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使 和 魔 鬼
宜兴市树人中学 宗彩虹
教授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马老师已经忍无可忍，每一堂课，那个叫鼎鼎的男孩都要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马老师的课常常在中途嘎然而止，因为鼎鼎的桌子隔三岔五的就要轰然倒塌一回，或者鼎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阳光又耀又叫……总之，花样百出。每一次，马老师的脑袋都像炸开了锅，烂熟于心的教案给搅了个稀巴烂，他恶狠狠地冲到鼎鼎面前，怒目以对，而鼎鼎一脸无辜，眼光清澈。
“给我滚出去！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马老师暴跳如雷，甚至大打出手到出鼻血，可是孩子屡教不改我行我素。后来马老师自己也灰心了 ，每一堂课照例给鼎鼎几个白眼，走到鼎鼎身边时发出几声咳嗽声。鼎鼎对这不以为然，如果某堂课“白眼”和“咳嗽声”少了一些，他还会“哦”“哦”地叫起来，手拍桌子，脚踢凳，似乎在提醒马老师该“故伎重演”了。
他感到黔驴技穷，这孩子把他逼到穷途末路上了。他以班主任的身份找到孩子的父母，让他们带孩子去镇医院去检查一下：孩子是否患有“多动症”。医生传话来说，这多半是多动症，服一些药便会安静。听到这个消息马老师满心雀跃，不亚于中了个头奖。“多动症”的孩子，特级教师也无从下手，何况他呢！有了医生的确症，就不再会有人说他“教生无方”了，于是，他冠冕堂皇拒绝鼎鼎参加各类考试，剔除了这个差生，班级平均分自然“更上一层楼”，到时，“优秀班主任”的陷饼也一定会砸在自己头上。
鼎鼎真的从此一天比一天沉静。不过，跟预想不一样的是，服药后的鼎鼎并不哈欠连天，傻不拉叽，相反眼光更清澈。尽管有时仍然管不住自己，他会喧哗一阵，但毕竟不足以影响马老师的课堂权威。偶尔，他们俩的目光会同时停留在教室某块玻璃窗上，但那是两道永不交汇的光芒。
日子越来越如水的平静，转眼间一个学年就结束了。由于跟马老师搭班的老王一再坚持，鼎鼎参加了期终考试，这个全班倒数第一的差生，鬼使神差地考出两个80分，这个成绩丝毫没有引发班级平均分的“大跳水”，但对马老师的脑袋是一场不小的“地震”。
“地震”后的“余震”更让马老师吃惊，陆续有消息传来：
鼎鼎小学毕业了。
鼎鼎进初中了。
鼎鼎又读高中了。
鼎鼎上清华了！？（这本该是个连小学也毕不了业的孩子啊）……
不知为什么，马老师对这些消息一点不感兴趣，他觉得自己被当头棒喝，泼了大盆冷水。
“多动症”像是和马老师特别有缘。这年，学期已过半，班里来了个插班生微微。才第一天上课，微微就拨弄着个轱辘似的脑袋，贼眉鼠眼闪闪烁烁，手和脚叮叮咚咚忙个不亦乐乎。孩子的父亲说，他们是慕名而来，听说马老师班里有一个“多动症”患儿考上了名牌大学。
“你们的孩子，极有可能是‘多动症’”！马老师对家长说，“带他看看医生，要不吃点药！我见过这样的例子。”
“但是孩子很倔，他嫌药苦，不肯吃。”父母无可奈何地告诉马老师。
马老师决定亲自动手。中午吃过饭，马老师把微微叫到办公室给吃巧克力，受宠若惊的孩子开始很警觉，不敢悦纳不明不白的“糖衣炮弹”，可是不一会儿，孩子的天真无邪遗露无疑，他竟然由椅子跳到桌子，在桌子上手舞足蹈。这在马老师眼里，简直是张牙舞爪。
“来，微微，吃一颗药，老师喂你。”他的声音甜得滴着蜜。“不！”孩子警惕地打量着他，坚决拒绝。他突然像一头斗败的困兽，咆哮起来：“过来，给我乖乖地吃下去！”孩子的眼睛顿时盛满了泪液。
就在这样的僵持中，老王突然闯了进来，她已五十好几了，和马老师搭班也十几年了，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她拉过微微，微笑着给孩子一瓣一瓣递水果，那神情比自己吃还甜。“好乖的孩子，我们之间有个约定好吗？”老王的目光那么慈祥，皮肤的褶皱里布满了阳光。 “在我的课上，你可以到教室外玩一会儿。”孩子的脸红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得到老师的赞美吧，而且老师允许他玩，他不由拍着小手跳着叫唤，“好啊，好啊！”
“但是有个条件，我想你一定能做到。必须认真听讲8分钟， 8分钟之后你就可以出去玩，你能做到吗？”老王老师说，“下课后，我给你削苹果……”
一个月后，老王和微微又有了新的约定：“认真听讲10分钟，我想你一定能做到。10分钟之后你可以到教室外玩一会儿。下课后，我奖你‘小红星’……”
又一个月过去了，老王再次和微微约定：“认真听讲15分钟，我想你一定能做到。15分钟之后你可以到教室外玩一会儿。放学后，我送你回家……”
微微没有吃药，却真的一天比一天安静了。而且，到学期结束，他跟别的孩子几乎没了区别，他顺利升学了。
一天下课后，马老师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不同于平日的喧哗，他都看见谁了，当日的“多动症”——鼎鼎！这时有人告诉他：鼎鼎留学回国了。面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怎么看怎么不像鼎鼎啊！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之时，鼎鼎张开了双臂，马老师伸出手去迎接。但是，那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却给了老王，鼎鼎和老王相拥而泣。“妈妈……”鼎鼎泣不成声，“孩子！”老王老泪纵横。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感动得落泪，只有马老师怔怔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天讲不出一句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教授说，在教学过程中，真正的“多动症”儿童微乎其微，好在真正具有爱心的教师不少。那些被错当成“多动症”的孩子，他们上课开小差，注意力不集中的原因，不但不是兴奋过度，相反是他们的兴奋度不够。帮助此类孩子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充分兴奋起来。老王老师的做法恰好歪打正着。当然马老师也尽可以为自己争辩：我怎么知道那些高深的理论呢？
我们竖直耳朵，以为教授接下来会透露几个让这些孩子兴奋的高招。
但是教授的话出乎我们的意料，他说：其实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们懂不懂得这些高深的理论，而在于我们怎么看待学生：如果我们像马老师一样，认定某个孩子的未来毫无希望，一败涂地，那么这个孩子也许就真的会堕落到地狱，变成魔鬼；如果我们像老王老师一样对孩子心怀希望，并有美好的期待，那么他们一定会成长为我们预想的天使。
这就是教师的暗示或者期待所产生的结果。最后，教授说，记住：我们的学生不是 “多动症”，不是“淘气包”，不是魔鬼，而是美丽的天使！
（作者：宗彩虹，女，30岁，中学二级教师；通联地址：江苏省宜兴市树人中学，宗彩虹：邮编：214206；电话：214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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