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你的爱

郭 萍

    这是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几经展转躺在了我的办公桌上。这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的心声。
    “丹丹，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将来一定对你好。我爱你，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也忘不了。不要拒绝我，好吗？丹丹！我渴望你的爱。”
    看着这炙手的情书，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十三岁的孩子言爱的问题是不是太早？严厉批评吗？公开他的情书吗？对一个升入初一才一个月的孩子，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悄悄地把这个写信的男孩子叫出了班级。来到走廊，他满脸慌恐，神色紧张，圆圆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我，牙齿深深地咬住嘴唇。再看他的衣服，破旧得已经不成样子，裤脚还撕开了口子。我想了好久，不知怎么说才好。转过身来，我望着窗外，操场上的一群孩子正在无忧无虑地开心地玩着，男孩子们呼喊着，热火朝天地疯闹。可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呢？和操场上的男孩子一点也不相称，永远是安静的，眼神迷离，似乎永远有道不完的心事。
    哦，孩子，是什么让你如此心事重重？为什么不对老师讲呢？你的父母怎么舍得让你这样？
    我的心里酸痛，考虑了再三，决定单刀直入：“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
他低下了头：“老师，我知道。可我没有错。”他又倔强地抬起了头，“老师，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爱她。她对我好。我渴望她的爱。”
    我的心抽了一下，这个可爱的孩子，你才多大啊？怎么敢说成人说的话题呢？你懂得什么是男女之爱呢？
    “那么，”我费劲地咽了口唾液，“你喜欢她什么？爱她什么？”
    他的神情庄重：“她对我好！”
    我糊涂了，但又不能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的严肃让我感觉我不能草率处理这件事。
    我决定家访。我想知道这个男孩子的父母是怎么对他进行教育的。
    去学生家的路上没有公交车，只能步行。走在布满煤灰的道路上，他一声不吭，默默走在我的前面，和我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尽管是十一月刚来，可北方已经是初冬了，我穿着厚厚的羊毛绒衣服，还是缩起了脖子，用衣服的毛领子遮挡冷风。一辆一辆的拉煤车从我的身边经过，泛起一阵阵的煤灰尘，我的心里恶心透了。再看看我的学生，他似乎习以为常了。
    七转八绕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才来到了他家。这是一个破旧的两间平房，孤独地立在红砖房中，格外显眼。房子的外面用木板夹的栅栏，稀稀疏疏的几根立在房子的外面，只能拦住狗，小鸡小鸭之类的都会钻进院子，但不会找到食物，院子里光光的，只有一小堆煤。
    刚进门，我的眼睛一片漆黑，站了好一会，我才能辨别方向。迎接我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老人，显然是刚从炕上爬起来，他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一边倒着气一边问我：
    “老师，是不是这个孩子学习不好？做坏事了？”
    老人的眼睛扫了一眼孙子，无可奈何地垂下了眼睛。随即又抬起了头，喘得更厉害了，好一会才倒过气来，难过地说：
    “老师，这个孩子的妈妈在他三岁的时候跟个男人跑了，他的爸爸也走了，不知死活。我们爷俩是从农村投奔他叔叔的。他叔叔的媳妇死了，留下个小姑娘。唉，他叔叔每天下煤矿干活，累得要命，没人管这孩子。我也有病，也没有办法，唉！”
    老人的泪水成串地滴落在他那破旧的脏衣服上，我的学生从桌子上拿了条毛巾递给了爷爷，眼圈红了。
    我把想好了话咽下了肚子，用温言细语安慰老人：
    “放心，您的孙子是好样的，品质好，劳动热情，学习努力，恭喜您，您有个好孙子。”
    我的话让老人的脸上有了笑容，他絮絮叨叨地把他们的情况详细地讲给了我。
    我不敢想像，我的学生竟然从小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从没有过一双合脚的棉鞋，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在每个月叔叔开资的时候吃上一顿肉。
    我的内心翻江倒海，这是我教了十多年书碰到的第一件难以解决的事情。我在可怜这个孩子处境的同时，又恨他的不争气，为什么不好好地学习，要过早地谈恋爱呢？
    我善意的谎言显然让这个孩子对我有了好感。送我回家的路上，他终于对我说了实话。丹丹是他家的邻居，家庭生活好，经常给他带好吃的，还帮他补习功课。
    “我就想将来对丹丹好，现在就想对她说。”他的脸上有了责任感，但又沮丧起来，“可惜，丹丹不理我了。”
    我又气又笑，这个可爱的孩子，他渴望的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他所要求的仅仅是很简单的关爱，因为这种关爱在他是非常难得的。看来，我必须和他好好地谈谈了。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老师，我想是像丹丹的爸爸妈妈那样生活吧。你说是不是？老师。”
    “哦，就这些？有了爱情要不要结婚呢？”
    “老师，那还用说？当然要结婚了。”
    “你有没有想过？结婚就是大人了，要有柴、米、油、盐、酱等，处处用钱。你有能力挣钱吗？没有钱，你用什么来生活呢？如果还有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孩子，你也让他像你这样吃苦吗？”
    我的口气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庄严，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孩子，如果你现在是成人，如果你现在拥有一个企业，你想想丹丹会怎么想你？她会不会为你自豪？会不会不理你？”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一路无言。我也不再言语，我已经无须用说教的方式了。他送我到公路上，然后冲我挥挥手，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转弯处。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亲自发作业本，当我把作业本交到他的手上时，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盯了他一眼，他浑身一颤，急忙翻开作业本，但很快地合上了。
    我没有再过问他那封情书的事情，但到了开资的日子，我来到了商场，为我的学生挑了一件新衣服。
 

看您的文章，我很感动！郭老师，我要替那个孩子谢谢您！您知道吗？每当我听到老师家长评价早恋的学生是坏孩子，我都忍不住要心疼。您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好老师。我向您学习！

初荷好。
 这是我在教育一个早恋的孩子的故事，把这写出来，就是让朋友们知道这样的孩子所渴望的不是爱情，只是人间最简单的爱。谢谢你的理解。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