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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知青们正在聊着天,场长开会回来了,他告诉大家一个公社刚刚作出的新决定:从明天起,茶场里的所有成员包括知青都要到二队和更远的地方去参加植树。
    “真的?”王雪纯问场长,“去多长时间?”
    “半个来月吧。”
    “这么说,我们又可以见到二队的知识青年了?”
    “岂止是见到,我们还要和她们并肩作战,成为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陈文海笑着对大家说。
    “说实话,我还挺想她们的!”陈雅丽笑着问陈文海,“你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吗?”
    “记得,她们不就叫谢继红、李雅芳、徐荷花和周红梅吗?”
    “你的记性真好,竟然把她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了!”陈雅丽笑着问道,“她们可爱吗?你喜欢她们吗?”
    “她们都很可爱,有年轻人的那股蓬勃朝气,尤其是李雅芳,她的性格特别活泼,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刻!还有,谢继红和我一样,特别爱学习,看过不少书!我说得对吗?”
    “我听说公社要把周红梅调到学校里去教书。”陈雅丽笑着对陈文海说,“前一段时间公社要调你到学校里去,你为什么不去呀?你真傻!如果是我呀,就答应了!”
    “我不会教书,再说,我又不会说当地话,怎么和孩子们交流?”
    “这倒也是。”陈雅丽笑着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打算在农村扎根?”
    “如果以后能回城,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中学语文老师和业余作家!”
    “这就是你的理想?”
    “对!”陈文海笑着点了点头。

    和往常一样,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知青们就起床了。
    吃过早饭后,他们一行八人背着背包、提着洗刷用具跨过小溪,翻过山冈,然后沿着乡间小路向二队走去。
    一路上,知青们有说有笑,树上的麻雀们唧唧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唱着欢快的歌儿。
    “你们说,我们像不像一支战争年代的小分队?”陈文海笑着问大家。
    “太像了!”陈雅丽笑着回答道。
    “如果这是一条当年红军长征时经过的乡间小路就更有意义了!”陈文海笑着这样对大家说。
    快到二队知青点的时候,谢继红、李雅芳、徐荷花和周红梅已经在路边迎接他们了。
    “热烈欢迎你们到我们这里来做客!”李雅芳笑容可掬,“我们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我们可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来支援你们的!”陈雅丽同样笑容可掬。
    “支援什么?”
    “支援你们植更多的树啊!”
    进屋后,李雅芳笑着对大家说:
    “今天,我们十二个知识青年总算大团圆了!”
    “我们早就盼望着有这一天了,今天总算天遂人愿了,值得庆贺呀!”陈雅丽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
    “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庆贺?”谢继红笑着问大家。
    “在这穷乡僻壤还能怎么庆贺?”张建国笑着对她说,“今天中午,我们就在这屋里好好地吃一顿团圆饭!你们可别小气呀!”
    “哪儿的话?我们恨不得把那头大肥猪杀了来招待你们!”
    过了一会儿,谢继红笑着地对大家说:“快要开饭了,请诸位各就各位!”
    由于人多,屋里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周围坐着茶场的四名男知青,另一张桌子周围坐着茶场和二队的八名女知青。
    “今天,你们茶场的八名知识青年到我们这里来做客,我感到特别荣幸!希望大家能开怀畅饮!”谢继红端起酒杯,笑吟吟地对大家说,“来,大家举起酒杯,共同庆祝这个有意义的日子!”
    张建国笑着对大家说,“我们只有喝得醉眼朦胧,才能报答主人对我们的一片盛情!”
    “好丰盛的午餐!”陈文海指了指满桌的美味佳肴,笑着对大家说,“有鱼有肉有蛋,还有山珍海味,并不比城里人家的午餐逊色呀!”
    “那你就敞开肚子使劲地吃吧!”隔桌的李雅芳笑着说道。
    “我有一个建议,就是请我们的大诗人陈文海即兴赋诗一首,大家说怎么样?”张慧芳笑着说道。
    “张慧芳,我是什么时候成为大诗人的?”陈文海笑着问道。
    “你不是喜欢写诗吗?在我们眼里,你早就是大诗人了!”
    “那是我随便瞎写的,只能算是顺口溜!如果这些顺口溜也能算是诗,岂不羞杀我也?”
    “你就别再谦虚了,还是赶快为我们即兴赋诗一首吧!”张慧芳仍然不依不饶。
    “求求你,别让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陈文海连忙拱手向她求饶。
    “你文思枯竭了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张慧芳笑着对陈文海说,“你赶快坐下继续喝你的酒吧!”
    “谢谢张慧芳小姐给我台阶下!”

    山坡上,到处插满了红旗,有的地方还插上了标语牌。有的标语牌上写着毛主席语录,有的写着“绿化祖国、美化家乡”之类的宣传口号。
    山坡上到处都是人,他们有的在挖坑,有的在放树苗,有的在填土,有的在浇水,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陈文海用毛巾抹了一下满脸的汗水,然后问张建国:
    “你还记得50年代的那句宣传口号吗?”
    “记得,不就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吗?”
    “你还记得挺清楚!遗憾的是那个时候我还小!不过,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年代仍然是一个火红的年代,而且更加突出政治。现在,文化大革命还在进行,这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过了一会儿,陈文海问道,“不知道这场革命还要进行多久?我们在农村还要待多久?难道我们真的要在农村待一辈子吗?像我这样的身体,如果再待下去,恐怕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是工人子弟,我们的父母都在二汽工作,二汽总有一天会招工,到那时,我们就是伟大的工人阶级了!”说到这里,张建国笑着问道,“你喜欢当工人吗?”
    “当然喜欢,工人阶级多伟大呀!别忘了,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
    “现在工人是吃香,不过,在文化大革命前,谁愿意当工人?谁不想考大学?当知识分子多荣耀!”张建国不满地说道,“现在,把知识分子踩在脚底下,把知识分子说成‘臭老九’,对此,我感到很困惑!”
    “我也和你一样感到困惑!”陈文海把一只脚踩在锹上,“马克思和恩格斯还是大知识分子呢,如果没有这两位大知识分子,会有我们今天的社会主义制度吗?”
    “鄙视知识和知识分子恐怕也是一个错误,一个时代的大错误!”
    陈文海和张建国正在聊天,陈雅丽和谢继红过来了。陈雅丽笑着问道: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是不是又在发表什么宏篇大论?”
    “我们在探讨学术问题!”张建国和她开玩笑。
    “这么说,你们俩是专家学者了!”
    “如果你们俩真的是专家学者,恐怕早就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了!”谢继红笑着说道。
    “完全有这个可能!”张建国笑着说,“如果我们俩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那么,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进‘牛棚’进行劳动改造!如果现在是封建社会,那么,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被朝廷发配!”
    “你还一套一套的!”谢继红和他开玩笑,“怎么,你对你现在的处境不满?”
    “不敢!”张建国连忙说道,“我们到这里来很光荣,因为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还有,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缩小三大差别、限制资产阶级法权,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我们的智慧和力量!我们就是要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用汗水冲刷我们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把自己锻炼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陈文海眼睛发亮,充满激情,用洪亮的声音代表广大知识青年抒发豪情壮志,“我们的事业光荣而豪迈,我们要把自己的美好青春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
    “你完全可以入党了!”陈雅丽和他开玩笑。
    “你的思想境界太让我敬佩了!”谢继红和他半开玩笑道,“你不愧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

    吃罢午饭后,李雅芳笑着对陈雅丽说:
    “到我们的寝室里去坐一会吧!”
    “你们俩也一起跟着我们去吧!”谢继红笑着对张建国和陈文海说,“我有不少书,你们俩难道不想参观一下吗?”
    “我们俩早就想参观了!”张建国也笑着说道。
    进屋后,张建国见屋里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便笑着对谢继红说:
    “你还有书架,我真羡慕!”
    “这个书架是我们几个女孩共有的!”
    “也就是说,这个书架上不但有你的书,还有他们几个女孩的书,对吗?”陈文海笑着问道。
    “对!不过,这上面的书大部分都是我的,她们几个不怎么爱看书。”
    “你看书,没有人干涉吧?”。
    “没有。”
    “那你就比我幸运多了!”
    “怎么,你看书还有人干涉?”
    “当然有啦!”
    “谁?是你们场长吧?”
    “还能有谁?”
    “我们场长对他可看不惯了,不是说他看书浪费了灯油,就是说他是‘书迷子’!” 陈雅丽说。
    “说我是‘书迷子’还算是好听的,那个田胖子说得就难听了!”
    “他是怎么说你的?”
    “说我是‘书呆子’,说我的资产阶级世界观还没有改造好,还在为‘成名成家’搞个人奋斗!”
    “他懂什么呀?”张建国气愤地说道,“他这纯粹是无限上纲、乱扣帽子!”
    “听说最近要发展一批新团员,你可要注意和当地农民搞好关系!”李雅芳对他说,“尤其是要和你们场长搞好关系,那个田胖子,最好也别得罪他!”
    “不是我不想和他们搞好关系,他们对我的成见太深了!”陈文海苦恼地说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书呆子’,是满脑子的资产阶级思想!”
    正说到这里,张慧芳来了。
    “我能不能进来呀?”张慧芳站在门口,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啦!”李雅芳笑着对她说,“你来,我们连欢迎都欢迎不过来呢!”
    “韩素梅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等张慧芳进来坐下后,陈雅丽问道。
    “她还在厕所里呢。”
    “你长得好漂亮!”李雅芳和她开玩笑,“你简直可以和我国古代的四大美女相媲美!”
    “你又无耻地吹捧我!”
    “我没有吹捧你,你可是我们知青里头闻名遐迩的大美女,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漂亮又有什么用?”张慧芳收敛笑容,“有的农民说我满身都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如果现在是封建社会,我就是典型的窈窕淑女!”
    “有人就喜欢你这样的窈窕淑女!”
    “你指的就是陈文海吧?”陈雅丽故意问道。
    “还能有谁?”
    “如果现在是封建社会,你们俩就是郎才女貌,才子配佳人!”李雅芳继续和她开玩笑。
    “你也这么说!”张慧芳“生气”了,“你们还有完没有?你们这是在夸我们俩呢还是在对我们俩进行批判?”
    “你可不能把我们知青和那些农民混为一谈!”李雅芳笑着对她说,“我们都很羡慕你们俩!”

    一个星期以后,茶场的知青完成了在二队的植树任务。在临走的那天上午,李雅芳笑着对茶场的知青们说
    “今天下午,你们就要离开我们了,我们还真舍不得你们走!你们辛苦了,中午,我们再聚一次餐,好好地犒劳犒劳你们!”
    “犒劳什么呀,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陈雅丽笑着对她说,“要说辛苦,你们不也和我们一样辛苦吗?”
    “我完全同意再聚一次餐,我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陈文海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到了中午,二队的知青们为聚餐而忙碌,茶场的知青们则坐在客厅里聊天。陈文海笑着问陈雅丽:
    “我看你们几个在一起说话很随便,你们原来是同学吧?”
    “我们几个原来就是同学!二队的四个知识青年和我们茶场的张建国、杨冬生、我都是在县城上的高中,我们几个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经过一阵紧张的忙碌,午饭终于做好了。
    谢继红和李雅芳把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端到桌子上,谢继红笑着对大家说:
    “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穷得叮当响,实在拿不出象样的饭菜来招待你们,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你怎么这么客气?”陈雅丽笑着对她说,“你这么客气,我们可承受不起呀?”
    “我们都是一家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客气!”陈文海也笑着对她说,“只要用粗茶淡饭来招待我们就行了!”
    “我们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根本用不着你们用山珍海味来款待我们!”张建国和她开玩笑。
    “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下面,我们还是赶快开始用餐吧!”李雅芳笑着对大家说。
    “来,一起干杯,为我们知识青年的纯真友谊而干杯!”谢继红端起酒杯,笑容可掬地对大家说道。
    于是,二队和茶场的知青们全体起立,各用酒杯相碰。陈文海笑着对大家说:
    “这是一次友谊的盛会!如果有照相机,我一定会把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照下来,让历史永远记住我们!”

    吃过午饭后,在二队四名知青的欢送下,茶场的八名知青扛着背包提着洗刷用具,沿着乡间小路有说有笑地向前走去。
    路边的一条小溪发出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曲悦耳动听的欢送曲。
    陈文海抬眼向田野望去,田野里一片碧绿,在春风的吹拂下,绿油油的麦子像大海的波浪一样不停地翻滚着,喜鹊在碧浪翻滚的田野上飞翔、欢唱。
    “多么迷人的田野风光!”陈文海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如果你到村子里去走一走,那情景就更迷人了!”张建国对他说,“你可以闭上眼睛想象一下,碧波荡漾,炊烟袅袅,一群小孩在河边捉迷藏、翻跟头、跳皮筋。这样的情景是不是很迷人?”
    “确实很迷人!”陈文海笑着说道。
    送了一程路,陈雅丽笑着对二队的知青们说:
    “不用再送了,回去吧!下午,你们还要接着干活呢!”
    “那我们就不送了,祝你们一路平***!”
    “再见!”
    “再见!”
    告别后,茶场的知青们沿着乡间小路向前走去。
    “你应该好好地描写一下农村!”陈雅丽对陈文海说。
    “遗憾的是我对农村还了解得不够!”
    “你可以写写我们知青嘛!”
    “会的,我一定会写的!以后,回到城里当工人,我一定会写我们知青,反映我们知青的生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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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吃晚饭的时候,场长来了。他对大家说:
      “从明天开始,你们几个知青要去支援别的大队植树。你们要分头行动,不能在一起了。”
      “啊?”陈文海问道,“那每个地方去几个人?离这里远不远?”
      “每个地方去两个人,离这里有点远。”
      由于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陈文海便对张慧芳说:
      “我们俩到外面去走一走,随便说说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那我们就走吧!”
      于是,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出土坯房,穿过土坯房前面的那片蔬菜地兼药材地,然后,踏上那条他们不知走过多少遍的乡间小路。
      路边的山坡上开着不少野花,它们姹紫嫣红、风姿绰约,给小山村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明天,我们俩就要分头行动了。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你会想我吗?”陈文海笑着问道。
      “我当然会想你!”
      “这将是我们俩第一次不在一个地方干活,我想:我一定会感到很不习惯!”
      “那你就忍受一下呗!反正时间也不长,不就一个星期吗!”
      他们俩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张慧芳感到累了,便对陈文海说:
      “我们到那片菜地上去吧。你看,那片菜地上有一快大石头,我们俩可以坐在那上面说话!”
      “好主意!”陈文海眉开眼笑,“那我们俩就赶快过去吧!”
      来到那块菜地上,陈文海笑着问张慧芳:
      “这块菜地,我们来过多少回了?”
      “我不记得了,反正是来过很多回了!”
      “你喜欢到这块菜地上来吗?”
      “喜欢。”张慧芳笑着说道,“到菜地上来干活要比在山上干活有意思!”
      正在这时,有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一朵花上,张慧芳连忙对他说:
      “你快去把那只蝴蝶给我抓住!”
      “没问题!”说着,陈文海便去抓那只蝴蝶。
      然而,偏不凑巧,陈文海刚伸手去抓,那只蝴蝶便飞走了。
      “快去追呀!”张慧芳向他下达了“命令”。
      于是,陈文海便去追那只蝴蝶,可是,追了半天也没追上。
      “累死我了!”陈文海回到张慧芳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也不帮着我一起追!”
      “快起来,地上多脏!”张慧芳笑着对他说,“等会儿再有蝴蝶来,我一定帮你一起追!”
      “真的?不骗我?”
      “当然是真的!本小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正说着,一只蝴蝶刚好飞过来,张慧芳和陈文海连忙去追,张慧芳边追边笑着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本小姐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趁蝴蝶停在花上的机会,张慧芳一伸手抓住了它。
      “怎么样,本小姐还是比你有本事吧!”
      “这算什么本事?只能说明你运气好!”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边,陈文海连忙对张慧芳说:
      “我们该回去了,也许晚饭已经做好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张建国和陈文海背着背包提着洗刷用具一起上了路。
      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离茶场比较远,大约有十几里路。他们越往里走,山沟就越窄。一路上,他们见到山沟两旁稀稀拉拉地散布着十几户人家,这些住户有的相距很远,使人产生一种荒凉感。陈文海对张建国说:
      “这里这么荒凉,一定有狼,我们会不会碰上狼?”
      “也许会碰上吧。”张建国笑着问道,“怎么,你害怕啦?”
      “有一点。”陈文海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这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如果赶上阴雨连绵的天气,我们就一定会产生恐怖感。你看,山上有不少坟墓,到了晚上,萤火点点,有迷信思想的人还以为是鬼火呢,一定会被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继续往前走,张建国忽然笑着问道:
      “昨天下午从二队回来后,你和张慧芳上哪儿去了?”
      “菜地,就是我们经常去的那块菜地。你怎么想得起来问我这个?”
      “我随便问问。”
      过了一会儿,张建国又笑着问道:
      “你打算以后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做你的妻子?”
      “我还没有想好。我现在根本不考虑这个问题。”
      “有没有相中的女孩?”
      “也许有吧。”
      “什么叫也许有呢,你是不是怕我和抢你所喜欢的女孩?”
      “我所喜欢的女孩别人抢不走!”
      “你就这么自信?”
      “因为我了解她!”
      “她是谁呀?”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是不是张慧芳?”
      陈文海笑了笑。

