为又一张黄纸上的黑点，密密麻麻的，收藏在书包里了。
　　几位同学从家里拿来绳子，粗粗的麻绳。几根连接起来，成为长长的一根粗绳了。在绳子一端，紧紧系着一块石头，我们又一次走到树下，用心的斜斜地扔向那枝横生的树枝。石块带动绳子在树枝上来回绕上好几圈。呵，双脚蹬在树干上，两手拉紧绳子，几步上了树。
　　那天我们的嘴唇都染成红红得透黑，口袋里也圆圆鼓鼓的。


附注：
　　在竹溪河的滋养下，家乡走出了许多有益的人才，那些河水润泽的树，保护河堤生长在河边的白杨树，漫山青翠如碧玉的松树，在我们打些火提供针叶的崇树，可以做棕子捆辽叶的棕树，还有许多说不尽名字说不出名字的树，见证着这一切。
　　我只是家乡河水边嬉戏耍的孩子，偶尔打捞起记忆的断片，不能成为有益家乡的人才，那么，让我把家乡一切陈述出来，让大家了解我的家乡，也算是一件有益的事吧。

河边有树之一　　木瓜树
河边有树之二　　花椒树
河边有树之三　　石榴树
河边有树之四　　井边柳
河边有树之五　　无花果
河边有树之六　　橡子树
河边有树之七　　枇杷树
河边有树之八　　梨树
河边有树之九　　苹果树
河边有树之十　　桑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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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学兄。请多多指点。

白玉为骨冰为魂　　竹溪十吃之一

　　灶火很旺，粗大的枯干树身自堂屋后墙伸进来，明三暗五的老屋，正中是堂屋，后墙有一孔，略大于树干，长长的树干枯干松列，在微微跳动的火光中，明明暗暗地晃闪着一种神性气息来。
　　堂屋靠近大门口处，围着一圈人。树干边斜七横八的架了几枝细木。枝叶燃烧时发出细碎的响声，火边有一瓦缺罐，黑黑油油的瓦罐如果不发出丝丝声，你几乎不会想到这儿有它的。罐中熬着茶枝茶叶，浓浓俨俨的茶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这间屋子显出温暖的柔情。
　　这条龙在母亲的呼唤声中，一步一回头，二十四次留恋的目光，把他的心系在这儿咧。老人混浊的眼神射出一道尖锐的光采，如同暗夜里明亮的太阳，直直的钻入你心里。明亮的眼神扫视着堂屋里那圈人，其中还有一个几岁的我。
　　那道目光穿刺过几十年的时光，把那条汇湾河盘旋弯曲的原因，混杂着一位乡间老农的心事与那灶火热的茶香，死死的结成一个死疙瘩。它让不会忘记，武当山下云雾弥漫，郧阳地区山高林密，竹溪一县河流众多，汇湾河水情根深种，那儿有一山乡儿子，在母亲的呼唤声中，在他无奈的走向大山外面的世界时，绝望而深情的目光，透露着无意中吞下龙珠后变化龙身的委曲。
