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的一星期
皖枞阳铁铜中心学校周永红
12月13日星期一雾――晴
今天接到县委组织部通知，说考虑到最近三天可能有大雾，过江轮渡停开，原定于明日对我校副校长陈树民同志的考察（市委组织部、市教育局、市纪委等部门组织的选招考察组）将于今天下午开始，要求我们学校做好准备工作。接到通知后，校长及时启动了“应急”方案。教导处是重中之重，主要是做好汇报材料的汇总、业务管理方面的汇报，好就好在这些材料都经我手充分准备，甚至请当事人过目默许了，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时，只见昨天打扫的卫生区环境很差，包括教学楼、办公室、会议室等处的卫生，总务处还没有来得及布置打扫，而有信息说，市里的考察组已经从县城出发了，不得已，只有我这个代课的教导主任还能叫动学生。于是校长便让我急调部分学生突击打扫环境区，清扫办公室走廊，又叫几个初三的女生打了几盆水擦办公室的桌椅，也来不及通知班主任，我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教学楼，楼上楼下各个班级打招呼，要求下午课间十分钟以及眼保健操时间保持安静、文明些，做操要认真些，否则，将“严惩不贷”！
刚刚上气不接下气的招呼完，校长说乡里来电话，让一个人把分管教育的刘乡长接到校，校长又不能离开，只有我有摩托车，于是我二话没说的骑车去接了。我去接时，乡里的面包车已经去江边接考察组一行了。刘乡长来校后询问准备情况，我和校长相继作了汇报。我们正在汇报，乡派出所来电话要到学校调查一起案子，吓得我们赶紧让他们别来，无论如何请他们明天上午来。正在这时，考察组来了，同行的还有县教育局人事科的有关同志。无外乎个别谈话，正如乡领导所预测，第一个就是我这个主任。谈话持续了十几分钟，我汇报了陈树民同志的教学、教研及教学管理等方方面面的情况，言辞恳切，也是早已背熟了的。最后，我说：“如果能给陈树民同志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我有理由相信他会在更大的舞台上表现更加出色。”说得考察组的女组长、也是我们市局的工委书记微笑点头，这才如释重负，说实在的，比我自己面试还紧张。在我之后，考察组又分两批找了几个骨干教师谈话。第二个程序是召开教职工大会搞民主测评……晚上去县城的迎宾馆下塌。我志愿留了下来，因为初三还要上晚自习，连带行政值班，况且下午我已经耽误一节课了。领导们等车的时候，我抓住时机向市局的二位教育领导介绍了我校目前的状况，一费制后经济的困难，市局的领导态度和蔼地提醒我们：办公室都成危房了，要我们注意安全。我说地方政府也有地方政府的难处，另一处危房已拆待建一年了，资金还未落实。到处都是危房，我们像坐在火山口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师生安全就成了问题。她又问到工资发放情况，我实话实说：“与县财政供给的完中、县直机关单位相比，我们只发了‘四大项’，少了许多，与乡政府工作人员相比，我们就幸福无比了，因为乡干部的工资才发了四个月。”我说这些时，分明感觉到领导们亲切的目光，虽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仅此而已足矣！
晚上，江那边灯火通明，我和301班的班主任朱国泽同志走访了几个问题少年。雾色渐浓……
12月14日星期二雾――晴
今天早上我上第一节课，因为又是大雾天气，我估计昨天过江回家的教师第一、二节课来不了，加上校长等人昨晚在县城搞招待，上午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校，因此我赶忙调课，力求班上不能没有教师，造成人为旷课。刚调好课，教导处舒老师告诉我，乡派出所方所长马上就要到，我只得又把我自己的一节课调给别的老师上。不一会儿，方所长来了，我一面让他到校长室坐会儿，一面请总务处陆主任到外面的小店买包烟，并马上打电话给张校长，让他们快到校。方所长向我了解一个叫朱××的初二学生情况，我知道这孩子十分顽劣，而且被我多次处理过，就是犯规犯纪，不爱学习，成绩当然很差。