      “你看,前面没有山沟了,山沟消失了!”陈文海手指前方对张建国说。
      循着陈文海手指的方向向前望去,他们看到山坡上有几户人家,还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声狗叫声。“这里可真称得上是穷山恶水!”陈文海发出这样的感叹。
      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山上爬去。
      来到一块稍为平坦的地方,他们停下了脚步。陈文海见地上有两块石头,便对张建国说:“我们在石头上坐一会吧?”坐下后,陈文海又问道:
      “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
      “可能不会太远了吧。”
      这时,正好有一个农民从他们面前经过,张建国便连忙问道:
      “六队离这里还有多远?”
      “在山的那一面。”
      “大约还要走多长时间才能到那里?”
      “二十来分钟吧。”
      “这么说,六队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那个农民点了点头。
      坐了一会儿,张建国对陈文海说:“我们继续赶路吧。”
      于是,他们站起身向前走去。
      “你认为张慧芳这个女孩怎么样?”张建国试探道。
      “她是一个典型的窈窕淑女。”
      “她很漂亮。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
      “大家都这么认为!”
      “你以后会不会娶她?”
      “有可能吧,这是我的美好愿望!”
      “你的这一美好愿望能实现吗?”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你的这一美好愿望不能实现,你一定会感到很遗憾,对不对?”
      “是这样的!”
      “我发现杨冬生好象在搞什么名堂,你可得小心点!”
      “我已经有所觉察了,今天早晨,张慧芳有点不高兴。”过了一会儿,陈文海问道,“韩素梅和张慧芳的关系不错,她会不会反对我和张慧芳好?”
      “不会吧,你和韩素梅的关系不是也可以吗?”
      “韩素梅经常说我体质太弱,干起活来像个女孩,还说我就知道整天看书,纯粹是一个‘书呆子’,如果张慧芳受了她的影响,我担心张慧芳会和我疏远!”
      “这倒是有可能的。”
      “现在阻力太大了,我真担心以后会失去张慧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我的打击可就太大了!”陈文海顺手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边把玩着边对张建国说,“我特别喜欢张慧芳的那种性格,她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总是和我友好相处!不说别的,就说昨天下午吧,本来我还以为她不会答应和我一起出去散步的,可是她偏偏就爽快地答应了!昨天下午,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快活!”
      “我很羡慕你们俩!”
      “昨天,她辫梢上扎了两个蝴蝶结!”陈文海越说越激动,“他的身材、模样和神态,还有那身打扮,处处透露出妙龄少女所特有的那种青春魅力!”
      “你这么夸她,我都有点嫉妒了!”

      韩素梅和张慧芳背着背包提着洗刷用具走在乡间小路上。
      路旁,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韩素梅顺手摘了一朵插在张慧芳的头上,然后,笑着问道:
      “昨天,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呀!”张慧芳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怀疑我们俩在谈恋爱?”
      “这还用怀疑吗?你们俩本来就是在谈恋爱嘛!”
      “我不认为是在谈恋爱,这是一种青年男女的正常交往。”
      “谈恋爱也是一种青年男女的正常交往。”
      这时,正好有一只蝴蝶飞过来,张慧芳便连忙伸手去抓它,边抓边笑着说道:
      “昨天下午,我抓住了一只蝴蝶!”
      “你以后会嫁给他吗?或者说,他会娶你吗?”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还没有往这方面想。”
      “骗人!”
      “我没骗你,这是真的!”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嫁给他?”
      “我当然想嫁给他了,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这还用怀疑吗?”张慧芳笑着说道,“我希望在我结婚的时候你能当我的伴娘!”
      “这一点都没有问题!”

      六队终于到了。
      在队长王喜旺家门口,王喜旺边笑着和张建国握手边说道:“欢迎你们到这里来帮助我们植树!”接着,又笑着和陈文海握手,然后,指了指面前的山坡和前面连绵起伏的群山,继续说道,“你们看,山上的树越来越少,有的地方都快要成荒山秃岭了,如果再不种上树,总有一天,我们连做饭用的柴禾都会成问题!”
      陈文海指了指山上的几户人家,问王喜旺:
      “你们住在山上,用水一定很不方便吧?”
      “山上有蓄水池,山下有井,只能节约着用,否则,山上蓄水池里的水就会很快用完,再到山下的井里去打水就很不方便了!”
      “你们这里到处是石头,土壤贫瘠,打下的粮食一定很少吧?”
      “对!我们只能混个半饱,有时连半饱都难以保证,靠吃国家的救济粮过日子!”
      “你们这里太穷了!如果是在解放前,你们贫下中农恐怕要常常吃糠咽菜了!”
      “解放前,我们这一带的贫下中农穷得叮当响,解放以后,我们靠集体经济,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这得感谢党和毛主席呀!”
      “还是社会主义好!”
      “你说得很对!”
      进屋后,趁队长去泡茶的*****夫,张建国和陈文海开玩笑:
      “你刚才那副模样真像是一个大记者!”
      “应该说,更像是一个领导干部!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省委书记?”
      “怎么,你想当省委书记?”
      “有点。”
      “如此看来,你的官瘾还真不小呢,简直是野心勃勃!”
      “应该说是雄心勃勃!”

      在队长的带领下,他们三个人扛着劳动工具来到了植树的地方。
      陈文海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山坡上插着一面面红旗,到处是人,热闹非凡。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自豪地对张建国说:
      “我们这个时代真是一个火红的时代,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时代!我为我能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而感到荣幸和骄傲!”
      “此刻,你真像一个大诗人!”
      “如果张慧芳此刻也在这里,那就更好了,我就可以和她并肩作战,成为同志、战友和夫妻!”
      “你们现在还没结婚呢!”张建国忍不住笑着提醒道。
      “对不起,我说漏嘴了!”
      “你这话应该去向张慧芳说!”
      “遗憾的是现在张慧芳不在我跟前,也许她现在离我很远!”
      “你现在很想她吗?”
      “想她又有什么用?她又不知道!”
      “那你就朝着大山使劲喊,也许大山能通过回音把你的喊声传到她的耳朵里!”
      “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你叫我怎么喊啊?如果我喊了,大家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

      到吃午饭的时候,参加植树的人蹲着围成了一堆堆,中间放着一个盛满大杂烩的脸盆。说它是大杂烩,是因为脸盆里有猪肉、白菜、萝卜、豆腐、粉条和鸡蛋。它们都煮得烂烂的,即使不嚼也能咽下去。
      饭后,陈文海笑着对张建国说:
      “刚才我们吃的菜最适合老头子和老太婆吃!”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味道嘛还可以!你没看到菜里放了不少作料吗?除了盐,还有葱、姜和香椿!这样的菜吃起来不觉得香那才叫怪呢?”
      “那是由于你肚子实在太饿了,如果是在城里,这样的菜你一定会很难咽下去!”
      “你别再挑剔了,在这穷乡僻壤能吃上这样的菜已经是很不错了!你还是知足吧!”
      由于人多,到了晚上,参加植树的人们只能睡地铺,在大堂的地上,人们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然后,十几个人挤在一起。
      陈文海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朝门外望去,见天上撒满了星星,似乎在向他眨着眼。陈文海把嘴附在张建国的耳边,悄声对他说:“我们到外面去散散步吧,反正现在也睡不着。”
      于是,他们俩便一前一后地来到外面。
      陈文海朝天上望去,只见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再看周围,树木和房屋虽然显得有些模糊,但是轮廓清晰,陈文海忍不住这样对张建国说:
      “小乡村的夜晚真美!”
      “这是一种朦胧的美!”
      “这种美富有诗情画意!”
      “这种美在古代文人的笔下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了!”
      “他们不厌其烦地表现这种美,给读者以美的遐想和感受!”
      陈文海再次朝天上望去,那些星星仿佛变成了张慧芳的眼睛。
      “这小山村的夜晚好静啊,静得都令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见陈文海不吱声,张建国笑着问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她?”
      “你说,张慧芳现在在干什么?”陈文海冷不丁这样问道。
      “我怎么知道?”
      “也许他现在也在赏月。”
      过了一会儿,陈文海想:“她会想我吗?”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会的,一定会的!”
      “你听,好象有脚步声!”陈文海对张建国说。
      “什么声音也没有啊!”张建国听了听,笑着说道。
      “我怎么老觉得有脚步声向我的耳边传来?”
      “那是你的幻觉!”张建国笑着问道,“你觉得是谁的脚步声?”
      “好象是她的脚步声!”
      “她是谁?”
      “还能有谁?”
      “是张慧芳吧?”
      陈文海笑了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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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植树劳动终于结束了。
        走在回茶场的路上,张建国对陈文海说:
        “我看你这一个星期里头老是神情恍惚,像丢了魂似的!”
        “你爱过一个女孩吗?”
        “没有。”
        “你知道爱上一个女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甜蜜、幸福。”
        “还会有一种苦涩的感觉,尤其是在分别后,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为什么?”
        “因为对一个女孩的思念不是在任何情况下可以对任何人说的,常常深深地埋藏在心里,而埋藏得越深也就越痛苦!”
        “如此看来,你是真地爱上她了!”
        “有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他们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也从来没有被别人爱过!他们活着是多么地可怜啊!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他们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只知道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使人们只知道儿育女、传宗接代,而忽视了‘爱情’!”

        张建国和陈文海在乡间小路上拐了最后一道弯,终于又见到了那栋土坯房,陈文海像个诗人似的大声抒情道:“啊,我们又回来了!”
        当走到土坯房跟前的时候,陈雅丽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她朝屋内大声喊道:“同志们,赶快出来欢迎凯旋归来的战士!”
        听到喊声,知青们连忙从屋内蜂拥而出。
        见欢迎的人群里没有张慧芳和韩素梅,陈文海连忙问陈雅丽:
        “怎么,她们俩还没回来?”
        陈雅丽点了点头。
        “她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怎么知道?”
        “怎么,你着急了?”王雪纯笑着问道,“你是急着想见到张慧芳吧?”
        大约过了10来分钟,当王雪纯再次从屋里出来时,她无意中朝小路上望了望,见张慧芳和韩素梅正迎面向她走来,便连忙朝屋内大声喊道:
        “她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陈雅丽边问边跨出屋门。
        “还能有谁?是张慧芳和韩素梅呗!”
        陈雅丽笑着对大家说:“我们赶快去欢迎她们!”
        于是,他们便沿着那条乡间小路迎面向张慧芳和韩素梅走去。
        走到跟前,陈雅丽连忙笑着说道:
        “欢迎你们凯旋归来!”
        “干吗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外人!”韩素梅笑着说道。
        “虽然只分别了一个星期,可是,我觉得就像一年那么漫长!”陈雅丽说。
        “这太夸张了吧!”王雪纯说。
        “对有些人来说,这一个星期也许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张建国说完,朝陈文海和张慧芳看了看。
        张建国的话外之音和眼神提醒了大家,大家连忙把眼光投向了陈文海和张慧芳。
        见此情景,陈文海和张慧芳羞得满脸通脸!
        “怎么,你们俩还不好意思?”陈雅丽笑着说道。

        当寝室里只剩下陈雅丽和张慧芳时,陈雅丽笑着对她说:
        “我们临走的那天下午,你们俩到河边去约会,真让我羡慕!”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约会,只是出去随便散散步罢了。”
        “你们俩还真有闲情逸致!”陈雅丽和她开玩笑,“你们这种行为算不算小资产阶级情调?”
        “在陈文海眼里算。”
        “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谈婚论嫁呀!”陈雅丽继续和她开玩笑,“也就是说,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考虑还为时尚早!”
        过了一会儿,张慧芳提着热水瓶来到厨房,见陈文海也在,便假装生气地对他说:
        “他们好烦人,老拿我们俩寻开心!”
        “现在我们俩在这一带已经成为‘新闻人物’了,我们俩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那是由于你是大作家,我沾了你的光!”
        “不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
        “应该这么说:由于你长得太漂亮,我沾了你的光!”陈文海和她开玩笑,“也许人们都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会爱上一个书呆子!”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难道漂亮的女孩不该去爱一个书呆子吗?”
        “你也认为我是一个书呆子吗?”
        “有一点。”
        “啊?”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吃过午饭后,陈文海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又搬了一把竹椅,然后坐在门口看起来。
        正看着,陈雅丽从女寝室里走出来。她走到陈文海身边,笑着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陈文海把书翻过来,给她看封面。
        “《〈反杜林论〉学习札记》”陈雅丽读着封面上的书名,然后笑着说道,“我见你经常看这本书,这本书就这么吸引你?”
        “这本书可帮了我的大忙!正是这本书帮助我读懂了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如果没有这本书,我恐怕到现在还啃不动《反杜林论》!”
        “《反杜林论》很难懂吗?”
        “那当然了!”陈文海兴奋地说道,“《反杜林论》是一部全面阐述马列主义理论的重要著作。我已经读了好几本马列著作,比如《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
        “想不到你会对马列著作这么感兴趣,真看不出来!马列著作那么难懂,如果是我,才不会有那个毅力去啃它呢!”
        “张慧芳经常把马列著作说成是‘天书’!”过了一会儿,陈文海又说道,“张慧芳的父亲是厂长,肯定读过马列著作。我去过张建国、杨冬生和曹春福的家,见他们家里的书架上都有马列著作。你们家的书架上不是也有马列著作吗?”
        “领导干部要读马列著作是‘上面’的统一要求。不读马列著作,怎么指导革命实践?”
        “由于我喜欢读马列著作,因此,张慧芳经常和我开玩笑,说我像个领导干部。”
        “你有时候说起话来像个领导干部。”
        “这样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只是有的人对你这一点看不惯,比如场长、田胖子和部分社员。”
        “他们看不惯又能怎么样?”
        “就挑你的毛病呗!”
        “我不在乎,他们喜欢挑毛病就让他们去挑好了!”
        他们正说着话,张慧芳和韩素梅买东西回来了。