　　那是一九七四年夏天。汇湾区先锋二队谢绍君家。
　　那年谢绍君刚刚参加工作，在汇湾乡财税所上班，常年住家财税所的我，在谢叔叔的遨请下，去他家玩。当饭桌上端出一瓦盆时，一个孩子的心里，该是如何的惊异与新奇呀。当然，那不是为我而设置的吃食，一同前往谢叔叔家的，还有汇湾区两位领导，似乎是副区长与武装部长，他们到先锋大队有事的。
　　散发热汽的盆，独独的上了桌子，细眼看去，其时似乎一鸡雄视四围，头高高的昂起，另一鸡低头徘徊，侧身回顾身后样。身边却没有鸡仔们的跟随，有的是一群鸡蛋，白花花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的，雪白的鸡蛋边，几片菜叶似掩似掀如盖如露，细细曲曲的红薯粉条，那种圆圆滚滚如筷子粗细的粉条，钻在鸡身子下，钻在鸡蛋旁边，钻在菜叶下。圆圆是松树菌，黑黑如伞，在风雨中飘散开来样，围绕着两只鸡咧。
　　这是什么呀？
　　那天傍晚，围坐在谢绍君家的堂屋，在时明时暗的灶火下，在那根长长的，从堂屋后墙伸出身子的枯干树身在火舌吞吐中，知道这个叫蒸盆的做法。
　　那是山区老农的创造，是热情如火的主家在来客时无奈的发明。七大碗八大盘，是城里人的热情，他们有条件有能力也有机会做出花样翻新好吃食来，可乡下老农却也有自己的基础咧。
　　下蛋的母鸡舍不得杀，那就小鸡吧。留着买钱准备换盐的鸡蛋，在贵客来时也大方的拿出来了。山后菌架上采摘几枚香菌，屋前菜地溜一圈，又是青青红红白白黑黑的菜到了手中，屋梁下摘下一块肉，那是准备留着过年过节的猪肉野猪肉山鸡肉狗肉什么的，红署粉条，那是自家产的粗糙货，自然也不算贵重的。清清柜子底，找找竹腾箱，翻翻旧碗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找出来呢？
　　在那个大盆，家里最大的盆里，放下这些能够找到的吃食，搬出过年时才用的杂食，挤挤挨挨的装进去。灶火烧到红透天边屋，清洗干净的大锅放一半水，把大盆放进去，宽大的盖严严实实的堵住每一丝缝隙。
　　那又是一个让我不懂的灶咧。在靠近灶火的一头，高高细细的烟筒边，又有两个又盖子，圆圆黑黑的发光。到了晚下睡觉时，才发现它的用途。里面放着一瓦罐，农家每天烧灶火，那瓦罐里也就始终是热水，早起洗脸晚下洗脚，都是那里面的水咧。
　　蒸盆，那是竹溪老农的创造，不知能不能够申请专利？三十四年后的我想。只是，现在的蒸盆，变得更加花哨新奇实在了，可我再也吃不出三十四年前，那种急急忙忙的折腾中的热情了，那种亲切豪迈大气的滋味了。
　　那不是蒸盆，那是杂拌儿吃食，是一位老农的心。谢绍君，这位竹溪现在财政已结算中心主任，是在他父亲那缕目光下，走到今天的吧？那还常常吃这种蒸盆么？



