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经验当“不立文字”
                        ——再与陈世滨老师商榷
                           李迪
    笔者曾在《班主任之友》2005年第10期发表文章《教学经验当“不立文字”》，提出“文句只是帮你到达悟境的舟车而已，只在文字上打转，便会离真理越来越远。”并经过论证得出结论：“书本知识要学，但思索着实践比读书更重要。”

    陈世滨老师在《班主任之友》2005年第12期，发文《教学经验“当立文字”》，认为笔者的言论是断章取义，提出了对立的观点，并指出了当立何文、如何解读立文。笔者对陈老师的观点也不能完全苟同。

一、何来“断章取义” ？

    陈文认为笔者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接触了禅，在没有阐述禅宗南北之争的情况下，将南宗慧能“不立文字”的主张，延伸到教学经验的“不立文字”中，有断章取义之处。
在此，笔者首先要讲一个“何为禅”的公案：

    一条小鱼问大鱼：“我常听人说起海的事情，可是海是什么啊？”

  “你的周围就是海啊！”

“可是我怎么看不到？”

“海在你的里面，也在你的外面，你生于海终归于海。海包围着你，就像你的身体。”

   这个故事说的是：人活在禅海之中，却不知道禅为何物。所以禅是没必要刻意去追求的。笔者确实是在偶然的机会中接触到了禅（或者说我们的生活本来就和禅揉合在一起），感觉它是那样具有亲和力，绝不像陈老师所说的那么难懂。其实，任何一种事物的创造力达到一定境界，都或多或少含一些禅意。从这一点看，对“禅”似乎并不是我们接触的时间长，就理解得更透彻。笔者也接触过许多目不识丁的农民，他们对生活的诠释比我等读书人要确切得多。就算是慧能禅师，他在写“菩提本无树”的时候，年龄也不大。所以，陈老师不能仅凭笔者“偶然”的机会接触了禅，就认为笔者对禅不甚理解。

    其次，对慧能和神秀的争辩，多少年、多少代他们禅师都没有争出个结果来，笔者认为在文章中没有必要把那争辩的过程再重复一遍。毕竟我们的杂志是《班主任之友》，我们的职业是教师。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一部《红楼梦》，佳人才子看到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道学家看见淫，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笔者作为一名教师，热爱自己的职业，无论看什么书，都会联想到班主任工作，并从中获取自己需要的营养。笔者在解读禅宗的“不立文字”时联想到教学经验，有些微感触，就写出来交流。如果陈老师因此而说笔者断章取义，笔者绝不分辨。

二、再述“不立文字”

    陈文认为笔者举齐桓公和车轮工的对话本身就缺乏科学性，难以论证教学经验的“不立文字”。

    其实，对任何一种事物，我们所处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会相同，就笔者所教的音乐来说，就难以用语言文字去表现。例如，在学习五线谱时，我们没办法告诉学生“多来米”有多高，只能唱一唱让他感觉。如果学生五音不全，听不出音高的区别，老师便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不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明确、直观。再如笔者日前辅导学生唱《龙船调》，第一句是：“正月里是新年呐咿哟喂，妹娃子去拜年呐喂！”其中的“妹”字唱得要轻、巧、俏，但笔者无论怎么给学生讲解、示范，她就是唱不好。您说，这个歌唱的感觉谁能用语言说出来？只能是学生自己去悟啊！笔者并没有完全否认文字的作用，只是说文字可以指出真理，但文字不是真理；歌唱的感觉也是说不出来的，就好比对从没吃过橘子的人，您怎样向他描绘橘子的味道呢？酸酸的、甜甜的，但不是醋的那种酸，也不是糖的那种甜，是什么味道？我们难以用语言文字说出来，这就是笔者所理解的“不立文字”。毛主席在《实践论》中也说：“你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必须亲口尝一尝。”因为文字是有限的，而真理是无穷的。
 
    陈老师在文章中也曾引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如果您真的这么认为，不妨去当一年班主任，到那时您会发现：面对一群鲜活的生命，当一个个突发事件来临的时候，您根本就来不及去想书本上的理论和前人的经验，只能凭感觉去处理。是的，是凭感觉！就是陈老师认为的“玄之又玄，神秘飘渺”的感觉。如果突发事件处理得当，那就是教育机智。但遇事想有教育机智，读书固然必不可少，思索着实践却更为重要。这就是笔者在自己文章中提出的观点。