        张慧芳见陈文海手里拿着《〈反杜林论〉学习札记》,便忍不住对他说:
        “你又看这样的书!这样的书就这么值得你反复地看?”
        “我就喜欢看这样的书,这样的书不但帮助我读懂马列著作,还使我增长了不少知识呢!这本书里讲了不少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方面的知识,使我获益匪浅!”
        “怪不得你什么都知道!”张慧芳似乎恍然大悟。
        “如果和张建国相比,我就差得远喽!”
        “张建国看起来好象很有学问!”张慧芳开玩笑道,“你们俩都像大学教授!”。
        “张建国像,我离大学教授可相差太远喽!”
        过了一会儿,张慧芳对陈文海说:“到我们女寝室去坐一会吧,我想让你参观一下我的藏书。”
        于是,他们俩一前一后地来到女寝室。
        当张慧芳打开自己的箱子后,陈文海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张慧芳会有这么多的书。在这些书里,有的书是包着书皮的,陈文海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和我一样,特别珍惜书。”
        “这只是一个方面。有的书是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旧小说,我怕别人说我,就用纸把它们包起来。”说着,随便挑了几本书递到陈文海的手里。
        陈文海接过这些书随便翻了翻,发现这些书的书页已经发黄,显然这些书已经有些年代了。他笑着对张慧芳说:
        “原来你整天躲在屋里就是看这些书啊!”
        “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张慧芳连忙向他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说道,“这些书连我爸都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了,他准会批评我,说我不该迷恋这些‘封资修’的黑货!”接着又说道,“关于咱俩谈恋爱的事也不能让我爸知道,我爸就反对咱俩谈恋爱!”
        “为什么呀?”陈文海笑着问道,“是不是你是干部子女的缘故?”
        “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张慧芳嫣然一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就喜欢看你笑!还有,你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
        “你想不想娶我?”
        “这还用问?”
        “以后怎么办?”张慧芳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忧郁。
        “到时候再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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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天亮了,东方出现了一片绚丽的朝霞,山区的早晨显得宁静而迷人。随着公鸡的声声啼鸣,缕缕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了出来。
          今天早晨,陈文海第一个起床,因为今天是“五四”青年节,场长特意批准他们知青放一天假。在这一天里,上午进行集体学习,读《毛泽东选集》,读《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杂志;下午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当昨天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陈文海感到特别兴奋,激动了好一阵子,连夜里睡觉都感到特别香甜!
          陈文海端着脸盆来到厨房,炊事员春霞正在烧火做饭,见到他连忙问道:
          “你今天早晨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因为今天是我们青年的节日嘛!”陈文海笑着对春霞说,“你也是一个革命青年,今天我们知识青年过节,你也参加吧!”
          “我只上过两年学,和文盲差不多,怎么有资格和你们这些‘大知识分子’一起过节呢?”春霞笑着说道。
          吃罢早饭,他们八个知青就围坐在桌旁开始了政治学习。
          这个知青点组成了一个团小组,张建国是组长,陈雅丽是副组长,今天上午的政治学习自然就由张建国来主持。
          “今天是‘五四’青年节,又是我们知识青年的学习日!”张建国严肃地对大家说。
            “今天真是太凑巧了,应该好好地庆祝一番!”陈文海连忙插嘴道。
          张建国接着对大家说:
          “今天上午呢,我们要学习毛主席的光辉著作《青年运动的方向》,还要学习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下午呢,我们还要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具体事宜由陈雅丽同志负责。”
            “你是‘大作家’,办专刊你可以大显身手了!”陈雅丽笑着对陈文海说。
            “我已经写好了一首诗,题目叫《开辟茶园之歌》,能不能请你这位‘作曲家’给谱一下曲?”陈文海也笑着对她说。
          “没问题,你尽管把你的那首诗交给我好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再开玩笑了!”张建国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下面,我们就一起来学习毛主席的光辉著作《青年运动的方向》。”
          张建国翻开《毛泽东选集》高声朗读起来:
          “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么做标准呢?拿什么去辨别他呢?只有一个标准,这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实行不实行和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愿意并且实行和工农结合的,是革命的,否则就是不革命的,或者是反革命的。”
          读完了毛主席的这篇伟大著作后,张建国对大家说:
          “我们来到农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家一定会有不少的体会。下面,就请大家随便谈谈吧。”
           “你是团小组长,你就先谈谈吧。”陈文海说。
          “可以。”张建国笑着对大家说,“那我就先来谈一谈。”
          于是,张建国谈了一点自己插队落户以来的感受。
          “我谈完了,大家接着谈吧。”张建国又笑着对大家说道。
          于是,知青们都谈了自己的一点感受。
          谈完了感受,张建国把《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杂志分发给陈文海和陈雅丽,让他们读报刊杂志上的几篇文章。
          正在这时,老支书田向阳来了。他们们热烈鼓掌,欢迎老支书参加他们知青的政治学习。
          读完了文章,他们开始讨论。
          “还是先由我来发言吧!”陈文海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毛主席的伟大著作《青年运动的方向》像光芒万丈的灯塔,为我们革命青年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我们知识青年来到农村插队落户,就是为了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这条路我们是走对了!因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一场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是培养和造就千百万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万年大计,是缩小三大差别和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根本措施,然而,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林彪却污蔑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变相劳改’,其实就是反对我们知识青年走与工农相结合的伟大道路!对这种极端反动的谬论,我们革命青年一定要狠狠地加以批判!”
          “刚才,陈文海同志谈得很好,很有水平!”田向阳笑着对大家说,“你们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来到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农业学大寨,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献出了自己的美好青春和年华!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你们知识青年在革命实践中增长了知识,锻炼了才干!作为党支部书记,我为你们的茁壮成长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希望你们今后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为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作出更大的贡献!”
          政治学习结束以后,陈文海拿出他写的那首《开辟茶园之歌》给知青们看,他们都夸他写得不错,他听了后心里感到特别高兴!
          由于下午要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他们几个知青就到商店去买办刊所需要的纸、笔、墨和糨糊等用品。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他们几个知青有说有笑,一路欢声笑语。
          在过小溪的时候,陈文海看到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有几条小鱼在欢快地游动,忍不住弯下腰用手去抓,然而,任凭他怎么抓都抓不住,他对陈雅丽说:
          “这小鱼也太狡猾了!”
          “这可不能怪小鱼,只能证明你太无能了!”韩素梅和他开玩笑。
          “你还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连小鱼都抓不住!真是笨死了!”张慧芳也和他开玩笑。
          “你们俩只会说我,你们自己为什么不抓啊?”
          “我们只是不想抓罢了。”韩素梅和张慧芳齐声笑着对他说,“如果我们想抓,早就抓到了!”

          和上午一样,今天下午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春风送暖。
          吃罢午饭,他们几个知青就开始办“庆祝‘五四’青年节专刊”。
          早在上海上中学的时候,陈文海就是班里的政宣组成员,负责班里的黑板报。那时,班里每周都要更换一次黑板报的内容,几乎每次更换都有他写的文章(大部分是“小评论”)。今天在知青点办专刊,正好是发挥他特长的好机会,不但排版完全由他负责,而且,他还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针对林彪“变相劳改论”的革命大批判文章,一篇是自己理论联系实际谈体会的文章,还有就是那首诗歌《开辟茶园之歌》。
          在那篇理论联系实际谈体会的文章中,陈文海这样写道——
          有的人读书不求甚解,只从马列主义理论的海洋中浮游过去,这是极端错误的。在马列主义理论的海洋中,我们只有潜入大海深处,才能索取到宝藏。
          我们都知道:蜜蜂采取丰富的花粉后才能酿造出甘甜的蜂蜜。在这一点上,蜜蜂是值得我们人类学习的。我们学习马列主义理论,要紧密联系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才能真正把马列主义理论学懂弄通。
          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来不是仅仅为了学会干农活,而首先是要学习贫下中农为革命种田的好思想、好品德。
          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我们知识青年要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出大力,流大汗。为了争创一流,我们就要认真看书学习,用革命理论指导革命实践。不以革命理论为指导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不学好革命理论是干不好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时期,我们都要重视革命理论的学习。有的人在顺利的时候干得欢,在受到挫折的情况下就垂头丧气,不就是由于忽视了对革命理论的学习而出现的后果吗?
          知青们读了他写的这篇文章后都夸他写得好,有水平。
           “你们知道陈文海为什么能写出这么有水平的文章吗?”张建国笑着问大家。
          “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张建国笑着对大家说,“早在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陈文海就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后来,他又通读了《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尤其是靠自学读懂了好几本马列著作!”

          夜色消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不一会儿,一轮红日在群山间冉冉升起,将光芒四射的阳光普照人间。
          在公鸡的啼鸣声中,李雅芳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问周红梅:
          “今天是几号?”
          “你不会自己去看日历?”
          “我懒得到外屋去看!”李雅芳撒起娇来,“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今天好象是5月4号。”徐荷花插嘴道。
          “今天本来就是5月4号嘛!”谢继红忍不住嗔怪道,“昨天,我还提醒你们今天是5月4号,是我们青年的节日!怎么,睡了一个晚上就全忘了?”
          “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我们还要到茶场去参观他们办的‘五四’专刊!”李雅芳笑着对谢继红说,“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其实,今天上午我们就应该去。”谢继红说。
          “去干什么呀?”周红梅问。
          “去参加他们的政治学习呀!”谢继红笑着说道,“如果我们二队和他们茶场的知青在一起进行政治学习,那就会显得很热闹!”
          “会热闹吗?”周红梅也笑着说道,“政治学习就是读报和谈感想体会,一个个都很严肃认真,哪里有热闹可言?”
          “不能说没有热闹,我们进行政治学习有哪一回是善始善终的,往往是谈着谈着就偏离了正题,变成了天南海北的瞎聊天!”徐荷花说。
          “你们一聊起天来就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简直就像一群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谢继红和大家开玩笑。
          “你怎么也贬低起我们妇女来了?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妇女中的一个!”李雅芳也和她开玩笑。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再开玩笑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谢继红神情肃然起来,“今天下午,我们都去参观茶场知青办的‘五四’专刊,谁也别拉下!大家都听到了没有?”
          “我们都听到了!”李雅芳笑着对谢继红说,“你尽管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们一个都不会拉下!”
          “听说陈文海不但文章写得好,美术字也写得很漂亮,还能画一手好画!”谢继红笑着对大家说,“今天办‘五四’专刊,他又可以露一手了!”
          “他真是多才多艺呀!”
          “对这样的人才我们都应该珍惜!”
          “谁说不是呢!”

          “啊,你真了不起!”听到身后有人称赞,茶场的几个知青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原来是张继红。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陈雅丽笑着问道。
          “刚到。”张继红笑着回答道,然后指指她的伙伴们——李雅芳、周红梅、徐荷花,“你们看,她们都来了!”
          “你们都来干什么呀?”
          “来和你们一起庆祝‘五四’青年节呀!”李雅芳笑着问道,“怎么,你们不欢迎呀?”
          “怎么会呢?连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心里话吗?不会是客套话吧!”
          “当然是心里话了!”陈雅丽笑着说道,“我们姐妹难道还需要说什么客套话吗?”
          张继红指指墙上笑着对陈文海说:
          “你的这篇文章写得真是太有水平了!能不能把你这篇文章的底稿借给我用一下?”
          “当然可以了!”陈文海笑着对她说,“不过,我的这篇文章不是写得很好,你过奖了!”
          “你太谦虚了!”张继红笑着对他说,“我真的认为你的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是一篇逻辑性强有文采的好文章!”
          “那还用说!”陈雅丽笑着对她说,“你还不知道吧,陈文海可是我们这里的大作家!”
          “我可不是什么大作家!”陈文海连忙纠正道。
          张继红见桌子上放着一本《水浒传》,便告诉陈文海:
          “《水浒传》我已经读过好几遍了,还记了一大本笔记呢!这本书我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读过,可是并没有认识到宋江是一个投降派。毛主席就是了不起,看问题比我们要深刻得多!”
          “这还用说!毛主席是我们的伟大领袖,我们老百姓哪能和他比?”田胖子在一旁插嘴道。
          “你插什么嘴?你才认识几个字呀?”王雪纯忍不住顶撞了他一下。
          这时,炊事员春霞走过来,她笑着对二队的知青们说:
          “饭做好了,你们几个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吃的好。”李雅芳说。
          “客气什么呀!”陈雅丽笑着对她说,“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们就留下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吧!”
          “恭敬不如从命。”张继红笑着说,“好吧,我们就留下来不走了!”
          “这就对了嘛!”王雪纯也笑着说,“一家人嘛,还讲什么客气!”
          “再说,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田春霞笑着说,“都是粗茶淡饭!”
          “其实,城里的老百姓家里也是粗茶淡饭。”陈文海忍不住插了一句。
          吃罢晚饭,茶场的几个女知青要送她们回去,李雅芳笑着说:
          “你们这么客气,我们可受用不起呀!”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要走,我们送送也属人之常情!”陈雅丽也笑着说。

          把二队的知青送走后,陈文海问陈雅丽、王雪纯、张慧芳、韩素梅:
          “你们都读过《水浒传》吗?你们都喜欢读它吗?”
          “我们才不喜欢读它呢!”韩素梅笑着对他说,“只有你们男孩才喜欢读《水浒传》!”
          “你们女孩就喜欢读《红楼梦》!”陈文海笑着对她们说,“不过,《红楼梦》里的女孩们都很可爱,一个个才貌双全!”
          “令人遗憾的是,她们的命运也很悲惨!”张慧芳对陈文海说,“你说,金陵十二钗有哪个不是‘凄凄惨惨戚戚’?在这金陵十二钗中,我最同情林黛玉!”
          “你就是当代中国的‘林黛玉’!”陈文海和张惠芳开玩笑。
          “那么,当代中国的‘贾宝玉’是谁呢?”王雪纯看了一眼张慧芳,笑着问陈文海。
          “我们这里没有‘贾宝玉’,只有革命青年!” 陈文海严肃地回答道。
          陈文海的回答使张慧芳从窘迫中解脱出来,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陈文海。
          “这‘凄凄惨惨戚戚’是李清照一首词中的句子吧?”陈文海问张慧芳。
          “对。”张慧芳问陈文海,“你喜欢李清照的词吗?”
          “当然喜欢了!”陈文海告诉她,“不过,我更喜欢读明清小说。除了《水浒传》,我还喜欢读《西游记》!我特别喜欢孙悟空这个人物!”
          “为什么?”王雪纯问陈文海。
          “因为他天不怕、地不怕,连天宫都敢去大闹一番!”陈文海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红卫兵就是当今中国的‘孙悟空’,他们敢造走资派的反,敢造旧世界的反!推翻旧世界,创造新世界,是我们这代年轻人的神圣使命!我们就是要消灭一切魑魅魍魉,创造一个红彤彤的崭新世界!”
          “不过,说心里话,我们这里如此偏僻、贫穷和落后,消息如此闭塞,我怕时间一长我们一个个都会变成大傻瓜!”陈雅丽对陈文海说。

          回到寝室,陈文海从抽屉里拿出《西游记》。
          张慧芳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笑着对他说:“你快看,看完了给我看!”
          “你不是不喜欢看《西游记》吗?”
          “那是过去,现在喜欢看了。”
          “是不是我喜欢看《西游记》,你受我的影响也喜欢看了?”
          “可以这么说吧!”张慧芳笑着对他说,“赶快把你的这本书送到本小姐的“闺房”里去!”
          “是,遵命!”
              来到女寝室,陈文海把《西游记》放到桌子上,然后就要离开,张慧芳连忙对他说:“你着什么急呀?再坐一会儿嘛!”于是,陈文海就坐着看她洗脸。
              洗完脸后,张慧芳就坐在桌前看起《西游记》来,并且要陈文海陪着她一起看。
          过了一会儿,韩素梅进来了。
          “你们俩在一起看《西游记》,正像当年贾宝玉和林黛玉一起看《西厢记》!”她笑着说,“和贾宝玉和林黛玉一样,你们俩也是天生的一对!”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陈文海和张慧芳问道。
          “因为你们俩也是才貌双全、多愁善感!”
          “不过,毕竟时代不同了。”陈文海对张慧芳说,“现在,我们都是革命青年!”接着又对大家说,“使我们感到欣慰的是,我们早已埋葬了贾宝玉和林黛玉所生活的那个时代!”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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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场长田春旺正在吃晚饭,老支书田向阳来了。
            “怎么,才吃晚饭?”老支书一跨进门,就笑吟吟地这样问道。
            “孩子他妈在地里忙乎了一会,回来晚了。”场长解释道,然后笑着对他说,“怎么样,你也来吃一点!”
            “别客气,我已经吃过了!”老支书接着说道,“你赶快吃,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你现在就可以说,我边吃边听。”
            老支书从旱烟袋里捏了一点烟丝放到烟锅里,划火柴点燃了烟,吧嗒吧嗒猛吸了几口烟,然后笑着对他说:
            “今天上午,你参加了他们的政治学习,这样很好!”
            “其实,我参加不参加无所谓。你知道,我没多少文化,当个旁听者还可以。”
            “我听田胖子和杨冬生说,你以前经常亲自组织他们进行政治学习,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场长解释道,“我怕他们利用政治学习聊天!”
            “这说明你很重视政治学习,真正做到了政治挂帅,政治统帅一切,值得表扬!”
            “这没什么,我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嘛,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我记得,你是在土改时候入的党。”老支书笑着问道,“我没记错吧?”
            “对,我正是在那个时候入的党!”场长笑着回答道。
            “解放以后,你的表现也不错,还参加了扫盲班!”
            “我正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几个字。现在,我勉强能看懂报纸!”
            这时候,场长已经吃完了饭。他把碗筷放到锅里,然后,为老支书倒了一碗茶,笑着对他说:
            “喝茶!这是刚买的新茶叶。”
            “你们茶场什么时候才能采茶?”老支书笑着问道。
            “明年吧。”场长点燃了一锅烟,然后接着说道,“等我们茶场也能自己采茶叶了,我一定用我们自己种的茶叶为你泡茶喝!”
            “我正在等着这一天!”
            “你今天到我家来不光是为了聊天吧?”
            “对!”老支书把烟锅往鞋底上磕了磕,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今天上午,我听了陈文海的发言,认为他很有思想水平和理论水平!最近,团支部准备发展一批团员,像陈文海这样的先进青年是不是应该优先考虑?”
            “这……”茶场皱了皱眉头,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你只是听了他的发言,对他的表现你还缺乏全面的了解!”
            “怎么,他劳动表现不好?”
            “也不能这么说!”场长笑了笑,“他干起活来似乎也很卖力!”
            “这‘似乎’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干起活来没有像其他知识青年那么生龙活虎,好象缺乏年轻人应该有的那股蓬勃朝气!”
            “你没看到他长得那么瘦,身子骨那么单薄吗?”老支书谈出了自己的看法,“陈文海虽然体质弱,但是,他干活很卖力。如果没有高尚的思想境界,恐怕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问题是茶场里有不少人对他有看法,说他每天晚上看书,不注意休息,熬坏了身子骨,还影响了干活!”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看法?”
            “有!”场长越说越来劲,“他不但喜欢看书,还喜欢漂亮的女孩儿,整天和那个什么叫张慧芳的在一起唧唧咕咕的!有人反映,他们俩正在谈恋爱!你说,他们年纪小小的谈什么恋爱!”
            “真有这回事吗?”
            “这还能有假?”
            “是谁告诉你的?”
            “田胖子、杨冬生,还有其他一些人!”说到这里,场长笑了,“其实,别人不反映,我也能看得出来,谁又不是傻子!”场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没看到他们俩那副亲热劲,简直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这像是杨冬生说的话!”
            “没错,这正是杨冬生的感受!”
            “我听说陈文海和张慧芳的父母双方都反对他们俩好。”
            “我也听说了。”场长为老支书和自己续了一下茶,接着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俩的父母都离我们这里远,根本管不着他们!”
            “他们俩最后能成吗?”
            “八九不离十!”场长又笑了,“有人说,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
            “那你还不促使他们早日成为一对夫妻?”老支书和他开玩笑。
            “他们才多大?”场长笑着反问道,“现在不是提倡晚婚晚育吗?”
            “咱们是老哥俩了,我说句心里话:他们俩能真诚相爱,这是好事!你千万不能干涉!拆散姻缘可不是我们共产党员应该干的事!”
            “你说得对!”场长接着说道,“拆散姻缘那是小人干的事,我们共产党员能干这种缺德事吗?”
            “这就对了嘛!”老支书笑着说道,“你还别说,那个张慧芳确实长得漂亮!如果她真的能嫁给陈文海,那是陈文海的福气!知青和我们当地农民们不是说,如果在封建社会,他们俩就是郎才女貌,才子配佳人吗?”
            “不过,他们也不能因为谈恋爱而耽误了干活呀!”
            “这又是某些人的反映吧?”
            “没错!”场长喝了一口茶,又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往地上吐了吐,“他们俩这样无所顾忌地谈恋爱,起码影响不好!”
            “你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而训斥过他们俩?”
            “也不能算是训斥,只能算是提醒!”
            “他们在城里长大,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优裕生活,现在,他们远离父母,到我们这穷旮旯里来吃苦、受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我们不能对他们提过高的要求,要在生活上多关心他们!”过了一会儿,老支书又说道,“对陈文海的入团问题,我们要慎重考虑,千万不能对他求全责备,向他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因为这不符合人才成长的规律!”
            “你说得完全正确!”场长和他半开玩笑,“还是老支书有水平!”