附注：
　　时近腊八，那是个以杂粮混煮以为食的日子，说是纪念一年来艰难困苦，表志不忘平常有了好吃食的因缘。另有一说，却是天帝这天巡查人间生活，以杂食表志人间日子尚苦，希望老天爷在来年风调雨顺，不要乱折腾小民了。
　　无论怎样说，那都是一个杂拉拌的日子，是一个农户人家喜庆的时候。晶莹剔透的米粒，红缨缨可爱的花生米，肉呼呼软绵绵的胡罗卜丁，核桃块黑米栗子莲米桂园葡萄红枣，一时也说不尽的好东西。那是大家都知道的，
　　杂食拌，那是穷人家在喜庆日子的一种姿态，把自己能够收集到的好吃食，都呈现出来，让家里好好庆贺。这让我想起三十四年前的汇湾河边一些日子，一件件小事常常在脑海里流淌着，不经意间把我带回好些穷苦生活中。
　　在鄂西北有地名郧阳，北武当南神农两相交集，东楚西秦其间，有县名竹溪。县志言说陕西之民有五，江西之民有四，山东河南之民二，本土之民二。习俗相杂，风俗遂同，饮食即成一种有别于异地的风味，兼有各地特色啦。
　　汇湾河，就是竹溪县的一条极平凡的小河，那些日子也是很普通的日子，只有那些吃食，把这些日子提升到一种境界，一种情境，一种无法言传而留存后世记忆。百年千世之后，有人翻阅着这些日子，会不会说一句：
　　竹溪人会品？


竹溪十吃之一　　白玉为骨冰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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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金黄杏子肥　　竹溪十吃之二