他问我这孩子的一些特点，比如性格、年龄、身高等情况。我问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涉及一起案子，并让我把该生找来。我不便多问就去把朱××从课堂上叫到了校长室。这孩子当然有点不自然，但很快就显得无所谓的样子。方所长让我代表校方作为监护人在场陪审，他首先脱掉外套，露出警服，并把一纸法律文书递给朱××，说：“你自己读读，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不能说谎，否则将负法律责任。”通过询问，我才知道他涉及一起参与社会人员徐某偷盗抗旱动力线的案子，而且涉及到我校的还有三位学生，分别是203班的许××、303班的方××。尤其是许××，该生被其父撵出家门已十几天了，长期与朱××等混在一起，十分顽劣，恶习不改，打架斗殴，经常逃学，老师根本管不了，其母系计划生育后遗症失去劳动能力，其父脾气非常暴烈，曾将乡政府的招牌扛回家，派出所也拿他没有办法，家里一贫如洗。加上自身素质不高，就放纵了孩子做尽坏事。小学时就将一女同学推进水里差点淹死，刚上初中时就因一件琐事将一位七八十岁的老退休教师骂了三天，前天还骑车将一姓方的老爹撞得鲜血淋漓后，竟溜之大吉。家长不配合，是个人见人怕的“小精怪”。
过了一会儿，派出所的另两位警官也来了，他们便分别找这两位同学谈话，这时，张校长一行也回来了，我们应派出所的要求各自分工，暂为法定监护人“陪审”。随着案情的进展，方所长对郭警官说：“看来，不把徐××捉起来，一旦走漏了消息，可就让他跑了，我现在就和小方去把他带来。”说完，他也没和我商量，就从郭警官的塑料袋里拿了手铐径直去了。过了一会儿，徐××就被带来了，铐在了会议室的铁窗上，并打电话与县刑警队取得了联系。中午吃饭时，我准备盛饭给徐××，他们不允许。但毕竟是我过去的学生，所以他请我给支烟抽，我趁派出所的三位警官还在吃饭，帮他点了一根烟，并和他简单聊了一下，得知他今年七月份因抢劫被“判二缓三”了，在交了一万元的保释金后回的家。这次是再犯。我知道他家境并不好，又见他如此年轻，就……唉，真为他可惜。同时我又想，当年读书时他就不听话，不守纪律，毕业后也曾无数次在校园周围拦学生要钱，搞得我也是焦头烂额，前几天还敲了朱××四十元钱，可以说是又气又恨又为他可怜，心情很复杂。中午过后，县刑警队一行五人来了，把徐××铐在校园里的一棵合抱粗的水杉上，看着更令人可怜可嫌。接着刑警们审案的审案，主要是让涉案的学生带他们到现场照相，做笔录，通知了个别学生家长配合公安机关审讯，忙了一整个下午，才把案子弄得差不多。傍晚时候，刑警们把徐××塞进警车里。我校的三个学生被告知：听候处理！唉，学校也有学校的难处，怎么教育这些家教有问题的孩子，实在太难了，说实话，我是打过辞职报告的，不是不想干，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怕影响了自己的专业，也影响了学生的学习，整天的忙报告，忙应酬，就是与教学不沾边，与教学不沾边的教导主任怎么教育学生，指导我们的教师教学？
12月15日星期三晴
今天学校里出了通告，对三名涉案的学生进行了留校察看的处分，以挽回一些影响，并分别找了这几位同学谈了话，只有对许××的教育挽救好像效果不大，该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小小年纪，玩世不恭，桀骜不驯。我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通知他父母，其母亲在常州女儿打工的地方，父亲说没工夫到校，再者也问不了，不管了，随学校怎的就怎的。不得已，为不把他推到社会，我还是强忍怒火骑车带许××到他家登门拜访。其父似乎还算客气，因为我曾是他大孩子的老师，当年大孩子和老师发生冲突甚至打架，我从中做了不少工作，好不容易毕业了，又摊上这么一个弟弟。他的父亲五十多岁了，也有病，说千道万的就是很少说及对孩子的教育，只一味强调客观原因。我指出对孩子不闻不问没有尽到监护责任的后果，他似乎不以为然，没办法，可我已经尽力了。