            刚吃过午饭,团支部书记田大亮就来了。
            王雪纯见他手里拿着一沓《入团志愿书》,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没有我的份?”
            “当然有你了!”
            “真的?”王雪纯忍不住睁大双眼,“会有我的?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
            “这么说,陈文海就更没问题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他比我强多了!”王雪纯一本正经地说道,“无论从哪方面讲,陈文海的表现都很不错!可以说,他是我们知青里头真正的先进青年!如果入团没有他的份,岂不是太荒唐了吗?”王雪纯笑着说道,“我敢打保票,你手里拿的这沓《入团志愿书》里一定有陈文海的一份!”
            “你就这么肯定?”
            “那还用怀疑吗?”说到这里,王雪纯笑着伸出手,“给我四份,我替你发!”
            然而,田大亮只给了她三份!王雪纯生气地说道:
            “你只给我三份,叫我怎么发呀?”
            “陈文海的你就不用发了!”
            “什么?你说什么?”王雪纯惊讶到了极点!“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没人和你开玩笑!”
            这时,陈雅丽正好从屋里出来。她走到田大亮面前,带着讽刺的语气对他说:
            “团支部书记亲自下来发《入团志愿书》,真是深入基层呀!”
            “你好象对我很不满!”
            “我哪敢呀?”陈雅丽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笑容!
            “你赶快去叫杨冬生和曹春福出来领《入团志愿书》!”
            “我才懒得去叫他们呢!”说完,陈雅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是自己去发吧!”
            田大亮跨进厨房门,微笑着把《入团志愿书》发到杨冬生和曹春福的手里。
            “陈文海的呢?”杨冬生笑着问道。
            “没他的份!”田大亮生硬地回答道。
            “什么?”杨冬生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这也太不公道了吧?你们团支部是怎么搞的?”
            “你懂什么?”田大亮大声训斥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这是你应该过问的吗?”

            田大亮刚走没几分钟,场长和田胖子来了。田胖子朝大家嚷道:
            “上工了上工了!”
            “你穷叫唤个啥?”张建国没好气地回敬道!
            “你朝我发什么火?”田胖子也不甘示弱,“我叫你们上工喊错了?你难道没看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吗?”
            “太夸张了吧,我们刚吃罢午饭,太阳怎么就会快落山了呢?”杨冬生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们就别再打嘴仗了,我们还是赶快上山吧!”场长向大家催促道。
            于是,除了陈文海,大家都扛起农具准备上山。陈雅丽见陈文海站在原地不动,便过来对他说:
            “怎么,你还在生气呀?”
            “……”陈文海一声不吭。
            “怎么,你泄气了,经不起考验了?”
            “他们这样对待我,太不公道了!”
            “那你也不应该不上工啊!”说罢,陈雅丽便伸出手去拉他,“走吧,快跟我们一起上山吧!”
            可是,任凭陈雅丽怎么拉,陈文海都不肯挪半步。
            陈雅丽把小辫儿往身后一甩,大声地对他说:
            “你再不走,我可真的不管你了。”
            “不管就不管,谁要你管我了!”
            “你不让我管,我非要管!谁让我是你的姐姐呢!”

            走到半路的时候,知青们遇到了大队长老田头。
            “大队长,场长欺负陈文海!”王雪纯向老田头告状。
            “怎么欺负他了?你说给我听听。”
            “陈文海是我们讨论通过的,可是,我听说:场长没有把陈文海的名字报上去。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场长不会这样做吧?你不要相信小道消息!”
            “其实,陈文海比我强多了!”王雪纯笑着说道,“他干起活来还是挺卖力气的。”
            “陈文海挺有理论水平的。”张慧芳笑着说道,“他连马列著作都读过好几本,在我们这群知青里头除了张建国没人敢和他比!”
            “这和入团有关系吗?”陈雅丽笑着问张慧芳。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我找你们场长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等老田头走远后,张慧芳对陈雅丽说:
            “我不明白,你是陈文海的好朋友,为什么不但不帮他说话,反而还来驳斥我!”
            “难道你认为你这是在帮陈文海说话吗?这本来就是两回事嘛!”陈雅丽压低声音笑着说,“谁不知道你喜欢他!”
            “谁喜欢他了?”张慧芳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不要瞎说!”
            “我瞎说了吗?”陈雅丽笑着说道,“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老和他待在一起?”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可以说你也喜欢他,你们俩不是也经常待在一起吗?”张慧芳不依不饶。
            “还是我来说句公道话吧!”韩素梅笑着插嘴道,“陈文海和《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样,经常是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
            “这样的评价才是实事求是的!”张建国也笑着插嘴道。
            “啊?我竟然成了《红楼梦》里的贾宝玉!”陈文海也笑了。

            中午放工后,陈文海告诉张建国:
            “休息的时候,我对场长说:‘不让我填表,说明我身上还有不少缺点,请你场长给我指出来,我好改正呀!’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你身上没什么缺点,让不让你填表是领导上考虑的事情,你不要过问!’”
            “今天晚上,我们几个上老田头家去。”陈雅丽对张建国说,接着,又笑着对陈文海说,“至于你嘛,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
            “你在,我们说话不方便。”陈雅丽笑着对他说,“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今天晚上,你就一个人待在屋里看书吧。”
            吃罢晚饭后,陈雅丽对大家说:
            “走吧。”
            “我认为:我们这样去找老田头未必管用!”王雪纯抱着双臂,把身子斜靠在门框上。
            “你还没去,怎么就知道不管用?”陈雅丽生气了,“你就是不想去罢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不想去!”王雪纯也生气了,“黑古隆冬的,掉到沟里怎么办?”
            “我们不是还有手电吗?”
            “我的手电没电了!”
            “我们俩可以合用一个!”
            “那我也不去,外面怪冷的!”
            “你不去拉倒,找这么多理由干什么?”陈雅丽更生气了,“你这个人就是太自私!”
            “又不是我一个人不去,杨冬生和张慧芳不是也不去吗?”
            “那是由于杨冬生有事,张慧芳身体不好!”陈雅丽对张慧芳说,“如果你身体好的话,就一定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我说得对吗?”
            张慧芳笑着点了点头。
            “杨冬生说他有事,我看他纯粹是找借口!”
            “你有什么根据这么说?”
            “因为他们俩之间有矛盾,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不信,你去问张建国!”
            这时,田胖子来了。他嘻皮笑脸地问知青们:
            “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王雪纯瞪了他一眼。
            等陈雅丽他们几个走了以后,田胖子问王雪纯:
            “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走?”
            “因为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对陈文海的入团问题,田胖子已有耳闻。知青们这么晚出去想干什么,他已猜出了八九分。此刻,他叹了口气,对他们说:
            “陈文海的事儿,我也有责任!不过,如果陈文海当初听我的话,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导致现在这种结果,你可以幸灾乐祸了!”王雪纯不高兴地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是这种人吗?”田胖子这样对王雪纯说,然后转身对陈文海说,“我还是要再劝你一次,你以后不要再看书了!只要你肯听我的话,你的入团问题我田胖子全包了!”
            陈文海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田胖子,大声问道:
            “为什么不要看书?看书又有什么错?难道你反对我读毛主席的书?”
            田胖子楞了一下,急忙辩解道:
            “不是不让你看书,而是要你少看点书。你想想,一天活做下来,你累得都快要趴下了,还要熬夜看书,还不把身体给拖垮了?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呀!”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文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谈不上什么关心。”田胖子脸上堆着笑容,装出一副很革命的样子,“对你们知识青年进行再教育是我们贫下中农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还做得很不够!”见陈文海不答理他,他感到很没趣,便这样对他说,“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临走前还补充了一句,“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工呢!”
            等田胖子走远后,王雪纯和张慧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后,张慧芳一本正经地对陈文海说:
            “你不是喜欢写小说吗?你应该好好地写写田胖子。”
            “就是!”王雪纯笑着说道,“我觉得田胖子这个人蛮有意思的,别看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可是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还不是想入党!”张慧芳的脸上一副鄙夷不屑的表情。
            “你不要这么说田胖子,他想入党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陈文海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挺讨厌他的,因为我总觉得他的所谓进步是装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两面三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陈文海又补充了一句,“我怀疑在我的入团问题上就是他捣的鬼!”

            知青们来到了老田头的家。
            “都请坐!”老田头边为他们到茶边笑着说道,“我正要去找你们,你们倒先来了。都吃过饭了没有?”
            “我们都吃过了。”陈雅丽连忙说,“大队长,我们来找你是为了……”
            “是为了陈文海入团的事情吧?”老田头打断了陈雅丽的话,大声笑着。
            “你说,场长那么对待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是不是太过分了?”
            老田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划火柴点燃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抽了一会儿烟,老田头才对知青们说:
            “我找你们场长谈过了,他答应明天就把陈文海的名字给补报上去。我相信你们场长是不会食言的!”
            “这么说,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可以这么说。”
            陈雅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田头见张建国低着头不说话,便笑着问道:“陈文海是不是还在闹情绪?”
            “一整天光低着头干活,谁和他说话他都不理睬!”
            “我逗了他好几次都没能把他给逗笑!”陈雅丽补充道。
            “你们回去以后再找他好好地谈一谈,并且告诉他,我们现在正在考验他,让他一定要经得起这场考验!如果他能经得起这场考验,就证明他的确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老田头又问陈雅丽,“你是团支部委员,能不能完成我交给你的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陈雅丽冲老田头笑了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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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月色溶溶,蛙声如鼓,陈文海和陈雅丽沿着山村小路散步。
              “小山村的夜晚别具特色,如诗如画,给人的感觉真是太美了!我们这些来自城里的孩子,体验体验农村的生活也挺不错的!”陈文海这样说道。
              “体验生活是作家的重要任务,你确实应该好好地体验一下农村的生活,为你以后创作表现农村生活题材的小说积累素材。”陈雅丽一本正经地说道。
              “遗憾的是我现在还不是作家!”
              “我坚信:只要你继续努力,就一定会成为一名作家!”
              “要想成为一个作家,就要看很多很多的书。”说到这里,陈文海不禁伤感起来,“可是,场长和田胖子就反对我看书,我喜欢看书竟然成了我的一大‘罪状’,连入团都成为我的一个大问题!”
              谈到自己的入团问题,陈文海的心情特别沉重,因为在那个突出政治的年代里,一个青年如果不能入团,就意味着他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难道他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吗?恰恰相反,他特别要求上进,把自己的政治生命看得特别重要!对这一点,场长和田胖子能理解吗?
              陈文海从小就身体不好,体质很弱,因此,自从来到农村后,尽管他干活特别卖力气,然而,他干起重活来总是感到力不从心,容易给人造成这样一种错觉:似乎他怕苦怕累!其实,他在干活的时候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已经累得快要趴下了!
              前不久,在讨论发展新团员的时候,由于大部分知青和当地农民能理解和同情陈文海,认为他干活看起来干劲不大是由于体质太弱,和劳动态度没有什么关系,因此被讨论通过,然而,由于杨冬生和陈文海有矛盾,因此,他便和田胖子、一部分当地农民串通一气,故意在场长面前添油加醋地贬低诽谤陈文海,使场长加重了对陈文海的“误解”!本来,陈文海完全符合发展新团员的条件,然而,经杨冬生他们一伙人那么一搅和,他的入团问题也就泡汤了!
              尽管张建国和陈雅丽很为陈文海的入团问题打抱不平,然而,由于以杨冬生为首的那伙人一时占了上风,因此,张建国和陈雅丽也就显得无能为力了,只好劝他想开点,不要把入团问题看得过分重要。
              其实,陈文海也用不着张建国和陈雅丽为他担心,因为他从小喜欢看书,视野开阔,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开。他认为:他入不了团不等于他不要求上进,如果根据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对他进行评价,他完全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杨冬生等人对他的贬低和诽谤是毫无根据的,甚至可以说是极端卑鄙的无耻行为!