　　　　　　　　今日腊八，是母亲周年祭日，回想母亲操劳一生，病情拖累二十余年，心下伤感。

　　就在那个场院，梅子垭，汇湾河支流上游一个出产贡茶的所在，黄泥土面平平整整的路面， 房屋是坐南朝北，东面为一大坎，旁边斜斜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绕着树伸向远处。炊烟依依，雾蔼蒙蒙，远山青黑中带微微带黄色，一缕缕阳光在山坡间流水样走动，忽东忽西游走不定。阳光流到哪儿，哪儿就晃晃悠悠地扭曲着身子，舞动着别样的脚步。
　　那也是一个孩子吧？不是说，太阳是几个孩子，贪玩，不知轻重的一块走出房间，在天空上东晃荡西晃荡么、最终不是被别人用箭，射落下地么？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是不是又一次记起了那些好玩的时光咧？
　　阳光还老高老高的，直直射下的光线刺人眼睛，就喊着吃饭了。可是，肚子一点也不饿咧。堂屋正中那火塘正边，暗暗的火灰边摊着一罐水，瓦罐黑油油的闪着亮，咕咕咕地直冒汽。开水饼似乎是一个极为侈华的物件，很多家户都没有的，那罐就成了清洗手脚的常用品了。不是每一家都能够烧着不熄的灶火吧？而那灶壁上，装一个瓦罐也是一件侈华的事么？
　　香气在洗清手时，一股股钻进鼻子里，转头寻着香气，却是一大盆的金黄，那种抢人眼光的黄，在大门口射进一方弱弱的光线下映照下，愈发亮得刺眼起来。点点红色从黄光中挤出来，似乎在炫耀着什么样子，从黄光中把你的目光引导着，让人难以转过眼光。一片片黑黑的、薄薄的、丝丝纹理在金黄色映射下，清晰的如同手掌上纹路，那是谢叔叔说的野猪肉么？短短的、细细的、长条形的，是姜丝么？那圆圆滑滑的、白白净净的，会是葱白还是什么？
　　那是一幅画，让人不忍伤害不忍破坏的画。
　　堂屋很亮，大门没关时，那亮闪闪的金典在你眼前诱惑着你、让你不由自主的走近它。当大门关上时，弱弱的光线散射开来，那金黄更是成为一片亮色，一团火焰，舞动着神秘色彩的诱惑。
　　关上大门，香气越发浓郁、不再是一片片一股股的钻进你鼻孔，而是化做一团热情的风，一阵弥漫的雾，包围着你，熏染着你，渗进你的骨肉，沁入你的血脉，化入你的每一次跳动的血液中，从你每个毛孔钻进去，自你脚心肉挪动着，移动着，流动着，往上，往上，再往上，到了你的头发丝里。
　　在哪一刻，真正感受好肚子饿了，很饿咧。空空荡荡的，似乎很久没有吃过饭了，哦，今天好似，真的，并没有吃过饭咧。
　　谢绍君叔叔问，你家啥时候做的榨辣子咧。这个大队，就是你家做榨辣子最好吃哇。
　　那是在梅子垭，古县竹溪极为有名的一个所在。
　　自小河口沿汇湾河东南行，有路如蛇行曲折，可到梅子垭，那是郧阳地区竹溪县第一名胜，故老相传梅子贡茶所在地。那次与谢绍君同去梅子垭，吃毕早早饭，从他家径直前行而去的，区ZF副区长与武装部长就留在先锋二队了。
　　一个很大的场院，似乎就在路的尽头，夹板打就的土墙屋，是两层楼的。那个年月，二层楼似乎极少，多为大队屋一类公家建造的。是收税还是干什么呢？只有六岁大点的我，只是跟着谢绍君叔叔玩，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六岁，那是一个让人喜欢让人厌的岁数吧？不懂事，不晓理，只是就着自己的性子，展示出一个孩子的玩性与劣皮。那几天，让谢绍君叔叔牢记了好几年吧？似乎科后来再也不见他引着我一块出门做事的。
　　可是，那次榨辣子在他的印象中有多深呢？会不会如同我一样，香香辣辣，酸酸甜甜，几翻滋味从口中钻到胃里，从眼前钻到心田，一直留存到今天咧？
　　梅子金黄杏子肥，是说的榨辣子在梅子垭，是那儿一抹最具特色的亮点吧？