    前一段时间，笔者观摩了郑州市三位“名师”的公开课。这三位名师是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其中有一名是校长，她在说课的时候显示了极高的理论水平，一上课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当时对她表示失望的又何止笔者一个？她平时也许没有代课，她的理论来自书本，根本就没有真正成为自己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用别人的经验是不灵的。

    我们一线教师每天都在三尺讲台上播种，在学生的心田里耕耘，我们努力让学生和自己美丽如花、浪漫如诗；尽量让爱心和情思轻盈芬芳、风流潇洒。但我们这如诗如歌如舞蹈的教育过程，却难以用文字写出来。

    这，也是“不立文字”。

    其实，生活中“不立文字”的又岂止教学经验？陈老师在文中举例宋词“今宵酒醒和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以证明古人可以用语言文字表达感情，怎么没想到这两句词的前面就是“执手泪眼相望，竟无语凝噎。”那份情、那种爱、那涌上心头的离愁别绪，只能“无语凝噎”；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那分明是写情人间用秋水般盈盈明眸脉脉相望，无须言语。正如田恒平老师所说： “相对无言”，文字显得尴尬不如不立；“泪眼相望”文字显得多余不如不立；对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文字难达其意不如不立；那 “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佳境，文字便显得聒噪不如不立……生活中有许多时候文字显得无力而苍白，因为人是太复杂而多情的！另一个层面， 现在有很多文字无病呻吟，或者冗长等等，这样立文字不如不立！

    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人世间许多事物，尤其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包括教学经验的感觉）是“不立文字”的？
   
    最让笔者迷惑的是：陈文认为齐桓公和车轮公的对话故事，其实是告诉我们：“别人的体会没办法准确写出来，写出来的东西和他的体会是不一样的；我们再去学习，出入就更大。”陈老师这番话不正是笔者“不立文字”的主张吗？几乎和笔者的原话一样啊！

    陈文在“教师如何解读文字”中说，要进得深，“在价值考量上，要直指书中的精神世界，直面作者的思想奇峰，不过分迷恋书中辞章的修饰，不只为寻章摘句，记诵书中只言片语，要重‘意’不重‘形’，以‘略其迹’而‘取其意’，透过文字的外壳，直抵文字背后的‘血肉’乃至‘生命的颤动’……”这和笔者所说：应该将别人的经验悟通、悟透，不能只在文字上打转，那样会离真理越来越远……难道不是一样的意思？

    陈老师何以用大量的篇幅去论证笔者的观点呢？如果我们论证的根本就是同一个观点，又何必再费口舌去争论？

    笔者想起了杯茶禅理：

    一位学者向“南隐”问禅，南隐以茶相待。南隐将茶倒入杯中，茶满了他还继续倒。学者说：“师父，茶已经漫出来了，不要再倒了。”南隐说：“你就像这只茶杯一样，里面装满了你自己的看法、想法。你不把你自己的杯子空掉，叫我如何对你说禅？”

    陈老师也许心中早有自己的成见，所以根本就没有认真看笔者的文章，没有做到自己所主张的“透过文字的外壳，直抵文字背后的‘血肉’乃至‘生命的颤动’”。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过失，这应该是“不立文字”最有力的论据。

三、教学经验当何立文

    以慧能为代表的南宗虽然主张“不立文字”，却为后人留下了浩如烟海的禅宗公案（超过了北宗神秀留下的公案）；笔者虽然认为教学经验当“不立文字”，却从不否认文字的功效，从没间断过阅读和书写。

    陈文认为笔者在 “不立文字”一文中，“一无客观调查，二无认真访谈，三无准确的数据说明，仅凭个人失败的个案，推己及人，不能令人信服。”
 
    这就涉及到我们一线班主任如何“立文”的问题。

    首先，笔者要承认，在做文字工夫上，笔者的确不够严谨，最少没有陈老师严谨。真的想问陈老师是否是班主任？您可知道班主任工作有多忙？当我们有一些感悟的时候，常常要牺牲休息时间写下来，因为灵感转瞬即逝，我们来不及去做更详细的调查，也许根本就不必调查，我们所写的是自己的生活。当笔者的班级成长日记在班主任之友论坛上一贴，马上有老师跟帖说，笔者的描写和他的生活一模一样。我们就是这样息息相通。我们没有时间去准备那一串串详实的、冰冷的数字，因为我们的每一个学生，都是需要我们去用心解读的厚厚的书。我们不能为自己的文章提供详实的数据，这真的是一线教师的悲哀。但透过文字，您不感觉我们的事例很真实吗？您不感觉我们对教育很痴心吗？这一个滚烫烫的“真”字，这一个火辣辣的“痴”字，难道还不足以比过那一个个详实、冰冷的数字？您可看过苏霍姆林斯基的书？他的书中也出现您所不能容忍的、所谓“信口开河”的字，因为他和我们一样，也工作在一线。