              山村的夜晚显得格外地静。
              山风从窗户口吹进来,使桌上的煤油灯火苗不停地晃动起来。
              陈文海两眼盯着火苗,思绪不停地跳跃起来。
              “场长说第二天就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可是,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入团志愿书》的影子?我看,场长根本就没有把我的名字往上报,只不过是在老田头面前应付一下罢了!”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面躺下,继续望着屋顶出神。
              外面,风更大了,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山风继续往窗户里吹,火苗晃动得更厉害了。陈文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到地上,拿蓑衣把窗户堵上,然后,继续躺到床上想他的心事。
              一只老鼠从隔墙上跑过,弄得土块簌簌地直往床上掉。
              “讨厌的老鼠,连你也来烦我!”说着,陈文海便去捡掉在床上的土块。
              这时,从女寝室里传来了陈雅丽的声音:
              “陈文海,你过来!”
              “有什么事吗?”
              “你快过来!”
              “陈雅丽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我的入团问题很关心,我何不……”想到这里,陈文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腾地一下跳下地,急匆匆地来到女寝室。
              “叫我过来干什么?”
              “打牌!”陈雅丽晃了晃手里的扑克牌。
              “我都快要烦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打牌!”陈文海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有什么好烦的?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什么事情应该做到沉着冷静,用神机妙算去战胜对方!光烦能解决问题吗?”
              “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妙计来呀!”
              “这么说,你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了!”
              “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走走吧,我想,今天晚上的月光也许很美!”陈文海望着陈雅丽,笑着这样对她说。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来到屋外。这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头,皎洁的月光把他们俩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望着那一闪一闪的溪水,陈雅丽对陈文海说:
              “你还在为入团问题伤脑筋,多不值得呀!”
              “其实,入不入团倒是一件小事,我这个人特别想得开,只是入不了团我面子上太不好看了!你说对不对?”
              “你说的倒也是,人活一张皮嘛!”
              “说是第二天就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还没个结果!”
              “依我看,场长根本就没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陈文海猛地抬起脚,使劲地把路边的一颗小石子踢进溪水里,“想和张建国聊聊,他人又不在,不知道他这会儿又到谁家串门去了!”
              “他准是又到团委书记家去了。听说,他和团委书记关系不错。”陈雅丽***慰道,“我想,你的入团问题总有一天会解决的!”
              “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慢慢地等呗,着什么急呀?”陈雅丽笑着对他说,“虽然你现在还不是团员,但是,你还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嘛!”
              “是啊,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我们革命青年在这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陈文海也笑着说道,“我即使永远入不了团,也要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把自己的美好青春献给这个火红的年代,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
              陈雅丽从小爱好文学,由于天资聪颖,早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就开始阅读长篇小说。她的体质也很弱,因此,特别能理解和同情陈文海,在生活方面很关心他,这使他很感动。
                  然而,在感情方面,陈文海却倾向于张慧芳,这就在无意中伤害了陈雅丽,有时和她说话,她爱理不理的,表现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尤其是看到陈文海和张慧芳在一起亲热地说话时,她就更是满脸不高兴,而张慧芳也对他不满,经常把他比作《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说他是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
                  最近几天,由于张慧芳回家去了,因此,今天晚上,陈文海可以毫无顾忌地和陈雅丽一起沿着小溪散步、聊天。
                  他们俩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在这万籁惧寂的夜晚,这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俩循着脚步声向前走去。
                  “好象是张建国!”陈雅丽这样猜测道。
              等他们俩走近一看,果然是张建国。溶溶月光下,张建国看上去仿佛显得很苍老。
                  “怎么,你们俩都还没睡?”张建国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说道,“这小山村的夜晚真美,就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
              “你们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圆多亮!”张建国笑着问道,“你们俩还记得李白的那首《静夜思》吗?”
              “怎么不记得?”接着,陈雅丽便轻声吟诵起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见陈文海沉默不语,张建国笑着问道:
              “怎么,还在为你的入团问题而忧伤?”
              “……”
              “你刚才是不是又到团委书记家去了?”陈雅丽神情严肃地问道,“陈文海的入团问题还有希望吗?”
              “团委书记说:我们俩都是团员,应该好好地帮助陈文海端正入团动机,让他经得起团组织对他的考验!”
              “你开什么玩笑?”陈雅丽噘起小嘴,“陈文海还要我们俩帮助?陈文海的入团动机还会有问题?”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见陈雅丽把他的话当真了,张建国连忙笑着对她说。
              在他们俩开玩笑的时候,陈文海仍然愁眉不展,于是,张建国便收敛笑容,神情严肃地对陈雅丽说:
              “你知道为什么不让陈文海填表吗?告诉你吧,问题就出在他的这副眼镜上!”
              “戴眼镜和入团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了!”张建国对陈雅丽说,“你知道这里的农民是怎么评价陈文海的吗?”
              “我不知道。”陈雅丽笑着说道。
              “他们说:陈文海戴上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更像一个知识分子了,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学教授!”说到这里,张建国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有的农民甚至说:陈文海戴眼镜是由于不愿意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熬夜看书更是为了成名成家而搞个人奋斗,要对他的这种错误思想和行为进行批判呢!”
                  陈文海一听,肺都要快气炸了!心想:这些无知的农民也太自以为是了!
                  “像知识分子又有什么不好?马克思还是一个大知识分子呢!如果没有马克思这个大知识分子,谁来创立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如果没有科学社会主义,能有苏联的十月革命吗?能有中国今天的社会主义制度吗?无知的农民如此仇视知识分子,真是令人不可思议!”陈文海紧握双拳,狠狠地跺了跺脚,愤愤然地朝他们俩大声嚷道!
                  “你朝我们俩发什么火?又不是我们俩说你!”
                  “陈雅丽同志,你别搞错了,我不是朝你们俩发火,而是对这种极其荒唐的现象感到气愤!”陈文海转而问张建国,“我刚才说的话不对吗?”
              “你刚才说的话并没有错!”张建国耐心地对他说,“问题是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戴上眼镜,就在思想感情上和贫下中农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么说,我不应该看书,不应该戴上眼镜!”陈文海想了想,然后理直气壮地反问道,“难道我读马列著作也有错?!”
              “问题是你还读其他方面的书了!”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需要各方面的知识!”
                  “还有,你不是在插队前而是在插队后才戴上眼镜的,所以,农民们才会对你有看法!”
              “这能怪我吗?我们这里还没通上电,到了晚上,我只好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看书,这样,我的眼睛能不近视吗?!”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
              “可是什么?”
              “我是说,农民们没有多少文化,你刚才说的那一套谁会听呢?”
              “……”
                  张建国拍了一下陈文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我还是那句老话:别再看书了,好好干活,给农民们留下个好印象!”
              “……”
                  张建国笑了笑,继续对他说:
              “难道你就不想进工厂或者上大学,真的要在这里扎根吗?别傻了,我的好兄弟!”
              “……”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陈雅丽诚恳地说道。

              陈文海刚拉开抽屉,张慧芳就进来了。她走到陈文海身边,见抽屉里有一封信,便笑着对他说:
              “这就是你写给团支部书记田大亮的那封信的底稿吧?”
              “对!”陈文海笑着问道,“你想不想看?”
              “我太想看了!”说着,张慧芳便要伸手去拿。
              陈文海把那封信拿出来交到张慧芳的手上,然后笑吟吟地对她说:
              “好好欣赏欣赏我的文笔和马列主义理论水平!”
              “听说田大亮才小学文化水平,他能看懂你的这封信吗?”
              正在这时,韩素梅在门外大声喊道:
              “陈文海,有人找你!”
              “谁找我?”说着,陈文海便连忙从屋里出来,张慧芳紧随其后。
              “原来是你呀!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田大亮没有马上回答陈文海的问话,而是看了一眼张慧芳,然后和他开玩笑:
              “你这是‘金屋藏娇’啊!”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和你随便聊一聊。”田大亮笑着说道,“我们俩还是边走边说吧!”随即,便摊开双手,“请!”
              于是,他们俩便向那条乡间小路上走去。
              来到那条乡间小路上,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由于连日下雨,山洪暴发,小溪眨眼间变成了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
              “我读了你写给我的那封信,觉得你好象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好象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田大亮笑着说道,“其实,问题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其实,我只是在信里讲了几句自己心里的一些真实想法罢了,丝毫没有你所说的那些意思!我认为:这些想法凡是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都会有的!”
              “要求进步固然没有错,然而,也不能因此和团组织闹对立情绪!”
              “我没有闹情绪!”
              “你不要不承认!矢口否认是没有用的!”田大亮打起官腔来,“你应该正确对待群众的意见,经得起团组织对你的严峻考验!”
              “你所说的群众是指哪部分群众?”陈文海一针见血,“你眼里只有田胖子和杨冬生那伙人!”陈文海接着反问道,“他们的意见能代表所有的群众吗?”
              “像你这种态度,团组织根本就不会考虑你的入团问题!”
              “我压根就没有对你们抱什么希望!”
              这次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休息的时候,陈雅丽笑着问陈文海:
              “刚才,田大亮找你谈话了?”
              “对。”
              “是不是为了你的入团问题?”
              陈文海没有回答陈雅丽的问话,而是生气地说道:“像田大亮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团支部书记?根本不够格嘛!”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张慧芳笑着对陈文海说,“刚才,我怎么说来着?”
              “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田大亮根本就没有看懂我写给他的那封信!不仅没有看懂,还极其严重地歪曲了我的意思!”
              “在这样的文盲面前,你根本没必要生气!”张建国说。
              “你不是和团委书记的关系挺不错的吗?”陈雅丽对张建国说,“你应该多和他说说陈文海的事,也许,他能帮上陈文海的忙!”
              “我没少和他说陈文海的事!”张建国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问陈文海,“怎么样,来一支?”见陈文海摆摆手,便抽出一支叼到嘴里,用火柴点燃,吸了几口,然后接着说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对团支部内部的事他不好直接插手!这是组织原则!”
              “这么说,就只好任凭田大亮胡来,任凭田胖子和杨冬生那伙人胡作非为?”陈雅丽生气地大声嚷道。
              “这有什么办法?”张建国又吸了几口烟,“现在情况很复杂,我们只能暂时忍着!”
              “这就叫‘正不压邪’!”陈文海说。
              “就是这样!”张建国说。
              “不过,我坚信:正义最终必将战胜邪恶!”陈文海反问道,“乌云能永远遮住太阳吗?”
              “你总是对未来充满信心!”张建国称赞道。
              “你真是一个革命的乐观主义者!”陈雅丽也称赞道。
              “你们看,太阳出来了!”张慧芳笑着朝大家喊道。
              大家抬头一看,太阳果然已经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用它的万丈光芒普照人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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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休息的时候,陈雅丽笑着对张建国说:
                “今天中午,我和王雪纯到供销社去买东西。你猜,我们遇到了谁?”
                “我怎么猜得着?”张建国吸了一口烟,“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们遇到了周红梅。”
                “你们怎么会遇到她?他们二队附近不是也有供销社吗?她干吗要舍近求远到我们这儿来买东西?”
                “她现在不在二队住,搬到学校里去住了。”
                “这么说,她调到学校里去了!”张建国笑着说道,“她总算如愿以偿了!”
                “其实,周红梅并不喜欢当老师。”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到学校里去教书?”
                “这你就不了解情况了吧!”陈雅丽笑着说道。“干农活太累,因此,她才会去当老师。”
                “老师这一职业适合你们女孩干。”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老师这一职业比较清闲?”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老师这一职业属于脑力劳动,而知识妇女适合从事脑力劳动。”张建国反问道,“难道我不知道当老师也是很辛苦的吗?”
                “知道就好!就怕你不知道!”
                “其实,陈文海也应该去当老师。”
                “他也愿意当老师。陈文海曾经告诉过我,他想当中学语文老师,这是他的美好理想。如果将来能上大学,他就上师范院校。他说,只有上过师范院校后再去当老师才是名正言顺的,他不想误人子弟。”
                “他总是很正统!”
                “正统又有什么不好?”
                正说到这里,陈文海过来了。张建国笑着对他说:
                “明天,你陪我一起到学校里去看看周红梅,好不好?”
                “怎么,周红梅调到学校里去当老师了?”
                “对!”

                吃过午饭后,张建国和陈文海沿着那条乡间小路向周红梅所在的那所学校走去。
                刚走到半路,他们俩遇到了李志强。
                “这位就是我们的团委书记李书记!”张建国笑着向陈文海介绍道。
                “你好!”陈文海连忙向他问好。
                “你好!”团委书记也连忙向他问好,然后笑着问道,“你就是陈文海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陈文海?是张建国告诉你的吧?”
                “张建国经常在我的面前提起你!你可是我们这里的大秀才啊!”
                “大秀才我不敢当,我只不过是胡乱写了几篇东西,那些东西都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
                “你太谦虚了!”团委书记李志强笑着说道,“我读过你写的文章,散文文笔优美,行文流畅,理论文章逻辑性强,很有说服力。读了你的文章后给人的印象是,你有一定的文学*****底,有较高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
                “你过奖了!”
                “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空?”张建国笑着问李志强。
                “有。”
                “今天晚上我就和陈文海上贵府去登门拜访,如何?”
                “我热烈欢迎!”
                和团委书记告辞后,他们俩继续向学校走去。
                来到学校后,周红梅笑脸相迎,“欢迎二位光临我的陋室!”
                张建国见周红梅的书桌和书架上有不少书,便笑着对她说:“你的雅居很有文人的气息嘛!”
                “我算什么文人?”周红梅笑着说道,“只不过是一个穷教书匠罢了!”
                张建国走到书架前,从一排书里抽出一本,然后边翻书边问道:
                “书架上的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
                “有的看过,有的没有看过。”然后又补充道,“大部分都看过。”
                “你现在可有时间看书了!”

                由于这里还没通上电,因此,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的。在这黑漆漆的夜晚,山风一阵阵地刮着,地里的庄稼和路边的大树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张建国和陈文海打着手电筒走在这漆黑的夜晚。走了一会儿,陈文海对张建国说:
                “乡村的夜晚好静啊,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远古时代。那时候,虎狼成群,人们过着饮毛嚅血的原始公社生活。”
                “那时候,没有私有制,没有阶级和剥削,人们过着原始共产主义生活。”
                “那时候,生产力极端落后,物质极端匮乏,人们经常忍饥挨饿,因此,也就不可能产生私有制,没有私有制,也就不可能产生阶级和剥削。”
                “从一定意义上讲,私有制的产生是一种社会进步,因为私有制产生以后,产品越来越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也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
                “现在,我们要消灭私有制,建设社会主义和实现共产主义。从哲学的角度讲,这叫否定的否定。阶级社会代替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是私有制对公有制的否定,现在的社会主义和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是公有制对私有制的否定,也就是否定的否定。这第二次否定比第一次否定更有意义,更为人们所欢迎和向往,因为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是更加进步的社会制度。”
                “这否定的否定无论是在自然界还是在人类社会都是普遍存在的。”
                “这‘否定的否定’里所说的‘否定’不是简单地说‘不’,也不是凭主观意志宣布某种事物不存在,而是符合客观事物本身规律的否定。”
                在这寂静漆黑的乡村夜晚,张建国和陈文海边走边从哲学的高度谈论社会制度的变迁和社会形态的更迭,不知不觉间,团委书记家就到了。
                “你们说来就来了,没有让我白等!”团委书记李志强打开门,笑脸相迎。
                张建国和陈文海进屋后,团委书记连忙笑着说道:“快请坐!”等张建国和陈文海坐下后,团委书记笑着对陈文海说:“张建国经常到我这儿来,你是第一次来,是稀客呀!”然后又和他们俩开玩笑:“你们俩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小生不胜荣幸!”
                “哈哈,你就别再卖弄你的学问了!” 张建国也和他开玩笑,“一介书生,处处透露出一股酸腐味!”
                “你还讽刺挖苦我,难道你就不是一介书生吗!”
                “咱们俩都是!”
                说完,他们俩都哈哈大笑起来。
                开了一会儿玩笑,团委书记李志强收敛笑容,关心地问陈文海:
                “怎么样,你现在还好吗?”
                “还可以。”
                “我看你今天晚上的气色还不错!”
                “那是由于我们俩刚才在路上谈论得很愉快!”张建国插嘴道。
                “谈论什么呢?”团委书记笑着问道。
                “哲学。”张建国笑着说道,“我告诉过你的,陈文海对哲学很有研究。在这方面,他比我强多了!”
                “谈不上研究,只能说是略知一二!”陈文海连忙笑着说道。
                “你真谦虚!”团委书记笑着说道,“越有学问的人就越谦虚,这才是真正地有学问!”
                “承蒙夸奖,鄙人不胜感激!”陈文海也笑着说道。
                “你在看什么书?”张建国见团委书记面前有一本书摊开着,便这样问道。没等团委书记回答,张建国站起身拿起这本书,一看封面,原来是一本《中国青年》杂志。“在上高中的时候,我也喜欢看《中国青年》!”
                “获益匪浅吧?”
                “那当然了!”
                “听陈雅丽说,你在上高中的时候还当过一阵子团委书记。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我正是在那个时候养成了看《中国青年》的习惯。” 张建国笑着说道,“如果团委书记连《中国青年》都不看,岂不成了大笑话了吗?”
                “团委书记看《中国青年》,这是工作的需要。”
                “其实,不光团委书记要看《中国青年》,团支部书记也应该看《中国青年》。”陈文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你说得对!”
                “田大亮看《中国青年》吗?”陈文海问团委书记。
                “他有时候也看。”团委书记告诉陈文海,“他的文化水平有限,有的文章看不懂。”
                “他的文化素质不高!”
                “这个嘛……”团委书记笑了笑,“遇到田大亮这样的团支部书记,让你受委屈了!”
                “这倒没什么!只要团委书记能正确评价我,我就知足了!”
                “农村嘛就是这样,我们应该面对现实!”张建国说。
                “你好象对农村看得很清楚!”团委书记说。
                “谈不上很清楚,只不过是我在现实面前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罢了!”
                “这样就很好嘛!”团委书记说,“保持清醒的头脑,就不会在现实面前被碰得头破血流!”
                在回来的路上,陈文海对张建国说:
                “看得出来,你和团委书记混得很熟!”
                “岂止是很熟,应该说是相处得很融洽!”
                “怪不得你经常往团委书记家跑!”陈文海笑着说道,“你们俩看上去好象都很有学问!”
                “什么叫‘看上去’、‘好象’,应该把这两个词统统删掉!”
                “我这是在和你开玩笑,你当真了?”
                “我知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不过,你可千万别在团委书记面前开这样的玩笑,因为你现在和他还不熟!”
                “这我知道!”