竹溪十吃之一　　白玉为骨冰为魂
竹溪十吃之二　　梅子黄时杏子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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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如玻璃水欲滴　　竹溪十吃之三


　　在那盆金黄金黄的榨辣子旁边，是一盘碧绿如欲流动的翡翠、颤微微如迎着弱风的柳叶、透明如玻璃可以看见粗瓷黄底的盘纹，那是什么呢？
　　似乎有一股凉凉的风，自桌边轻轻地吹来，那风弱弱地、怯怯地、似乎怕吹动了我的头发，却又担心不能打动我的心，让我的目光自它身上轻轻地掠过。那种如同薄荷糖样的吃食，在夏日烈阳下如同冬日冰冻的风，让我看着它，凉意自头顶透到脚心咧。
　　黄黄亮亮的边缘，四棱四角的块状，中心却略略有点黑，似乎用一种颜色在为它涂抹着，那颜色在进入时，很艰难地一点点进去。那里面才是它的本色么？墨黑色的绿，从凉块的中心四射开来样，后劲不足的渐渐散发着，最终成为黄黄的边缘，亮亮的棱角。
　　神仙豆腐，主人说。这就是我刚刚说上山去神仙树采摘的咧。你不是盯巴眼看着我上山么？
　　在对面山上，那些矮矮小小的丛生树，黑黑的一小片，似乎没有多少的那片阴坡背后所长的树么？那就主人在我目光中轻快的走下坡，在沟下那条小河中清洗很久的树叶，拿回家后放在那个最大的木盆中，轻轻地揉捏着、撮动着、搅动着，那些碧绿墨黑的叶片，最终成为茎茎枝枝脉络干枯的丝丝么？那些灶洞中抓出的草木灰，放进那些揉捏过树叶的水中，让我远远的走开了。
　　怎么可能是那些树叶做成的豆腐？粗糙的树叶，干干巴巴的，在手的揉动中，最多可能捏出一些绿绿的叶汁吧？即使是树叶中压榨而出的，那也应该是绿绿的、粘粘的、成片的流动的水咧？又怎么会成为块状豆腐呢？
　　在我印象中，豆腐，是黄黄的大豆，那种能够挤出浓浓的汁水，放在手中粘粘的，喝进嘴里涩涩的，腥气很重的豆汁，才可能在煮开后，有老坛子酸水点开豆腐的。再不，就是那种在地下生长的，黑黑圆圆的块，叫做磨芋的东西，在打磨成浆后，煮后点浆，才可能成为豆腐的咧。
　　记得在进汇湾区的前几天，在竹溪县城附近的老屋旁边，我家一户邻居，做磨芋豆腐吃。那不是他家自有的，常常在夜间，他家有悄悄做东西吃的习惯。那个年代，馋猫是每个小孩的通病，饥饿是每个男劳力的习惯，妇女，即使饿着，也习惯性的忍下了么？曾经有一天，我看见从队上的菜地里，他家大人悄悄地摘了一把辣子，就那么送进嘴里，轻轻地鼓动的嘴巴，在菜地那条路上走动的人，几乎发现不了。而那天夜晚，成为大半个菜队人的恶梦。
　　据说，那是磨芋豆腐在煮浆时，没有持续不断的搅动，让它充分的吸收水，让所有浆汁在水的流动中，散发开来，成为与水的混合物。只要有一点点浆汁没有与水混合，那磨芋豆腐里就有一个粉团，小小的磨芋硬结在豆腐里。那是生磨芋粉结。能够麻死人的磨芋粉结。
　　这种神仙豆腐中，会不会也有这种结呢？它终究不是薄荷糖，是那种散开凉意的糖块咧。谢绍君叔叔笑意满盈，那块在筷子间晃动的神仙豆腐，微微的颤动着、风中凉凉的是神仙豆腐散发的么？盘中的豆腐少了一块又一块，红红的辣椒片鲜艳如火，青翠的葱叶段绿意四溢，那碧绿带黄的豆腐块，显得愈发诱人神思。
　　是第三块还是第四块？在谢叔叔筷子上晃动时，我终于伸出自己的筷子了。那种凉意从舌尖丝丝沉淀着，从喉咙边轻轻地滑下，悄然如流水，默然如轻风，抵到小肚子时，那凉意略略变浅，可依然是一片散发开来的秋风咧。每个毛孔似乎微微的张开，那种薄薄的舒适感，微熏略醉的晕眩感，好像在那间屋子流溢着、充斥着、散发开来。
　　这种菜大凉，不可多吃。谢叔叔似乎说过这句话，或者是主人说过的这句话，又似乎是我想着太凉自己说过的这句话。芤可能是自己吃的太多，不好意思而让给别人吃一口的原因，努力的转过眼睛，让那种诱惑远远的离开，使劲地说出这句话。
　　神仙豆腐，只有神仙才能无所顾忌的多吃咧。