    李镇西老师也曾经在为他自己所带的学生写毕业纪念册《恰同学少年》时，写下：“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一切不属于我们这个可爱集体却又读到这本书的人们，在惊叹、感慨或羡慕的同时，还能够通过一个班集体看到20世纪末中国普通中学教育的缩影……”李镇西老师何以敢说通过自己的班级就能看到中国教育的缩影？他也没有陈老师所要求的“客观调查，认真访谈，准确的数据说明”啊！谁能说他的文章逻辑不令人信服？事实是：李镇西老师就工作在一线，他的许多感受就是我们的感受。

笔者曾见过一段评价学术文章的言论，大致意思是：“专著不如论文，论文不如随笔。”掩卷深思，何以出现这种情况？

    在这里笔者绝对没有贬低专著的意向，但从我们一线班主任的实际出发，我们看书多为忙里偷闲，我们不喜欢看那板起面孔说教般的严谨论文，我们更喜欢看语言流畅、生动，又能给我们以启迪的教育随笔。既是随笔就难免要随便一些。毕竟理论来自实践，最终还应去指导实践。那过于严谨的文章读起来很累，少有读者，如此它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了。
那么，教学经验当何立文？

    教学经验，当用灵动的心去立文，而不是用没有生命的笔去立文；当突出“真”的特点，运用 “情”的魅力。笔者身为读者，深知读者的喜好、需要。教师当用鲜活的生命去谱写青春乐章，而不只是用嘴去说。笔者相信我们来自生活的真情实感，纵然不够严谨，也有血有肉，绝对能比过那空洞的说教理论。

    陈老师质疑笔者：对教学经验，教师到底要怎么来悟，悟什么，悟到什么程度算悟通，如何来评鉴。

    陈老师一定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的课题，笔者不可能在《教学经验当“不立文字”》一文中回答。陈老师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心急，也未免有些武断。李迪无能，但对教育一片痴心，一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写下了近三十万字的教育随笔，将陆续贴在班主任之友论坛上，如果陈老师愿意指教笔者，笔者不胜感激。在那些文章里，笔者试图告诉大家自己在怎样的悟，悟到了些什么。但语言和文字永远是有限的。如果读者没有用心去思索的话，还是什么都悟不到的。


四、教师如何解读文字

    陈老师在 “如何解读文字”中说：想进入书门，要做到“四不”，其中两条“一不瞅书名或作者，一眼定取舍；二不凭主观偏见，只纳”顺眼“的书。
 
    笔者对此不能完全苟同。

    首先，市场上的书那么多，我们的时间有限，怎么去挑选最适合自己的书呢？首先就看作者，比如魏书生的书要看，李镇西的书要看，苏霍姆林斯基的书更要看。这些教育家的书籍就像我们教师的主食一样必不可少。如果像陈老师所说，不看书名去读书，在众多杂志中，我们怎么会选择《班主任之友》成为陪伴我们成长的良师益友？如果不看作者去读书，万一看了李洪志的书或不健康的书，岂不是要变坏？

    陈老师所说第二个“不”，即“不凭主观偏见，只纳顺眼的书”。未免有些太理想化，也许适合意志坚强的男教师，对工作压力很大的女班主任不合适。

    凭心而论，笔者是喜欢读书的，却不太用功。

    读书可分为“喜欢” 和“用功”两种。凭感情去读自己喜欢的书是一种享受，所得到的是一种灵魂的涵泳与自由自在，和一种被了解、被同情的感觉；而凭理智读书，就未免要加上一个“苦”字，必须具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和恒心，并且有足够的对自己的严厉与监督，而后才可为之。陈老师所提倡的第二个“不”，就是这样的读书。这样读书，造就的是专家、学者。固然是我们应该尊敬和提倡的，但事实是：我们的工作那么忙，我们做不到！
在此，笔者想起了子贡赎人的故事：