                第二天上午,陈雅丽和陈文海在山坡上边干活边说话。陈雅丽问陈文海:
                “昨天晚上,你和张建国是不是到团委书记家去了?”
                “对啊!怎么啦?”
                “我随便问问。”陈雅丽边耙地边问道,“你认为团委书记这个人怎么样?”
                “挺随和的,说起话来很风趣。”陈文海边耙地边说道,“他很有学问!”
                “那当然罗,否则,怎么能当上团委书记!”
                刚说到这里,张慧芳朝陈文海喊道:
                “你过来,咱俩说说话!”
                陈文海不好意思地对陈雅丽说:
                “那我就过去了?”
                “你过去吧!”
                陈文海来到张慧芳身边,笑着对她说:
                “你干吗叫我过来,难道你就不能过去吗?”
                “我想单独和你说会话嘛!”
                “你就不怕陈雅丽会不高兴?”
                “不会的,我和她是好姐妹!”张慧芳笑着说道,“她巴不得我们俩整天在一起呢!”接着,又笑着问道,“我不在这里的那个晚上,也就是我回家后的那个晚上,你是不是和他一起出去散步了?”
                “对啊!那又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俩没在谈恋爱!”张慧芳笑着说道,“你是绝不可能‘脚踩两只船’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你这么信任我,我很感动!”
                “我们到树林里去说会儿话吧?”
                “那田胖子、杨冬生那伙人更要说我们俩的闲话了!”
                “让他们去说好了,我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于是,他们俩便往树林里钻。
                树林里有一片开阔地,张慧芳笑着说道:
                “这里好幽静,适合年轻人谈恋爱!”
                “在城市的公园里才会有这样的环境!”
                这时,一只野兔从他们俩面前跑过,张慧芳连忙笑着对他说:
                “我们去追那只野兔吧?”
                然而,等他们俩站起身,那只野兔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陈文海笑着对她说:
                “这野兔跑得真快,怪不得人们把逃跑形容为‘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比喻很形象!”
                “你知道兔子为什么会跑得那么快?”
                “不知道。”
                “让我告诉你吧,那是由于兔子的后腿长!”
                过了一会儿,张慧芳告诉陈文海:
                “这次回家,我爸问了我好几次:‘你是不是在和那个陈文海谈恋爱?’我没敢承认。”
                “我知道,你爸反对我们俩好!”
                “别人告诉我:你妈在背后骂我是‘狐狸精’!”
                “你别理她!”
                “你妈还说我死皮赖脸地勾引你!”
                “恐怕还有比这更难听的吧?”
                “对!你妈还骂我是‘骚货’和‘野鸡’!” 张慧芳笑着说道,“你们上海人好象就喜欢这样骂女人,对不对?”
                “上海的小市民就喜欢这样骂人!”陈文海笑着说道,“有的年轻人也继承了这样的优良传统,他们是小市民的继承人!”陈文海看了一眼张慧芳的头发,“你的头发有点乱!”
                张慧芳把辫子拆散,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梳子,笑着说道:“来,帮我梳一下!”
                看着张慧芳那头乌黑柔软的头发,陈文海说:
                “我可以为你梳,不过你的辫子还得由你自己来编,因为我不会编辫子。”
                “可以!”
                辫子扎好后,张慧芳笑着问道:
                “好看吗?”
                “好看!”陈文海笑着说道,“你真是太好看了,简直是美得迷人!”
                “你能不能形容一番?”
                “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倾国倾城!”
                “我有这么漂亮吗?”张慧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词语都用到我一个人身上了,你干脆把我比作我国古代四大美女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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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吃过午饭后,陈文海回到男寝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然后搬了一把竹椅,坐到大门口看起书来。
                  刚看了一会儿书,杨冬生走过来笑着对他说:
                  “陪我到供销社去买一包烟吧!”
                  “好吧!”说着,陈文海站起身,走进男寝室,把书放回抽屉里,然后,和杨冬生一起沿着那条乡间小路向供销社走去。
                  “昨天,你和张慧芳钻树林,真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是吗?”陈文海笑着说道,“可不能乱说!”
                  “这又有什么?难道谈恋爱还怕别人说?”
                  “其实,我们俩也不算谈恋爱!”
                  “不算谈恋爱?”杨冬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问道,“那算什么?”
                  “我不就是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吗?”
                  “有几次你们单独在一起说话,这算不算谈恋爱?”
                  “也许算吧!”陈文海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大约半个小时后,有几个知青陆续地回来了。
                  张建国来到女寝室门口,朝里望了望,见女寝室里只有张慧芳一个人,便笑着问道: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张慧芳笑着回答道。
                  走到张慧芳身边,见她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本很厚的旧书。
                  “这是一本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旧小说吧?”
                  “对!”
                  “你老看这样的书,陈文海没少说你吧?”
                  “以前经常说我,现在说得少多了!”张慧芳笑着说,“也许是他现在已经习惯了。”
                  “他呀,就是个激进派,看起来好象比谁都要革命!”
                  “……”
                  “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接触得太少!”
                  “他怎么能和你比?你妈原来在图书馆工作,你可以很方便地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张慧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我对陈文海也有些看法,他对中国古典文学知道得不多,我一和他谈起中国古典文学,他就显得有些茫然!”
                  “这影不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有一点吧。”张慧芳笑着说,“经过几个月来和你的相处,我看出你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要比陈文海强!如果把你的这一优点移植到他身上就好了!”
                  正说到这里,陈文海和杨冬生回来了。

                  陈文海从女寝室窗户望进去,见张慧芳和张建国正在屋里说话,便和陈雅丽开玩笑道:
                  “他们俩都姓张,应该算是一家人。”
                  “那我们俩呢,都姓陈,是不是也应该算是一家人呢?”陈雅丽也和他开玩笑。
                  陈文海转身来到女寝室,笑着问张慧芳:
                  “你们俩是不是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怎么会呢?”张慧芳笑着说,“我只是和张建国谈了一点对你的看法罢了!”接着,又和他开玩笑,“你应该好好地跟着他学一点中国传统文化,跟着我学一点中国古典文学!”
                  “我很清楚自己在这些方面不如你们俩!”陈文海收敛笑容,“我总觉得自己知识还很贫乏,不过,这也难怪,我高中只上了两个月就辍学了!”
                  “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来到十堰后坚持自学了好几年!如果换了我,我才做不到呢!”张慧芳的眼里闪着光,“你不但自学了高中课程,还读懂了马列著作和鲁迅著作,真是太不简单了!”
                  “你别夸我了,我做得还很不够,还要继续努力!”
                  使陈文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从这次谈话以后,张慧芳和他的关系似乎有些疏远了!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现实生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人是会变的,而人的变化是由各种各样的因素促成的。张建国的博学,陈文海在知识方面的缺陷和他在入团问题上受到的挫折和磨难,以及其他种种因素,使张惠芳在感情的天平上一度产生了倾斜。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陈文海最终还是未能入团,而茶场的其他三个知青都跨入了团组织的大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田胖子、杨冬生那伙人对他的伤害愈演愈烈,场长在他们的挑唆下,对陈文海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回乡知识青年、团支部委员王春燕也对陈文海有看法,使陈文海受够了窝囊气!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由于种种误解、偏见和成见,陈文海觉得自己越来越孤立,苦闷无处倾诉,于是就采取“玩世不恭”起来,他学会了抽烟,像当地农民那样说粗话和脏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为此,张建国经常这样和他开玩笑:“你现在呀,比当地农民还要当地农民!”
                  有一天,吃完饭,人们纷纷走出厨房,最后,厨房里只剩下张建国、陈雅丽和张慧芳。
                  “陈文海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以前,他那么文质彬彬,而你看他现在……”陈雅丽难受得说不下去了。
                  “和以前相比,陈文海确实是判若两人了!”张建国说。
                  “他这是怎么啦?”张慧芳更是痛心不已,“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你还说呢!”陈雅丽质问道,“谁让你经常不理他的?”
                  “他变得那么粗鲁,我还能再理他吗?”张慧芳不服气地说道。
                  这时,曹春福和田春霞进来了。曹春福对大家说:
                  “也许我们都对他缺乏理解,他的变化我们大家都有责任!”
                  “是呀!”田春霞笑着说,“我们大家应该对他多一点理解和宽容!”
                  “别看曹春福和田春霞平时和陈文海的关系一般,可是到关键时候,还真能帮他说上几句好话!”陈雅丽笑着对大家说,“尤其是田春霞,一个农村姑娘,又没多少文化,能理解和宽容陈文海,我们大家真的该好好地向她学习!”
                  “你可别这么夸我,我是随便说说的!”田春霞笑着说道。

                  张建国来到女寝室门口,笑着朝里喊道:“张慧芳,你过来一下!”等她来到门口,张建国把书递给她,“你借给我的这本书我看完了。谢谢你的书!”
                  “为什么不说谢谢我,而要说谢谢我的书?”
                  “因为是这本书好看!”
                  “如果不是我借给你,你能看到这么好看的书吗?”
                  “这么说,我还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喽!”
                  “废话!”张慧芳笑着说,“如果是陈文海,就不会说这些废话!”
                  “我怎么能和他比?”张建国也笑着说,“在你眼里,我永远不如他!”
                  “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这时,陈文海正好从厕所回来,见他们俩正在开玩笑,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
                  等张建国回到男寝室,陈文海笑着对他说:
                  “我最近发现:你好象看上张慧芳了!”
                  “别瞎说,我怎么会看上她?”张建国脸色暗淡下来,“再说,即使我看上了她,她也不可能和我好!”
                  “这能怪谁?”陈文海和他开玩笑,“谁叫你不注意修饰,整天胡子拉碴的?说实话,你显得很老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多,还长得这么黑不溜秋的,哪个女孩会看上你?”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张建国横眉怒目,“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陈文海笑着说道,“你千万别当真!”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张建国忍不住大声咆哮道,“你也太不尊重我了,简直就是在贬低、诽谤我嘛!”张建国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张慧芳真的会嫁给你吗?别白日做梦了!实话告诉你吧,她爸根本看不起你!”
                  “为什么看不起我?”陈文海的脸色暗淡下来。
                  “你干起活来像个姑娘家,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讨老婆?”
                  “你!你!你!” 陈文海气得浑身发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陈文海喘了喘气,忽然大声怒斥道,“你欺人太甚!你还像一个干部子弟吗?”陈文海伤心极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有田胖子和杨冬生那样的人才说得出口!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你还好意思说我?”张建国也不甘示弱,“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表现,哪里还像一个知识青年?”
                  “难道我愿意这样吗?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多糟糕?你们理解我了吗?不是指责我就是要我适应环境!说穿了,你们所说的‘适应环境’就是要我向现实妥协、投降,和恶势力同流合污!”陈文海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了,学会抽烟,像当地农民那样说粗话和脏话,不就是‘适应环境’的具体表现吗?我知道,我这样做其实就是在向现实妥协、投降,甚至可以说是自甘堕落,然而,这都是环境所逼的呀!”说到这里,陈文海难受得眼眶都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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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到了晚上,陈文海来到女寝室对陈雅丽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待在屋里闷得慌!”
                    “这样不好吧?张慧芳会多心的!”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她好象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现在不想出去,外面怪冷的!”
                    “你就别再找借口了!”陈文海拱拱手,满脸堆笑,“求求你了,我的好姐姐!”
                    于是,他们俩就向屋外走去。
                    然而,他们俩刚跨出大门,就遇到了张慧芳。张慧芳笑着问陈雅丽:
                    “你们俩是不是要出去散步?”
                    “是啊!”
                    “把我也带上吧!”张慧芳笑着说道,“我也想出去散散步!”
                    “那我们就一起走吧!”陈雅丽笑着说道。
                    走在那条乡间小路上,山风一阵阵地迎面扑来。张慧芳笑着问陈雅丽:
                    “我们俩是不是一对好姐妹?”
                    “这还用问?”陈雅丽笑着说,“当然是了!”
                    陈文海跟在她们俩身后,见她们俩一个劲地说着话,那副亲热劲真的像是一对好姐妹。
                    “你们俩没完没了地亲热,把我一个人甩在后面,好象我是一个多余的人似地!”陈文海不满地说道。
                    “我们到那块菜地上去吧?”陈雅丽笑着说,“到那块菜地上,这样我们三个可以围坐在一起说话。”
                    “好主意!”陈文海高兴极了,“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那么,张慧芳呢?”陈雅丽笑着问道。
                    “这还用问?就是我的好妹妹呗!”陈文海笑着说道。
                    听陈文海这么说,张慧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们仨就赶快过去吧!”

                    来到那块菜地上,陈文海望了一眼天上,笑着对她们俩说:“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啊!”
                    她们朝天上望去,一轮圆月正在云层中穿行。陈文海笑着对陈雅丽说:
                    “还记得那天晚上吗?你朗诵了李白的那首《静夜思》。”
                    “怎么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和张建国开导你,让你少看点书,好好干活,给当地农民留下一个好印象!”
                    “后来,我不是书看得越来越少了吗?”陈文海笑着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都不看书了!你们没看到吗?”
                    “我们看到了!”陈雅丽笑着对他说,“只不过是后来你不应该自己糟蹋自己!”
                    “你是指我学抽烟和说粗话、脏话吧?”
                    “对,我指的就是这些!”
                    “我这是‘适应环境’呀!” 陈文海和她开玩笑。
                    “这是‘适应环境’吗?”陈雅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分明是自甘堕落!”
                    “陈雅丽说得没错!”张慧芳说。
                    “你今天下午不应该和张建国吵架!”陈雅丽说。
                    “就是!”张慧芳说,“你们俩这样大吵大闹的也不怕别人笑话?你们俩原来还是好朋友呢!”
                    “你们俩这样脸红脖子粗地大吵大闹,也不怕伤了和气?”陈雅丽说,“其实,你真的多心了,张建国哪会看上张慧芳?他喜欢的是周红梅,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他看上我,我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呢!”张慧芳笑着说道。
                    “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陈雅丽看了看陈文海和张慧芳,然后笑着说道,“谁不知道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
                    “雅丽姐,你又来了!”娇小美丽、身材苗条的张慧芳笑着用小拳头捶了她一下。

                    由于想家,知青们又去向场长请假要求回家探亲,场长居然同意了,于是,他们八个知青便和前几次一样从那栋土屋里“倾巢而出”。
                    在家玩了几天以后,知青们又该返回茶场了。
                    在聊天的时候,陈文海向大家征求意见:“明天,我们八个知青一起回茶场吧,这样可以显示出我们知青之间很团结。”
                    陈文海这样说了以后,有的表示同意,有的表示不同意,有的默不作声。见大家意见不一致,陈雅丽便对大家说:
                    “陈文海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明天,我们就按照他所提的方案回茶场吧!”
                    “还是雅丽姐好,能真正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第二天早晨,他们八个知青一起来到车站等车。
                    过了一会儿,车来了,大家蜂拥而上。
                    上车后,见女知青们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天,陈文海笑着对男知青们说: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又过了一会儿,陈雅丽朝他喊道:
                    “陈文海,你过来!”
                    见陈文海还在犹豫,张建国便笑着对他说;
                    “雅丽姐叫你呢,还不赶快过去?”
                    陈文海过去后,韩素梅和他开玩笑:
                    “你刚才犹豫什么呀?是不是怕慧芳妹妹?”
                    “我干吗要怕她呀?她又不是老虎!”
                    “既然你不怕她,就赶快过来呗!”
                    “我这不是已经过来了吗?”陈文海严肃地对大家说,“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你们不要动不动就拿我和张慧芳开玩笑。”
                    “我们大家以后再也不会拿你们俩开玩笑了!”王雪纯嘻嘻哈哈地说道。
                    “你早该这么说了!”张慧芳笑着对陈文海说。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和将来,我和张慧芳都是同志关系。”
                    “你说得对!”张慧芳笑着说道。
                    “你们俩这是怎么啦?好象是经过预谋似的!”韩素梅和他们俩开玩笑。
                    “不是!”陈文海严肃认真地对大家说,“我认为:我们现在不该谈恋爱,应该把主要精力用在工作和学习上!”
                    “陈文海真是一个好同志!”张慧芳半开玩笑道。
                    下车后,知青们沿着那条乡间小路向前走去。
                    陈文海和张慧芳走在最后面。张慧芳笑着对他说:
                    “你在车上说的那些话早该说了!”
                    “现在说也不晚呀!”
                    “你在车上那么说,我好感谢你!”张慧芳笑着问道,“她们以后不会再拿我们俩开玩笑了吧?”
                    “估计不会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其实,我们俩本来就是同志之间的关系,她们乱开玩笑,不了解情况的人还真的以为我们俩是一对情侣呢!”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们,有的时候,我们俩确实也不够注意自己的行为!”
                    “我认为:男女之间的正常交往是无可非议的。我们俩在一起,只要做到不过分亲热,就不用怕别人说三道四。”
                    “可是,即使我们这样做了,有人还是会说三道四!”
                    “我最讨厌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简直是无聊透顶!”
                    “那有什么办法?社会就是这样的复杂!”
                    正说到这里,韩素梅朝他们俩喊道:
                    “你们俩又掉队了,赶快跟上!”
                    等他们俩过来后,韩素梅笑着问道:
                    “你们俩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这说明我们俩有共同语言!”陈文海和她开玩笑,“怎么,你忌妒了?”
                    “不是忌妒,是羡慕!”韩素梅和他们俩半开玩笑,“我敢预言,你们俩以后会成为同志、战友和夫妻!”
                    “这么说就对了嘛!”陈文海笑着说道。