附注：
　　五至九月采叶回,洗净泥沙放入盆。
　　每斤鲜叶水五斤,八十度开水好烫浸。
　　木棍搅至糊糊状,挑起不滴正适宜。
　　然后用筛作过滤,浆汁里面加卤水。
　　卤水无时加灰水,三两灰水叶一斤。
　　搅拌一定要均匀,冷却凝固如琼玉。
　　用水漂洗要在意,出水芙蓉是凉粉。
　　凉粉倘若再压滤,神仙豆腐人间奇。


竹溪十吃之一　　白玉为骨冰为魂
竹溪十吃之二　　梅子黄时杏子肥
竹溪十吃之三　　透如玻璃水欲滴

图片引用鼓小雪同学所拍照片

神仙树叶.jpg

开水注入神仙叶.jpg

过滤神仙叶汁.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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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汽蒸腾柿子饼　　竹溪十吃之四


　　那锅饭，是洁白晶莹饱满耀眼的颗粒，看上去像米粒然而不是，米粒圆滑光润，纹理细密，这些颗粒却粗糙而有棱角。米粒是一色的白，当然在单位吃的精米，农家陈米略黄，丝丝淡黄色浅浅的显现着。但依然是光滑的，圆润的。而且，那些颗粒中，白色少些，黄色多一些。汇湾区有一种饭叫做鱼儿背沙，那是米粒中掺与一些粉成极碎的沙状玉米粉，我们叫做玉米面的。一块蒸熟，黄白相间，以白色为主，那是米粒，黄色为辅，那是玉米粒。叫做鱼儿背沙。
　　然而，这不是鱼儿背沙。那是纯粹的黄色小块，细碎有棱角的如同米粒样的东西。高高大大的灶台上，排着一溜儿碗，淡黄色粗瓷碗，微微透着黑青色。那是农村极少见的好碗。多数是黑色粗瓷碗的。碗中尖尖的黄白相间的，颗粒闪着光泽，很诱人的样子。
　　更吸引我的，是在锅中所蒸饭边沿，有一排黑色的馒头，一半贴在锅上，一侧贴在颗粒边，一侧饱满的绽露在外。锅边沿，青色的包布散散的放着，早先那是挤在锅盖与灶台上锅边的缝隙里的。
　　汽锅馍，这是它的名称。
　　曾经吃过柿子馍，那也是梅子垭一户人家所送的吃食。日子却较那时晚些，霜重露寒，枝头数枚红红的柿子如同一盏灯笼，高高在站在树梢上。那些青涩生硬的柿子，你也可把它采摘下来，用一根竹针插进去，让它风软成红中带黄的软柿子，变成软软绵绵如稀米饭样。“烘柿子”，我们这里是如此称呼它的。
　　青中带黄的略微软化的柿子，手指洗净后揉捏几下，用刀切成块、成条，去掉里面的硬核，然后掺入玉米面里，化好面肥揉进，在温暖的地方发半夜，如果有甜酒，加入几匙甜酒汁水，那它发的更快啦。如果你想尽快的蒸这种馒头，又没有把面发好，那就加入在代销店购回的发酵粉或苏打粉。略略发一会儿。即可做成馒头上锅蒸了。
　　然而，这不是柿子馍，里面没有柿子青黄相间的块，在馒头里显眼的露出自己的姿态来。那种黑黑黄黄的，看上去柿子块极为诱人的让你不自觉伸出手的馒头，不是这个锅里的馍咧。那是黑里透亮，黑里透光，明明净净的一种色彩，馒头表面的光泽有一种金属的硬度，但那光 只是淡淡散散的布于馒头上，并没有连成一片。
　　这是我们自己吃的，你就吃锅里的饭咧，主人说。
　　可是，那种汽锅馒头，如同柿子馍样的的馒头，那种甜甜酸酸的滋味，用舌尖轻轻的舔时，甜酸的滋味又不见的，只余粗糙的玉米粒在舌尖上打转，甜味却没有退去，淡淡的，余味慢慢地消失了。
　　这是与柿子馍一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看见却不品尝咧。
　　吃在嘴里，不仅仅是粗糙，不仅仅是硬，也不仅仅没有酸酸甜甜的味道，麦皮与俗壳粉做成的馍，又怎么会好吃呢。可那天，似乎是感觉最好吃的一顿的饭。一小块馍，小半碗那种包谷米饭，同样的硬，可是在榨辣子与神仙豆腐的陪伴下，使劲的嚼动嘴巴的过程中，用了比平时慢好几倍的速度，吞下去啦。
　　吞下去，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过后，嘴巴却痛了大半天，酸酸涩涩的，僵僵硬硬的，不能用劲。
　　汽锅馍，麦皮谷壳粉做成的硬如铁的馍，让我后来天天想起它，想起它时嘴巴就硬涩酸僵好半天。