    鲁国的法律规定，如果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出钱把他们赎出来，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子贡有一次赎了一个奴隶，回来后拒绝了国家赔偿给他的赎金。孔子说：“端木赐（子贡的名字），你这样做不对，你破坏了鲁国的那条代偿赎金的好法律。”因为子贡是最有钱的孔门弟子，他有经济实力赎出在国外沦为奴隶的鲁国人，也不在乎国家给他的赔偿金。但孔子认为大多数人没有子贡这么巨大的财力，无法不在乎这笔赎金。这样许多人便会放弃为同胞赎身的机会。

    同样，像陈老师这样具有深厚文化底蕴、而又意志坚强的老师，自然可以“不凭主观偏见，只纳顺眼的书”；但对大多数重重压力下，身心疲惫的普通老师，强迫我们读不顺眼书籍的结果是——拒绝阅读。

    《班主任之友》杂志提出“享受教育，快乐阅读”，目的也是让老师们一卷在手，优游期间，让学习和娱乐相差无几。这样的书可以为我们解闷、解惑，可以融洽地和我们做心灵的款谈，逗出我们的泪和笑，激发我们的爱和恨。因此，这样的书，是朋友而不是严师；这样读书，是谈心而不是受教。当我们因看书而心情愉快，并获得启发时，工作中的教育机智就会频频出现。另外，这里还有一个人生价值取向的问题：比如家兄曾送笔者一本《羊皮卷》，据说市场上很畅销的，但我只看到第十页，就此“卷”住，束之高阁。因为那里面的理念和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追求相去甚远。但我对《红楼梦》、宋词、《道德经》等，却百看不厌。所以，陈老师所提倡的读书是“用功”、是手段、是过程，是需要理智和远见的，对我们这有些“迷糊”而压力又很大的女班主任是不合适的。  
 
其实，我们每一个班主任都有自己的思想，特别是面对不同的学生要有自己不同的方法，得出不同的结论和感悟。陈老师是治学严谨的学者型、研究型教师，在辩论中以高深的理论胜笔者一筹，笔者却是在实践中以真情感人。应该说大千世界，我们的主张各有存在的价值，望陈老师不要随便冠别人的道理以“谬论”。

李迪
2005年12月25日星期日
（作者地址：郑州市四十六中   邮编：450053）

呵呵,佩服李迪老师!

谢谢雷达老师的鼓励！其实，我只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您真的认为我的言论还有道理吗？那就太让我激动了！以后多指点我啊！

赞同初荷老师的观点，特别是一句话“我们更喜欢看语言流畅、生动，又能给我们以启迪的教育随笔。既是随笔就难免要随便一些。毕竟理论来自实践，最终还应去指导实践”，对！这才是我们一线班主任所需要的。现在文章评比的泛滥，能写出实在的东西不多了！！！！！！

谢谢楼上的老师，您和我有同感吗？说明我们一线老师的心还是相同的。谢谢啊！让我们互相关心，互相鼓励，共同进步吧！

语言的本质属性就是交流思想的工具,我觉得对于教学经验和理论是应该"立文字",否则前人的教育理论和经验我们怎么继承,如果没有语言工具记载的话我们怎么心领神会,而且我们现在所取得的理论和经验怎么为今后提供借鉴,但是我们作为阅读者和学习者要领会语言工具中的内涵是必要的,至于"不立"与"要立"我赞成"要立"而且要"用心地立"否则大家怎么知道你的经验和理论啊,李迪老师在表达自己"不立"的观点时,你也是在告诉人们你的经验和理论,其实你在阐述自己的观点时,已经运用了语言文字,而且很注重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运用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这岂不是你自己已经赞成要"立文字"的观点吗?是否有些自相矛盾,这仅仅是我的个人意见,请李迪老师和各位老师\前辈商榷.

乘风老师，谢谢您关注我们的话题。您说的很好！其实，以慧能为代表的南宗虽然主张“不立文字”，却留下了浩如烟海的公案；我虽然主张“不立文字”，却并不否认文字的功效。只是说文字是我们找寻真理的舟车，只在文字上打转，便会离真理越来越远。主要是主张大家把别人的东西悟通、悟透，变成自己的东西，因为生搬硬套别人的经验是不行的。
初荷这里还希望您能真正明白我文章的主张。无论是您误会了，还是我自己辞不达意，都属于“不立文字”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