中午，朱××的家长到校，约了派出所的三位警官在乡电管站会面，这样四方就坐在了一起，商讨对朱××的教育挽救问题，朱××的父亲是在外地做建材生意的小老板，有几个钱就对孩子百依百顺，就在前几天还给了他三百元钱，孩子一有钱就更不爱学习，必将和社会上的“小混混”打得火热，很容易走上邪路。这次事发并非偶然，作为校方代表，我们提出了教育他的方式方法，希望家长控制孩子的零花钱，限制校外时间等等。其实，学生家长请我们来是为了不让孩子的前途受到影响，话说得很明了，要求派出所和学校“放一码”，花点钱行，不能将受处分的情况记入学生档案，以免孩子以后参军等受到影响。电管站是受害单位，破案后站长也很宽容，派出所表了态，我们则坚持给予校纪处分，但可以考虑视其表现不记入档案。午餐时，学生家长硬逼着喝了小半杯酒，公安部门有四条禁令，我说我们现在也有八不准，况且下午有课，几番推脱，终于也以饮料代酒了。而我们的张校长，为了保护我，以免影响下午正常的教学秩序，只好“牺牲”自己了。再者，学生家长把张校长的一个老熟人给请来了，真是盛情难却！席终人散，派出所的方所长又约我们在结案的那天再“聚一聚”。
12月16日星期四阴
清早五点多就起床了，不是睡不着，而是学校的大门锁上了没人开，早到校的学生被关在大铁门的外面，正歇斯底里的叫喊。学校一直找不以合适的人来开门、锁门。都是“专任教师”，没有校工，每天只好是我们行政班子成员开门、锁门，谁叫我是教导主任呢，因此往往是我开门、锁门的多。这样的校工活，我已做了几年了。
漱洗完毕，就泡了一杯茶来到教导处，我想利用早上这档子时间批阅学生的小作文，已经耽搁两三天了。我边批阅边用手机落实个别教师请假落下的几节课。当批阅到何××的作文时，我被这位少女的大胆吓了一跳，该女生这一周共写了三篇小作文，通过文章来看是陷入了早恋的漩涡而不能自拔。依文章中描写的情形，上一届毕业的我校学生，现已在安庆读职高的方××有重大责任。他每个星期都要回来两次找她。其家长甚至容留她在家里和几个女生打麻将，直到凌晨四点。初三学习又是那么紧，她却……唉，又一声叹息。上次好像班主任处理过，也找过何××，事后班主任朱老师专门向我汇报过此事。涉及到的另一位同班女生王××，其家长非常重视，多次到校，与班主任联系，寻求该女生思想问题的解决。现在，王××已转变，变得热爱学习，也刻苦勤奋多了，而涉及初三另两个班的那两个女生，为了不引起授课老师的注意，保护孩子的自尊心，我甚至连班主任也没有打招呼，就比较隐秘的进行了家访，在她们家里，和她们交流、谈心，帮助她们树立远大理想，她们也保证把心事放在学习上，不再与校外或高年级学生来往。我家访时特别强调，有困难应及时找老师、父母来寻求帮助，如在校外受骚扰也应如此。
我想问题在上周已经解决了，没想到该班的何××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怎么办呢？告知她父母显然对孩子缺乏尊重，因为孩子相信我这个当语文老师的教导主任，不能“出卖”她，再者，她是未成年人，理应受到保护。于是我决定亲自找她谈谈，关键是她的思想意识上还存在问题，甚至有“吃醋”这一套。她站在了我的面前，亭亭玉立。她懂事的搬来椅子让我坐，我没有让她坐，似乎有点师道尊严的意味，但为了走进她的心灵，我说：“我理解，因为老师是过来人，我担心，因为老师也有一个女儿，只不过目前还没有你这么大。”我让她谈谈现在思想上的疙瘩，然后，我耐心的逐一分析她的“病因”，直到她点头为止，最后，我问：“轻松了吧？还有问题吗？”她牙唇紧咬，说：“没了。”可我总还感觉到她心里沉甸甸的，只是被我问得无话可说了。其实，此时我也无话可说了。
女孩走了，依然低着头。我想多做几次工作，下次再找她谈吧。我现在手头的工作还没有处理完，尤其是语文组的校刊《茅草》，自从我当教导主任以来，就一直坚持着办了下来，每学期坚持出一期，上半年忙于校本培训没有刊印，这学期我利用业余时间阅稿、审稿、编辑，已经差不多了，争取七、八期合刊，因此，批阅完小作文来不及歇息一会儿，就拿出部分“少年诗篇”……
上午10点半左右，101班的班主任代表学生家长请我吃饭，说十二点整在乡政府旁边的小饭店会面。这时，赵主任说要回家拉网（他家承包了鱼塘），我想和他一起去买点鱼，因此，我回了张老师，让他代向学生家长表达谢意，之后，我和赵主任就过江了。
12月17日星期五阴