竹溪十吃之一　　白玉为骨冰为魂
竹溪十吃之二　　梅子黄时杏子肥
竹溪十吃之三　　透如玻璃水欲滴
竹溪十吃之四　　雾汽蒸腾柿子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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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蒸腐乳如玉山　　竹溪十吃之五


　　十年之后，当我在丹江右岸读书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学子思念家乡，第一眼在跃进门商店看见那罐腐乳，二元六角钱啦。生怕别人抢先买下了，连忙掏出口袋里的钱。那时坐船过江是五分钱，在学校吃青菜清汤一份是五分钱，肥肉是一角钱一份，瘦肉是二角钱一份的。心底最先想到的，却是汇湾区梅子垭时吃的清蒸腐乳咧。
　　难以下咽的包谷米饭硬得让人伤心，生涩刮嘴的麦皮汽锅馒头，却直接伤嘴的。只是那一碗红艳艳的豆腐乳，在黑黄色粗瓷大碗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耀眼了。腐乳表面粘附着的辣椒粉，都吃进豆腐里，腐皮上淡淡的红与周围鲜红的辣椒粉，交相辉映。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边角略略软化变形，圆润光滑，在袅袅依依升起的热汽中，晃晃忽忽地变成一坐山，热汽慢慢蜕去腐乳表皮上的红辣椒粉，丝丝细流自方块边缘移动，缓慢地滑下碗心。红红的腐乳块，露出片片缕缕的白色来。
　　一团燃烧的火焰，红里透出一丝丝白，流动在黑瓷大碗里的火焰，流动在我们眼前，在伸出的筷子前。刹那间，眼前一片云烟，弥漫地云雾散散的布满天空，那是极重雾汽的云，白里透着丝青黑色的水汽，远山迷迷糊糊地钻出云雾，那是风吹云动群山现么？而雾汽浓重随风乱舞，又扑面而来，让远山又失去了踪影。
　　玉山，洁白，神秘，高大，方正，笔直的伸向云端，展示着它们的雄姿咧。只是，云雾不许它们常常在人间露面，次次掩盖了它们的美丽与灵秀。偶尔的展示，让人间的气象沾附在它们身上么？那是不是它们时时会冲破云雾的契机么？
　　那就是竹溪汇湾区梅子垭的清蒸腐乳，在清蒸热汽的磨砺下，蜕去了它们神秘的外皮，让我们知道，只是普通的豆腐，那些山里田间丛生如布的黄豆，在田埂山地角边生长的矮矮的禾苗，在它的身子长满的颗粒，蜕去毛毛的外皮，圆圆如珠，硬硬似铁，粒小如米，两叁相连，那也是竹溪山农的写照吧？坚硬，直朴，谨慎，团结，可它不仅仅是生长在竹溪县的山山水水的，在秦巴山系，在大江南北，都有它的身姿咧，只是山间一种普通的禾苗罢了。有谁会想到，在把它磨成浆汁，它又会柔软如水呢？由黄黄的豆粒变化自己的身姿，成为油滑如髓呢？而后入锅加热，点点石膏后，又会化身为玉了，洁白，柔嫩，细腻。
　　加入红红的辣椒粉，加入生姜粉，加入白酒少许，加入香油，加入各式各样不知名的香料，装入瓷坛，密封。它将成为腐乳，成为别一种别有风味的山区吃食，香辣劲道是它的特质，柔韧粘附是它的本色，在秦巴山里山外的乡野小村里，在沟溪山寨群聚的村落边，在古槐树大柳树水井边的石条上，在炊烟袅袅升起以后，它会悄然走出那瓷坛，从浓重的酒香中，从高远的香油味道中，走到你的碗边筷子前。
　　从坛子里夹出一筷子，轻轻地夹起，那方方正正的块，只是在筷子处略略变形，显出一道浅浅的印迹来。红里透白，香中有劲，一大碗包谷米饭，或是一大碗土豆块，要不，就是煮好的包谷糊，不知不觉中已经见底咧。
　　而在眼前的，不是那种清吃，而加了少许的油（是棉花油还是菜籽油？它没有猪油的香纯啊可是，在那个年代，又有几家吃得起呢？即使香油也是极少数有家才有的。在匆匆忙忙中，能够做出这许多花色来，也只有梅子垭第一家才可能的吧？），用碗装在锅中蒸制而成的。
　　十年后读书时，在丹江买回那罐腐乳，是三块硬如铁的豆腐做成，每块合八角六分钱咧。在我几次加入清水充满泡饭后，极为不舍的弃掉了它。
　　咬不动那块腐乳。


竹溪十吃之一　　白玉为骨冰为魂
竹溪十吃之二　　梅子黄时杏子肥
竹溪十吃之三　　透如玻璃水欲滴
竹溪十吃之四　　雾汽蒸腾柿子饼
竹溪十吃之五　　清蒸腐乳如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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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碧如玉人先醉　　竹溪十吃之六