                    走了20多里山路,知青们终于又见到了那栋土坯房,陈文海大声喊道:“我们又回来了!”
                    炊事员田春霞闻声连忙从屋里跑出来,“我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在厨房里,张慧芳又要陈文海为她舀洗脸水,陈文海和她开玩笑: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我不管!”张慧芳笑着说道,“我非要你为我舀洗脸水!”
                    “行!”陈文海笑着说道,“同志之间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这一点我还是能够做到的!”说完,便从缸里把水舀到她的脸盆里。
                    到了晚上,陈文海来到女寝室,见张慧芳正在看书,他们俩便又开始开起玩笑来。
                    “你是不是又在看‘封资修’的黑书?”
                    张慧芳连忙把书的封面亮给他看,“陈文海同志,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封资修’的黑书!”
                    陈文海一看,原来是一本《毛泽东选集》,“很好,张慧芳同志有进步!”接着又笑着对她说,“原来,你也带了《毛泽东选集》!我真没想到!”
                    “别忘了,我是团员!”
                    “噢,这么说,你原来也是一个革命青年呀!”
                    “你这不是废话吗?”
                    “好了,我们废话少说!”陈文海收敛笑容,“你以前读过《毛泽东选集》吗?”
                    “读过。”
                    “是通读吗?”
                    “不是,是选读。”
                    “我建议你通读一遍!”
                    “可以采纳。”张慧芳笑着问道,“你通读了吗?”
                    “当然通读过了!”陈文海笑着说,“有的文章我还反复读呢。”
                    “佩服,我真的很佩服你!”
                    “那就应该向我学习!”陈文海又和她开起玩笑来。
                    “学习!我一定向你学习!”张慧芳也和他开玩笑。
                    这时,韩素梅进来了
                     “怎么,你们俩在研讨毛泽东思想?”韩素梅和他们俩开玩笑。
                    “研讨谈不上,只能说是切磋,也就是谈谈体会。”陈文海笑着说道。
                    韩素梅笑着对张慧芳说:
                    “想不到我们的张慧芳小姐也会对《毛泽东选集》感兴趣,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陈文海连忙说:“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张慧芳小姐正是在我的影响之下才对《毛泽东选集》感起兴趣来的!”
                    “你倒一点都不谦虚!”
                    “在这方面,我没必要谦虚。”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陈文海对她们俩说:“我该回自己的屋了。”
                    刚跨出女寝室的屋门,正好和陈雅丽迎面相遇,陈雅丽笑着对他说:
                    “别急着走,我们俩到厨房里去聊会儿天吧?”
                    来到厨房后,陈文海笑着问道:
                    “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都可以。”
                    “你来选一个话题。”
                    “你干吗这么一本正经?”陈雅丽笑着问道,“刚才,你们仨在聊什么?”
                    “有关《毛泽东选集》的话题。”
                    “怎么,她们俩也会对《毛泽东选集》感兴趣?不会吧?”
                    “我和她们俩的话题只是涉及到《毛泽东选集》。”
                    “原来如此,我说嘛!”陈雅丽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对《毛泽东选集》特别感兴趣?”
                    “我喜欢读《毛泽东选集》!”
                    “一定有不少收获吧?”
                    “获益匪浅!”接着,陈文海又笑着说道,“除了喜欢读《毛泽东选集》,我还喜欢读马列著作。”
                    “像你这样的知青可不多呀!难能可贵!”陈雅丽笑着说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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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休息的时候,场长田春旺对大家说:
                      “大家都知道,农忙已经开始了,因此,大队决定:从明天起,社员回自己原来的生产队,知青被分到各生产队参加农忙。下面,我公布名单……”
                      根据公布的名单,陈文海和曹春福被分到了第六生产队。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陈文海和曹春福背着铺盖卷、提着洗刷用具,沿着后山的一条小路向六队走去。
                      “你是不是很喜欢张慧芳?”曹春福问陈文海。
                      “你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张慧芳家里的人好几次向我问起过这个问题。”
                      “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对他们说你们俩只是一般的同志关系。他们问我:那为什么有不少人说你们俩在谈恋爱。我都无法回答!”
                      “其实,男女之间产生爱情是很正常的现象。德国著名作家歌德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吗:‘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你是意思是不是说,你和张慧芳之间已经产生了爱情?”
                      “这个问题不用我来回答。有的话只能心照不宣,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反倒没有意思了。”
                      “是不是张慧芳不让你说?”
                      “她倒没有,只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再说,现在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把爱情埋在心里是很痛苦的!”
                      “这要看具体情况,只要男女双方是真诚相爱的,即使不说出来也没有关系。”
                      “张慧芳爱你吗?”
                      “这个问题难道还用得着我来回答吗?张慧芳不是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你们了吗?”
                      “张慧芳值得你去爱吗?”
                      “反正我认为张慧芳这个女孩不错!”
                      “其实,我们大家都希望你们俩能永远好下去!”
                      “那我就谢谢大家了!”

                      六队终于到了。
                      队长田铜锁笑容可掬,和陈文海和曹春福紧紧地握手,“欢迎你们下来参加农忙!”然后,把他们俩请到屋里。等他们俩坐下后,又为他们俩倒上两杯茶,“喝茶,这是刚摘的新茶!”
                      陈文海和曹春福喝了两口茶,田铜锁笑着问道:
                      “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香?”
                      “闻着都香!”曹春福笑着说道。
                      “喝起来更香!”陈文海也笑着说道。
                      “你们两位真会说话,到底是从城里来的知识分子,见过大世面,不象我们乡巴佬孤陋寡闻!”
                      “不能这么说。你们贫下中农吃苦耐劳、淳朴善良,热爱社会主义,热爱集体,这些优秀品质都是值得我们知识青年学习的!”陈文海对队长说。
                      “你说起话来像个理论家!”田铜锁对陈文海说。
                      “理论家不敢当,我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现在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来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说了一会话,喝了一会茶,曹春福笑着对田铜锁说:
                      “我们下田去干活吧!”
                      “不忙不忙,再喝一会茶!”说着,田铜锁要为他们俩续茶。
                      “不喝了,我们还是赶快下田去吧!”陈文海连忙这样说道。
                      于是,在队长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三人拿着镰刀向地里走去。
                      来到地里,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干活。
                      “你以前干过农活吗?”陈文海边割麦子边问曹春福。
                      “学校组织学农的时候干过。”曹春福边割麦子边回答道。
                      割了一会儿,他们俩便感到腰酸腿疼直冒汗。陈文海对曹春福说:
                      “这弯腰的活儿干起来真累人!农民世世代代都这么干,真不容易呀!”
                      “所以我爸说,中国的农民不容易。”
                      “你爸是不是经常向你们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这还用问?我爸是个老革命嘛!”
                      “看得出来,你很自豪。”
                      “那当然罗!能坚持走完长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爸经过长征,我能不自豪吗?”
                      “那倒也是。”陈文海笑着说,“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革命的好爸爸!”
                      割完麦子,接着就下水田插秧。
                      插秧也是弯腰的活儿,干起来同样很累人。白天干了晚上还得接着干,而且一干就是大半宿。干完活回来吃夜宵的时候,由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因此,恨不得不吃饭马上就躺下睡觉,然而,如果不吃饭,第二天就会没有力气再干活,因此,只好硬着头皮强打精神坚持把夜宵吃完。吃完夜宵都已经后半夜两点了,到四五点钟的时候,又得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接着插秧,因此,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的觉。这样连轴干了几天,陈文海还真有点受不了了。由于严重睡眠不足,他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竟然闭着眼睛走路。
                      在农忙期间,由于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因此,伙食要比平时好得多,再加上当地农民热情好客,要面子,陈文海和曹春福在伙食上就格外受优待,几乎每顿饭都有鱼有肉有酒。他们俩吃的是派饭,今天在东家吃,明天在西家吃,一家一家地轮着吃。有的农民由于家里太穷,虽然拿不出象样的菜来招待他们,但是,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善伙食,尽量把饭菜做得可口一些。
                      看到农民家里这么穷,日子过得这么紧巴,陈文海和曹春福有时真是吃不下饭。农民的淳朴善良使他们俩深受感动,因此干起活来也就格外荬力,简直成了“拼命三郎”。
                      陈文海从小就体质弱,干这样的重体力活简直是要了他的命,然而,他没有丝毫的怨言,因为他想到自己是一个革命青年,一个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干这样的重体力活对他是一种锻炼,他可以借此锻炼自己的革命意志。
                      曹春福是干部子弟,父亲对他要求很严,他自己也想给当地农民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尽快被招上工,因此,干起活来也从来不偷懒。另外,由于他体质好,干这样的重体力活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还有,他待人热情,因此,他给当地农民留下的印象也就特别好。这样一来,尽管陈文海在干活时使出了浑身的劲,然而,他留给农民的印象也就自然不如曹春福好了。
                      农忙结束后回到茶场,场长特别表扬了曹春福,而对陈文海除了一般性的表扬之外还婉转地批评了他,似乎陈文海有怕苦怕累的思想。这使他感到很冤枉。

                      吃过午饭后,陈雅丽和张慧芳在厨房里聊天。
                      “陈文海本来就瘦,经过农忙就更瘦了!”张慧芳说
                      “我想,他在农忙期间干活一定很荬力,场长怎么还忍心批评他呢?场长的心肠也太狠了吧!不过这也不奇怪,场长向来就对陈文海有成见,当然不会客观公正地评价他了!”陈雅丽笑着问道,“你心不心疼陈文海?”
                      “当然心疼了!难道你不心疼吗?”
                      “我除了心疼还为他打抱不平!”
                      正说到这里,陈文海进来了。他和她们俩开玩笑:
                      “你们俩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我们俩很同情你,为你打抱不平,你竟然还怀疑我们俩说你的坏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陈雅丽笑着说道。
                      “你这样不知好歹,以后,我们俩再也不会理你了!”张慧芳笑着说,然后,拉着陈雅丽就要走。
                      “别走,我们仨再聊会儿!”陈文海连忙这样说道。
                      “不走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张慧芳笑着说道。
                      “什么条件?”
                      “就是先向我和雅丽姐道歉!”
                      “这还不容易吗?”陈文海连忙笑着说,“小生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小姐多多包涵!”
                      “这还差不多!”
                      “聊什么呢?”
                      “你问我们,我们去问谁呀?”陈雅丽笑着说道。
                      “是你让我们俩留下来和你聊天,还问我们聊什么!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笑?”张慧芳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天南海北地瞎聊!”陈文海笑着问道,“你们知道上海人把聊天说成什么吗?”
                      “不知道。”陈雅丽笑着说道。
                      “那我就告诉你们俩吧,就是‘谈《山海经》’。”
                      “啊?这也太有意思了吧!”张慧芳笑着说道。
                      “有意思吧?”陈文海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开始‘谈《山海经》’吧!”陈雅丽笑着说道。

                      最近,田胖子到城里去出了一趟差,顺便到几个知青家里去坐了坐。
                      来到陈文海家,文海父母热情地招待了他,文海的母亲更是大献殷勤,要他多照顾自己的儿子。酒足饭饱后,田胖子用手背抹了抹满嘴的油,满口答应一定照顾他们的儿子,陈文海的母亲沈若兰千恩万谢,把他夸成是“活菩萨”!
                      回到茶场后,田胖子果然没有食言,对陈文海不象以前那么苛刻了。见此情景,杨冬生很不高兴,带着十二分的讥讽口吻对田胖子说:
                      “你真是太没出息了,陈文海家的几杯猫尿就把你灌迷糊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还想让我怎么说你?难道还要我夸你不成?”
                      “臭小子,你这么和贫下中农说话会有你的好下场吗?”
                      “怎么,你还想打击报复我?别忘了,你没少在我家大吃大喝!我家的大鱼大肉都喂狗了?”
                      “你现在我面前是越来越放肆了,小心老子整死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说正经的,你不能太便宜了陈文海那个王八蛋!”
                      “你怎么这么恨他?”
                      “不是恨他,是看不惯他!你没看到他整天和女孩们泡在一起,尤其是喜欢和陈雅丽、张慧芳鬼混,还美其名曰‘是文学创作的需要’,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
                      “你这也说得太难听了吧?”
                      “不是我说他,你看他就知道整天看书,还满嘴马列,干起活来像个姑娘家,根本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真弄不明白,像张慧芳这样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偏偏看上他!”
                      “怎么,你嫉妒了?有本事把张慧芳那妞给抢过来,这才算你有本事!”
                      “我才懒得去和他争风吃醋呢,这是老娘们干的事!”

                      “你刚才在和田胖子说什么?我看你们俩好象说得很起劲!”曹春福笑着对杨冬生说。
                      “没说什么,瞎聊天!”杨冬生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使劲扔向远处,“我发现陈文海好象和女孩们特别投缘,和她们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
                      “这说明他有魅力呗!”
                      “什么狗屁魅力,不就是会讨女孩们喜欢吗?我不是说她们,她们女孩也真贱,就喜欢和他陈文海套近乎,尤其是漂亮的女孩更是如此,就连我姐都喜欢和他说话!”
                      “我妹妹还不是和你姐一样,和陈文海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
                      “有的女人说他对女孩是‘见一个爱一个’,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还有的女人说他‘你喜欢的人多了!’真是一针见血呀!他的这身臭毛病我就看不惯!”
                      “看不惯又能怎么样?”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这就对了嘛!”
                      杨冬生扯了一截小草的嫩茎放到嘴里嚼了嚼,吐出来,然后对曹春福说:
                      “我发现田胖子好象被文海妈给收买了!”
                      “那又怎么样?”
                      “意味着陈文海要占便宜了呗!他一占便宜,不就意味着咱哥们几个要吃亏了吗?”
                      “你说得倒也是!”
                      “我们应该想办法挤兑他,使他占不到便宜!”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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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在小树林里,几个女知青正在摘野果子吃,杨冬生和田胖子、曹春福之间的谈话正好被她们听到。
                        “杨冬生不但把陈文海给骂了,也侮辱了我们女孩的人格,真是太过分了!”陈雅丽说。
                        “我们女孩又没惹他,他凭什么要侮辱我们?”张慧芳说。
                        “我们应该教训教训他,让他也知道知道我们女孩的厉害!”王雪纯说。
                        “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以后离陈文海远点,免得惹一身骚!”韩素梅说。
                        “你和王雪纯还好说,我和张慧芳可都是陈文海的好朋友!”陈雅丽感到很为难。
                        “我们俩好好劝劝陈文海,让他尽量和杨冬生搞好关系。”张慧芳谈出了自己的看法。
                        “从表面上看,陈文海和杨冬生之间的关系还是可以的。”王雪纯说。
                        她们几个边说边从小树林里钻出来。
                        “干活!”场长向大家发出了命令,于是,大家又重新开始干起活来。
                        由于刚才遇到的不愉快,女知青们在干活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陈文海过来和她们说话,她们谁也没有理他,这使他感到很纳闷。
                        在收工回来的路上,陈文海悄悄地问陈雅丽:“刚才,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陈雅丽不开口说话,又去问张慧芳,“你能跟我说说吗?”可是,张慧芳低着头一声都不吭,陈文海生气了,“你们都莫名其妙地不理我,我以后也不理你们了!”
                        回到住处后,陈文海苦苦地思索起来:“刚才,女知青们的情绪为什么都那么低沉,陈雅丽和张慧芳为什么都不理我?”
                        过了一会儿,田春霞过来叫他们吃饭。
                        在去厨房的路上,陈文海见张慧芳低着头,满脸不高兴,便悄悄地问道:
                        “你怎么啦?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
                        “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怎么啦?”
                        “……”
                        “不理我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陈文海真的生气了。

                        吃完晚饭没过一会儿就天黑了,陈文海点亮煤油灯。
                        这时,男寝室里只剩下陈文海一个人,他感到很孤独。他对着煤油灯久久发呆。
                        山风从窗户口吹进来,煤油灯上的火苗不停地晃动起来,陈文海便连忙拿蓑衣把窗户堵上。
                        陈文海感到寂寞难耐,便来到屋外。
                        他仰望夜空,茫茫夜空中只有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半年多来,知青们总的来说是团结友爱的,有时闹点别扭,没过多长时间就又重新和好了。陈文海觉得:今天的别扭非同寻常,显示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陈文海独自一人沿着那条乡间小路散起步来。
                        山风不停地刮着,一阵阵地吹到脸上,他感到格外寒冷。朦胧月色下的乡间小路显得模模糊糊的,他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去。
                        耳边响着山风,心里想着心事,陈文海的思绪越飘越远。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孤舟蓑笠翁”的图画,在茫茫的大海上,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间颠簸。
                        散了一会步,陈文海回到男寝室,拿着脸盆向厨房走去。
                        跨进厨房门,陈文海见灶台上冒着热气,火光映红了张慧芳的脸,张慧芳正在用火钳拨弄着灶膛里的柴火,便坐到她身旁笑着问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烧水害怕不害怕?”
                        “有一点。”
                        “她们几个都在女寝室里吗?”
                        “有的在,有的不在。”
                        “你应该叫韩素梅过来陪你一起烧水。”
                        “她不愿意过来。”
                        “今天白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
                        “我明白了,这一定是一件使你们无法启齿的令人难堪的事情!我说得对不对?”
                        “算你聪明!”张慧芳笑了起来。
                        “我已经看出来了,在我们这个茶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复杂的,光我们这八个知青里头就矛盾重重,甚至可以说是勾心斗角!”
                        “原来你不是书呆子啊!”张慧芳笑着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书呆子嘛!”陈文海也笑着说道,“原来你以为我是书呆子啊!”

