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之界
刘倩文
(一）
那是1994年。
没有听说过张家界。直到那个暑假。
去与不去，一念之间。
武汉其实离湖南挺近。一个晚上，就到了。
一个车底盘很低的面包。车里有教育局的领导，有区里最漂亮、市里最年轻的处级——也是领导，也是朋友。车上很热闹，从“黑妹牙膏”到什么什么广告。年轻的导游，黑黑的白族小伙，唱着难懂的山歌。
上“天子山”的时候，忽然发现一车人都处在很险峻的境地了。大家都静了下来。
见过鄂西北蜿蜒不断的山脉，崇山峻岭中的绝壁，却从未见过这样陡然出现的“天子山”。96年去过的有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誉的四川也不过如此罢。这是踏进“张家界”这个世界级原始森林的必经之路。这哪里是山呀，完全是一个个笔直直插青天的石笋群，而所谓的“天子山”是盘亘石峰而上的主体山群的一条路。车要上去，与海平面起码有60度的坡度吧。车小心翼翼的上了。感觉油门不是很坚决的到底。待到到底的时候，车“哼呲哼呲”的上不去了。底盘被陡然转弯的山峰咬住了。刹那间，几乎一车人同时立了起来，面包车缓慢地向后、向下滑。。。。。。后轮的一半落空在了山腰悬崖外，车象跷跷板一样晃悠了两下，居然保持了平衡，越过了底盘，越过了极限，上来了。慢慢的，加大油门，迎着“天子山”三个字的山门，缓缓的冲到了山顶。看着车窗旁的悬崖峭壁、随着车行越来越尖锐挺拔的山尖尖，出了一身冷汗，心狂跳，几乎闭过气去。我知道，与死神擦肩而过了。
（二）
进了山，山很野，但是还是找到了住处，找到了歇脚的地。一晚的冷。8月天，盖了厚厚的毛毯，还是哆嗦。导游说有野兽。第二天一早，还来不及看鲜亮的太阳，嗅野山顶特有的清新空气，发现面包车的轮胎被山里人用刀扎破了。
新的一天，导游教唱的山歌派上了用场，我们中的帅小子和山里腼腆的妹子对上了歌。清亮的对歌在一个一个累了歇脚的地方，有岩石的清凉，有小溪的荫凉，有长阶的攀上爬下。“嘿、嘿、嘿——”“霍、霍、霍——”戴眼镜的瘦兴奋地在山谷里叫着，一圈圈的回声在深谷上荡漾。
在将军岩、金鞭岩的地方，有一些摆着千年龟壳卖的摊子，说是化石。山林里还有拎着酷似“何首乌”的野山药卖的山民，两个小人憨憨地对着，拖着长长的根须。在鲁迅小说里似乎是可以用药的。
到了“一线天”。那是很象西游记之类的别有洞天的地方。攀上了山顶，几乎没有立脚的地方。很难相信的是，有的同仁居然在斜着的山树上，换了山里人的白族衣服，美美的留起了影。山顶滑极了，也许是我穿的运动鞋打滑。身体不自觉的在颤抖。我紧紧的抱住了身旁的树。所谓“一线天”，是指两山之间的一条石柱。只有一个很窄的石柱，一边是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的黑潭。据说有专业人士曾经下去过，可是没有丈量到深渊的尽头。看着居然走过去了的眼镜，我大着胆子放开手，走了上去。头很晕，脚完全迈不开。绝对不可能过去了。不知道是怎样冷静的、缓缓地回到了原地。
这是“张家界之行”的第二次与死亡失之交臂。
（三）
原来漂流的源头是这样有野趣。
坐在拖拉机上，走了一路，来到山群的尽头，也就是漂流的源头。每人发了一套黄色的漂流服，很轻，似乎里面是薄薄的海绵。下去之前，导游就说了，漂流是有危险的，前不久就有香港来的两个游客，漂流时船翻了，结果掉进宽阔的溪里，淹死了。赔了十几万。首先要下山。下山的路是靠着山的石坡。我谨慎的扶着山壁，一步步的往下挪。马上就发现，其他人已经到山谷底了，我是最后一个。可是，没有一个人帮我。回头一看，所幸，导游还在。下来了。一地的鹅卵石。可以看见对面山谷的洗衣女。偏流的源头居然是很静的一潭水，很宽阔的水面。绿的山，绿的水。坐在充了气的皮艇上，出发了。一路开始，静谧得出奇，连山谷里飞掠过的宝石蓝色羽毛的小鸟，都是轻轻的，不吵闹。削立的山。不可能上去的。终于走到活水的地方了，也许是因为海拔差的缘故。水面变窄了，水流变急了，由黑绿的潭水变成了清绿的流水。有很多明礁暗堡。拽紧了皮艇的绳索，船在浪尖上起浮碰撞，被冲得起来，又压了下去。一身的水，从头湿到脚，不停的尖叫声，惊恐的，欢快的。到了一处平坦的浅滩了。大家都下了船去游泳。我是不会游的。可是看着大家都下了水，我也跃跃欲试了。不是吗，我身上有救生衣，怕什么呢？我慢慢的走进水里，忽然，我一脚陷了下去，原来那是深水区，不是我看见的浅滩。水的力量太大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还能看见同伴们在快乐的嬉戏，游到了通往不知深处的山洞口，那里还有一个瀑布，谁也没有注意我遇到了危险。很快，我变成了一字平躺在了水里，头在水里一起一浮；接着，我被水拉着成了竖着的，迅速的沉没，我不自主地吐出了“救命！”。就在最后一刻，她过来抱住了我的上身，把我带到了岸边。我惊魂未定，望着又深又浅的这一湾水。那张死而复生的照片还在。
张家界的山林里也有一些类似苗家竹楼、山寨之类的居处。
正午到的黄龙洞，和洞外暴晒相比，真正是别有洞天。洞内走了一段路，然后就要坐上一条条小船才能继续前进。让人想起《记金华双龙洞》。洞实在是太大太长了，到处是千年石笋、石乳、石螺，还有神秘的洞内通往山顶幽密处的石峰群，层层叠嶂，小泉潺潺，还有缝隙里隐隐的一线天，高得你看不到它的尽头。有1000多平米的“大厅”，说是国内最大最古老的化石群，是怎样的倚天之柱，你就自己去想象吧。还有一个与洞平行的“冰洞”。不是很大，里面得俯着身子走，只是冷得不得了，尽是晶莹的冰柱。
在镇上，是最后的一天。飞机场不久就要建成了。我们在一条长长的商业街发现了许多的好东西：蓝布蜡染野人上衣，各样银制的首饰、工艺品、玉石手镯。。。只到天黑尽了，我们才回宿舍。
晚上，走过死亡后的静谧。
原来，人世之界是那么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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