由于昨天下午不在校，今天早上一上班，张校长就怒气冲冲的对我说：“许××太不像话了，派出所刚刚找他，他还是一天到晚不上课，就在操场上东游西荡，打乒乓球。昨天下午不是他们班上体育课，他不仅不上课还强占乒乓球台，和别的班学生打架，我当时就找他谈了话。今天早上刚上学，却又打了班里的同学。已经留校察看了，让他回去算了！”我也很吃惊，因为这个学生我也处理过多次。我劝张校长，还是先熄熄火，我现在就去打电话让他父亲来。刚打完电话，许××竟和张校长“对干”了起来，真是无法无天。我跑出校长室，许××一见我就跑出了校园。我追过去，在一片小树林里，他站住了，只是不让我靠近。我说：“你一天到晚不上课，小小年纪坏事做尽，以后怎么得了，你爸爸会把你打死。”他说他不打算回家，死就死在外面，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过了一会儿，他父亲来了，正和张校长说起这事该怎么办？他父亲说：“问不了，也管不了。”这时，许××同学竟当着我们的面爬上了学校插满玻璃渣的围墙上，像走钢丝一样左右晃动，我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大声呵斥，生怕他受到惊吓掉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直到他走完一截两米多高的围墙，他父亲这才跑过去，可许××又一溜烟的跑了，不知了去向。
中午，又有203班班主任代表学生家长请我们吃饭，盛情难却，不去好像对他们班不够关心似的，因此去了。我不怎么喝酒，便第一个吃了点饭就出来了，找到那位学生鼓励他要好好学习，语文、英语拐腿学科要下工夫等等。不授他们班的课，吃了他家的宴请，也算良心上安稳些。校长和其他授课老师还在喝酒，大老远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快步走将过来，进了屋就问：“谁是校长？这个校长是怎么当的？我儿子在学校被人打得脸都肿了，嘴巴也流血了，你们学校要负责！”这家宴请的主人赶紧请这位学生家长入座，显然，这位被打学生的家长火气正旺，不听劝，情绪相当激动，继续责问在座的校长和老师们，弄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从这家主妇口里得知正发火的学生家长的妻子刚刚病故了，很令人同情，如今孩子确确实实在校园被打（许××打的），因此，我赶紧把他拽出来，他这时已是眼睛红红的。我说我们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就这件事而论，我们一定负责到底，早晨张校长已经处理过了，至于打人的许××同学，我们已在上午勒令退学了，希望得到家长的理解，因为学校已经尽了责任，老师不能去打许××，何况他的父亲又是那样的一个人，总之，一言难尽。我请他下午到学校谈谈，学校尽量通知许××的父亲到校，让双方家长坐下来一同商量解决的办法。七劝八劝，该学生家长总算心里平静了许多。
下午到校，打人的许××家长拒绝到校调解，而被打的学生家长也不依不饶，并且要求学校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报告派出所吧，又够不上治安处罚，他毕竟是在校生，理应由学校解决。最后，弄得各方都不欢而散。做老师难，做教导主任难，做校长更难！
傍晚，许××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校园周边，有的老师让我给全体学生下令：“打！”我知道这是气极了的话，是激愤之词，我敢吗？真要打出问题，区区农村初中的教导主任，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更何况你我都从事着教书育人、为人师表这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就此把许××真的推向社会，那社会……
唉，什么时候，社会、家庭能切实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来，那我这个教导主任就能安安心心的抓教学，抓教学管理了。
看来，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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