                        骄阳似火,挥汗如雨,知青和当地农民们头戴草帽,手握锄头,为茶苗锄草,茂密的野草在他们的锄头下成片成片地倒下。
                        火辣辣的太阳把王雪纯晒得直冒汗,她皱着眉头对陈雅丽说:
                        “这天真热,简直要把人给热死!”
                        “谁叫你长那么胖的?”
                        “我们革命青年就是要冒严寒,斗酷暑,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锤炼红心!”陈文海笑着对大家说。
                        “我真佩服你,这么热的天,竟然还会有闲心抒发你的豪情壮志!”张慧芳笑着对他说,不知这是在夸奖他还是和他开玩笑。
                        这时,小咬们也来凑热闹,成群地往他们脸上、胳臂上扑来!
                        韩素梅见胳臂上黑糊糊的一大片,就往胳臂上猛拍一巴掌,嘴里还嘟囔着:
                        “叫你再咬,该死的小咬!”
                        “陈文海正在抒发他的豪情壮志,你却诅咒小虫子!”陈雅丽和她开玩笑,“这也太不协调了吧!”
                        “哎哟!”张慧芳被成群的小咬叮得奇痒难忍,一挠疼得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这小咬也太可恶了!”韩素梅愤愤不平,脸上却带着笑容,“可恶的小东西竟然敢欺负我们张慧芳,真是罪该万死!”
                        “应该把这群小东西统统枪毙!”王雪纯也同样梅愤愤不平,脸上却带着笑容。
                        今天,张慧芳梳着两条小辫,还扎着蝴蝶结。蝴蝶结在陈文海眼前仿佛幻化成了一对鲜活的蝴蝶。
                        夏天的张慧芳更漂亮了,合身的衣裤使她的身材显得更加娇小柔美。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张慧芳笑着问陈文海。
                        “因为你的衣服太漂亮了!”陈文海也笑着对她说。
                        “不对吧!”韩素梅笑着插嘴道,“你看张慧芳是由于她长得漂亮吧?”
                        “你说什么呀!”说着,张慧芳羞红着脸,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陈文海。
                        见张慧芳对陈文海如此多情,韩素梅便笑着问道:
                        “陈文海,你想不想娶张慧芳?”
                        “那是以后的事。”
                        “我问的是你现在想不想娶她?”
                        “你应该去问她想不想嫁给我。”
                        “她当然想嫁给你了!”
                        “你怎么知道的?”
                        “是她告诉我的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张慧芳急得直跺脚,连忙伸出拳头要去打她,“看你还敢不敢瞎说!”
                        “饶了我吧!”韩素梅连忙躲开,“我再也不敢这么说了!”

                        在田胖子的吆喝下,大家又开始干起活来。
                        陈文海和张惠芳肩并肩地一起锄草,并且边锄草边说话。田胖子见了,连忙提醒道:
                        “你们俩不要这么亲热,要注意影响!”
                        “别人在一起说话碍你什么了?真是多管闲事!”王雪纯忍不住顶撞田胖子。
                        由于天太热,没干多久就汗流浃背,陈文海更是苦不堪言,因为他的鼻子老爱出油汗,一低头干活眼镜就往下滑,有几次眼镜差点掉地上!田胖子不但不同情,反而挖苦道: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显示你有学问,干活也忘不了戴上眼镜!”
                        “是我要戴眼镜吗?”陈文海苦恼地说道,“如果我不戴眼镜,就什么也看不清,会把茶苗误当作杂草一起锄掉!”
                        “不会吧?”田胖子嘻皮笑脸地说道,然后,又把陈文海的眼镜摘下,“你就不戴眼镜,让我亲眼看看你会不会真的把茶苗误当作杂草一起锄掉!”
                        “你还不相信?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说着,陈文海便锄起草来,果然把茶苗误当作杂草一起锄掉了。
                        “你这是故意的!”田胖子给陈文海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你这是破坏农业学大寨,破坏社会主义建设!”
                        “你这是对我的污蔑和诽谤!”陈文海连忙反击道。
                        “你瞎嚷嚷什么?”陈雅丽朝田胖子大声嚷道。
                        “他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刚才,他和张慧芳边锄草边说话,差点把茶苗锄掉!”田胖子对张慧芳说,“小丫头,你以后离陈文海远点!”
                        吃过晚饭后,厨房里只剩下陈文海和张慧芳,张惠芳苦恼地对他说: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我是不是以后真的应该离你远点?”
                        “其实,即使你以后真的离你远点,田胖子还会找新的借口整我!”
                        “好多人都对你戴眼镜有看法!”
                        “那是由于他们愚昧无知!”陈文海气愤地说道,“场长竟然把我的近视眼镜和他的老花眼镜混为一谈,说什么:‘我只在看书看报的时候戴上眼镜,干活的时候根本不戴。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学呢?’”
                        “他本来就看不惯你,你戴上眼镜他就更看不惯了!”
                        这时,韩素梅过来了,她笑着说道:
                        “你们俩怎么又凑在一起了?难道就不怕场长、田胖子和杨冬生他们说闲话?”
                        “怎么叫‘凑’呢?难道同志之间说说话都要受限制吗?”
                        韩素梅见陈文海生气了,便连忙对他说:
                        “我这是和你开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
                        “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我生气的是场长、田胖子和杨冬生他们老爱说我和张慧芳的闲话!他们简直太无聊了!”
                        “你可不能这么说他们,他们可是贫下中农!”
                        “怕什么?我又没有在会议上公开这么说!”
                        “你这样的话也只能在私底下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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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吃过早饭后,知青们和当地农民戴着草帽扛着劳动工具来到了山上,场长田春旺对大家说:
                          “趁上午天气凉快,大家抓紧时间干活!最近天气太热,中午多休息一会儿,下午收工晚一点。”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虽然大家都戴着草帽,可是,没干多久还是热得直冒汗,陈文海笑着对陈雅丽说:
                          “这太阳就像是一个大火球,恨不得把人类烤焦!”
                          “我都快要热死了!”王雪纯问陈雅丽,“你热不热?”
                          “当然热了!你难道没看到我热得满头是汗?”
                          “那我们俩去喝点水吧?”
                          “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陈文海连忙这样说道。
                          他们三个一起来到茶桶旁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够,陈文海打趣道:
                          “我们这样喝水像不像是牛饮水!”
                          “这么说,我们三个人都成了牛了!”王雪纯笑着说道。
                          “你把我们革命青年比作牛,这可是一个阶级立场的问题啊!”陈雅丽和他开玩笑。
                          “我只是在喝水这一点上把我们比作牛,不存在阶级立场的问题。无论是说话和做事,我陈文海向来是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
                          “你这是在为自己辩护!”陈雅丽继续和他开玩笑。
                          “你真会狡辩!”王雪纯也和他开玩笑。
                          “这怎么是狡辩呢?我这是以理服人!你们这样向我群起而攻之才是阶级立场的问题呢!”
                          “好了好了,我们别再在这里斗嘴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干活吧!”

                          眼看气候变得越来越炎热,陈文海不禁担心地对杨冬生说:
                          “白天干活出了一身臭汗,到了晚上还没处洗澡,你说该怎么办?”
                          “那还不好办?用井水擦一下身不是也挺好的吗?”
                          吃过晚饭后,杨冬生打来井水边擦身边笑着对陈文海说:
                          “这井水好凉,用来擦身真舒服!在城里哪有这样的条件?”
                          “在城里洗热水澡同样很舒服!”
                          擦完身,男寝室里只剩下陈文海一个人,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外纳凉。由于天太热,他不停地摇着手里的折扇扇风。过了一会儿,韩素梅和张慧芳从屋里走出来,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板凳。坐下后,韩素梅笑着问陈文海:
                          “你一个劲地摇扇子不嫌累啊?”
                          “那有什么办法?天太热了嘛!”
                          “你长得那么瘦还怕热?瘦子不应该怕热。”
                          “我体质太差,所以才会特别怕热。”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我怕蛇!我听说山区蛇特别多,万一被蛇咬了那可就糟了!”
                          “你一个人干坐着寂寞不寂寞?”
                          “不是还有你们吗?”
                          “如果我们不在,你寂寞不寂寞?”
                          陈文海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然后对她们俩说:
                          “你们看夏天的夜空有多美,那闪烁的繁星就像是无数双眼睛在不停地眨动!你们再听,那从田野里传来的一片蛙声简直就像是一部交响乐!”
                          “你真像一个大诗人!”张慧芳笑着赞叹道。
                          “我可不是什么大诗人,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才是大诗人!”陈文海告诉她们俩,“我特别喜欢毛主席诗词!”
                          “张建国早就告诉过我们了!他也和你一样,特别喜欢毛主席诗词!”
                          “他除了喜欢毛主席诗词,还喜欢唐诗宋词。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我不如你和张建国。”
                          “那你就应该拜我们俩为师!”张慧芳和他开玩笑。

                          炎热而漫长的夏天终于熬过去了!
                          秋风越刮越紧,一片片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张慧芳正坐在树下看书,一片树叶不偏不倚地落到她的头上,陈文海见了,连忙把这片树叶从她的头上取下来,然后笑着对她说:“这片树叶正好作为你的书签。”说着,便把这片树叶放到了她的书上。
                          “这样的枯叶还能做书签?”说着,张慧芳便把这片树叶扔到了地上,然后笑着对他说,“整个夏天我都没怎么看书。”
                          “我也是。”陈文海说,“长期不看书头脑显得很空虚,活着没有意义!”
                          这时,陈雅丽过来了,她笑着问道:
                          “你们俩在聊什么?是不是又在聊文学?”
                          “我们哪有心思聊文学?”张慧芳边说边从地上捡起一片枯叶,然后,用两个手指捏住叶柄来回旋转起来。
                          “你在看什么书?”陈雅丽问张慧芳。
                          “她还能看什么书?还不是老一套!”陈文海笑着说道。
                          “其实,文化大革命以前的那些旧小说读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陈雅丽说。
                          “那些旧小说恐怕我们几个知青里头我读得最少。”陈文海说。
                          “谁让你思想那么进步的?”陈雅丽说。
                          “那些旧小说读多了没什么好处。”
                          “现在的小说读起来有意思吗?”张慧芳说。
                          “你是不是想说现在的小说读起来没有意思?”陈文海说。
                          “我可不敢这么说!”
                          “怕我给你扣帽子?”
                          “你会给我扣帽子吗?”
                          “也许会吧!”
                          “会不会对我进行革命大批判?”
                          “你说呢?”
                          “我不知道!”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好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和往常一样,休息的时候,知青们和当地农民坐在山坡上天南海北地闲聊。
                          陈文海经过长期观察后发现:在女知青里头,陈雅丽喜欢和王雪纯在一起,韩素梅喜欢和张慧芳在一起。在男知青里头,杨冬生喜欢和当地农民在一起。至于陈文海自己,他最喜欢和张建国、陈雅丽、张慧芳在一起,当然,他和其他知青的关系也可以。可以毫不夸耀地说,在团结友爱方面,陈文海是做得最好的。
                          陈文海和张建国、曹春福聊了一会儿,来到陈雅丽和王雪纯的身边,陈雅丽对他说:
                          “我觉得我们几个知青好象不像以前那么团结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相处的时间越长,各自暴露出来的缺点也就越多,再说,每个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都不同,对问题的看法也就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不同,这样一来,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矛盾也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你像一个哲学家!”
                          “确切地说,我是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家!”
                          “你真不谦虚!”
                          “这有什么可谦虚的?我本来就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很感兴趣!”
                          “遗憾的是,你在当地农民眼里是个书呆子!有人说你书倒读得不少,就是不会用,也就是说,你不会把学到的知识应用到实际生活当中去!”
                          “这说明他们根本不了解我!”陈文海认真地说道,“对一个人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时,张建国过来了,他对陈文海说:
                          “你这么有学问,却得不到某些领导干部的赏识和重用,这是你的悲剧!”
                          “这只能证明他们的素质太低!”
                          “古人就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真是至理名言啊!”

                          由于场长出差,按照惯例,茶场就由副场长田胖子负责。其实,田胖子的这一职务不是由上级任命的,而是由场长口头任命的,使茶场在场长不在的情况下有人负责而不至于“群龙无首”,然而,田胖子根本不在乎这一点,他喜欢别人称呼他副场长,只要场长不在家,他便沾沾自喜地以副场长自居,耀武扬威地行使副场长的职权!
                          田胖子喜欢当副场长不是一件坏事,讨厌的是他常常滥用职权,对他看不惯的人或者不听他话的人用劳动进行惩罚,陈文海就常常在这方面吃他的苦头!
                          陈文海身子骨单薄,体质弱,不能胜任重体力活,在一般情况下,场长不***排他干重体力活,在工分值方面也能适当照顾他。这本来是合乎情理的,大家也没什么意见,然而,杨冬生、田胖子和部分当地农民由于对陈文海的某些行为(例如:喜欢看书、喜欢和女孩们在一起)看不惯,于是就经常在场长面前进谗言,使场长对陈文海的误解越来越深,到后来甚至对他的上述行为深恶痛绝!
                          原来,场长还能对陈文海好言相劝,顶多说他是“书迷子”,看书浪费了灯油,后来,由于陈文海“执迷不悟”,再加上杨冬生、田胖子和部分当地农民添油加醋,场长就对陈文海越来越反感,于是,就动不动训斥他,一训斥起来就像父亲训斥儿子那样声色俱厉,而且,还经常***排他干重体力活,在工分值方面也不再照顾他了。
                          陈文海在干重体力活时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干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消息一会儿,于是,田胖子和部分当地农民就常常嘲笑他不像一个男人,杨冬生则说他缺乏男子汉的气质!还说他正由于不像一个男人,缺乏男子汉的气质,因此,才需要到女孩们中去寻找同情者!
                          当然,陈文海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常常据理力争,甚至对他们的谬论进行严厉驳斥,或者对他们进行冷嘲热讽,这下,可把他们那伙人惹恼了!为了把陈文海搞垮搞臭,他们不惜散布谣言,挑拨离间,用世界上最恶毒、肮脏的语言对他进行贬低、诽谤和伤害!知青们由于不明真相,轻信了谣言,因此,对陈文海越来越冷淡,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疏远,就连他的好朋友张建国、陈雅丽和张慧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再怎么愿意跟他说话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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