　　先喝一口开胃酒，主人率先清了一杯。说它是酒杯，其实并不准确，不知主人在那里谋就朋一个瓶，比吃饭的碗略小，呈四方形，四棱正中有一小陷溜。瓷是白瓷，细腻润洁，在一片黑黄中很显眼。
　　酒却碧绿湛湛有光，从杯口看下，那杯内就成为一片绿茵。酒味不浓，淡淡的飘散开来，似乎还有一些甜味咧。
拐枣酒，只有一坛了。桌子边，那小黑坛缩在角落阴影中，几乎溶化在那儿。据说，拐枣酒，用拐枣树果实酿造而成，那是农户人家在那个年代土法自造的众多代替品之一。小公社所在地的代销店是没有酒的，只有到区上合作社才可能有酒，那也是只供应牛饮用的。许多有地位的人，就以喂牛为借口，每月能够购回一斤两斤酒，可那能解决问题呢？
　　在竹溪农村有一句土话，无烟不成礼仪，不酒不成宴席，又说，怪酒不怪菜。有客人到你家来玩，那是你家在乡里乡土人缘好的表现，人家到你家，你得拿出香烟劝人抽。如果没有烟，那就是你家都不懂礼仪的，以后便无人来你家玩，自然，平时人情往返上，也少有走动的。人家来玩，到了吃饭时，你得上酒，无酒就不成宴席了。平时还好说话，那是碰饭吃饭的，到了有客人，特别的贵客稀客来时，一定得有酒。
　　土法造酒就成应运而生了。柿子酒，拐枣酒，橡籽酒，山上长的果实都能造酒的，只是有的出酒率高一些，拐枣树就是其中之一。
　　那种白瓷杯只有两个，正对堂屋大门的主正席位上，坐着谢叔叔与主人家一位老者，席面上那条细长瘦弱的鱼头，直直的对着他。那碗拐枣酒在三劝四劝后，谢叔叔喝下去。他其实不大喝酒的，就在前些日子，我刚刚到汇湾区财政所时，那是谢叔叔上班报道的日子，也是他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喝酒就是第一道关啦。似乎没有几杯，谢叔叔就软溜溜倒在席面上。那种软面条样的，如同流水顺势而下的溜，滑下席面时，浑身似乎没有骨头样。
　　这酒好喝吧，我也喝一口，代谢叔叔喝吧。那种涩涩苦苦的，香甜中带着一丝丝辣味，呛人的辣味顺着喉咙滑，从嘴巴到胸口，挥散出一点热力，如同一团将要熄灭的火，虽然弱然而却摇摇落落地，始终未落样，辣劲就那么留存在胸口。夹起一筷子豆腐乳，含在嘴里就化作一股流水，流入胸口。辣劲一点也没有解开。伸手从大碗中捏着一个汽锅馒头，三口两口啃下去，也顾不得刮嘴划舌痛，那团火仍然在胸口燃烧着。
　　朦朦胧胧中，似乎一只鸡端到桌面上来了，那是一只不幸的野鸡，在主人去神仙树采摘树叶时，从树丛中惊起时，被主人顺手一块石子打伤了翅膀，变成了我们盆中菜。打鸡的过程在鸡头忽左忽右的摆动中，在主席上两位推推拉拉的劝说争执下，最终成为左左边老者的对头。
　　那鸡头很雄壮很威武的抬头，直直的看向前方，桌子正对大门的那边，老者所坐的方位。他们身后的墙面上，毛主席画像清洁的一点灰尘也没有，面带笑容的看着吃饭的我们。站在毛主席旁边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左，列宁期大林在右。似乎这五张画像，他们五个人似乎从墙上走下来，又似乎倒给我一杯水，那水温吞吞的，又好像凉丝丝的，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是不是我平生第一次醉酒呢？
　　那种涩涩甜甜的拐枣酒，能够把我喝醉么？十年以后的我，在丹江读书，曾经用刷牙的茶缸子一次喝下几缸酒，二十年后在一所乡村中学任教，两人喝过一壶五斤的包谷酒，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因为病重住院治疗多次，酒早已戒了。可是，极少有醉酒的机会的。
　　三十四年的汇湾梅子垭，那杯拐枣酒把我放倒在床上，未能在饭后当天回小河口。


附注：
　　学名枳犋，还有许多雅号：蜜屈律、木蜜、木珊瑚、鸡距子、鸡爪子、万寿果、金钩子、梨枣、枸、鸡爪梨、臭杞子等。果实形态似万字符“卍”，故称万寿果。
　　拐枣酒则有解毒利尿、祛风湿功能。药用最早见于《唐本草》。李时珍《本草纲目》说它“味甘、性平、无毒，有止渴除烦，去膈上热，润五脏，利大小便，功同蜂蜜”，是糖尿病患者的理想果品。“其枝、叶，止呕逆，解酒毒，辟虫毒”。拐枣果梗酿制的“拐枣白酒”，性热，有活血、散瘀、去湿、平喘等功效。民间常用拐枣酒泡药或直接用于医治风湿麻木和跌打损伤等症。特别是对地下、井下、水下、潮湿环境下从事工作和劳动的人，更具有保健作用。在中医上，其种子、木质入药，有清热、利尿、解酒毒之功效。


竹溪十吃之一　　白玉为骨冰为魂
竹溪十吃之二　　梅子黄时杏子肥
竹溪十吃之三　　透如玻璃水欲滴
竹溪十吃之四　　雾汽蒸腾柿子饼
竹溪十吃之五　　清蒸腐乳如玉山
竹溪十吃之六　　酒碧如玉人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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