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记得我第一次当班主任时带的那个班级，记得我为他们所出的第一期黑板报，记得那上面我精心挑选的一篇名为《流沙岁月》的文章。讲的是一个老河蚌带领一群小河蚌孕育珍珠的故事。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大多数小河蚌都在成长的过程中孕育出了璀璨的明珠，虽然当初把沙砾放入他们体内的时候曾有过难以承受的剧痛。却有一个小河蚌由于自己的疏忽和对痛苦的逃避，他没有在自己的体内放入可以育出珍珠来的沙砾，因此，同样的岁华摇落，他却芳意皆无，收获的季节两手空空，只有苦涩的泪水和蚀心的悔恨陪伴他度过残余的生活。读罢此文，我觉得自己立刻对那只老河蚌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必须竭尽全力避免我的小河蚌们也经历文中那只疏忽的小河蚌的一切，只因为人生是一条单程道，“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永远没有人也永远没有机会来纠正像小河蚌一样的错误了。也许这就是我把责任植根在心田里的过程吧？
为了让他们明白生命是什么，明白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要学习，应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属于我们的青春岁月才能真正无怨无悔，那时候的每一次班会课，我都是慷慨激昂地演说一番。刚开始他们是很亢奋的，似乎我是火炬，而他们都是易燃品。几乎每一次班会课后，都有同学留下来和我探讨生存的意义和价值，我也颇以这样的班会课为自豪，感觉自己像一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正在普渡众生，我盲目地相信他们在我的精神引领下一定会脱离无知无觉的状态，重新找到生命的方向和奋进的动力。在高一快结束的时候，他们的成绩真的上升了好多，由各科年组最低一跃而上升为只有一科第四，其余全是前三名。这给我多大的鼓舞啊！我真的相信 “没有教育不好的学生，只有不懂教育的老师”。
然而，高二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他们的成绩集体下滑。调查下来的结果，是因为他们在谈恋爱或痴迷网络游戏，还有一部分是抱着“读书无用论”来上学的。他们说老师我累了，像高一那么学，人生会缺少多少乐趣。再说，我父母都是文盲，但他们一个月的收入比你多得多，你的工资还不够买九亭的一平米房子，我为什么要像你说的那样去做？做了我能得到什么？即使真像你那样考上大学，不也是超负荷运转，还赚不到几个钱，你觉得有意思么？我才意识到我的激情演讲是多么空洞和局限！复杂的社会，复杂的家庭，复杂的人性，我只用一种单纯的办法想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啊！原来我一直呆在自己建造的虚无城堡里，我居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样的教育是有效的么？
为他们我改变了班会课的形式，有时候是座谈，就班级一次球赛的输赢来让孩子们发表感慨，谈谈结果与过程的关系；有时候是心理释放，把你想解决却解决不了的心理问题写出来我在班会课上一一解答，对一些不想把问题在班级公开的孩子我还要课下一一沟通。还有的时候是专题，谈爱情在人生中的比重，谈如何使用网络。但那个时候基本上都是我来安排话题，是我在和学生的交往中觉得什么东西有必要，哪个阶段应该谈什么就谈什么。心理释放也是署名的，以便于我来解答。刚开始有一些主力还侃侃而谈，一如我高一的时候一样的慷慨激昂。渐渐的，他们就开始倦怠，到一个学期快结束时，就只有几个班级干部无奈地配合老师，讲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把班会维持到结束。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一个班主任，光有一颗为学生服务的心还不够，还要有能力把他们从泥淖中拉出来。我失败了，但我要知道我错在哪里？于是我开始跑书店，上网，与老教师交流，和领导讨教……
高三就在我的忙碌中到来了，这一次的工作难度更大。到上海后第一年上高三的我还不熟悉上海高考的模式，教学上正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撞。偏偏我带的又是一个高职班——就是全学年成绩最后的学生组成的一个班级，他们只能考专科。要是仅仅学习成绩不好我还真的不怕，不好就学啊，婴儿也能慢慢长大不是？可他们却不是婴儿，他们有着自己根深蒂固的陋习在限制着他们的思维。比如学校的“一日常规”检查，就有一些学生要么升旗的时候不穿学生服，要么眼操时间往出跑，只有我自己从高二带上来的那些学生还在为我持守着。上课睡觉就成了家常便饭，一些同学的家长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出国，只要高中毕业证到手即可。还有的本来就没有蓝印户口，他们根本就不能在上海参加高考，只要混到毕业，就找个工作去打工了。更可怕的是，都高三了，他们在第一次高三考试的时候居然还有同学抄袭！只为带回家的成绩单不被老爹老妈骂！
我知道再和他们慷慨激昂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强加给他们的话题他们是不会配合我的。五个班级的学生组合到一起，他们的磨合期还没过，怎么合作啊？我这个新班主任在他们眼睛里就是“后娘”，“后娘”应该有什么待遇，我清楚得很，所以我自动和学生保持了距离。第一次班会课我没有安排很正式的内容，只让他们自我介绍，来自哪个班级，姓甚名谁。希望这一年能让你得到什么？希望建立一个怎样的班集体？在他们随意的言谈中我了解到了一些孩子的志向，也看到了部分孩子想改变自己的愿望。让我惊喜的是：这不是一潭死水，它居然是有涟漪的！
为了体现头雁的引领作用，也是为了树立正确的舆论导向，接下来的班会课大家通过演讲和民主选举一起确立了班级干部，又一起商量着制定了班级规范，以明确的文字来清楚地告诉他们哪些是必须遵守的，违反了会有哪些惩罚，遵守纪律的同学给予哪些奖励等等。还安排了值周班长，每周负责班级的管理，在周末的班会课上将一周情况做个总结，将做得好的同学的名字一一列出来，希望其他同学迎头赶上。制度明确以后，我开始改造思想了，但内容却不由我来确定，而是由两名班级干部通过他们的观察把班会主题确定好，实施之前先和我谈谈思路，我帮他们完善，再由他们去具体执行。为了不耽误他们的学习时间，这样的班会每两周举行一次，其中的一次我用来做心理咨询，因为我知道这是我为他们服务的一种方式，也是我了解班级的一种方式。
高三的压力真的非常大，通过学生的问题，我了解到学生内心是多么焦灼，也了解到他们是多么迫切想改变自己的现状，更知道了有些孩子的家庭是多么复杂！父母是怎样的不负责任！以及科任老师的课堂纪律如何，学生对我有哪些看法等等。由于是不署名，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咒骂我！只因为我监考的时候过于严厉，让他们没有机会作弊，回家挨父母训斥。也是从他们的文字中我第一次了解到：因为我和家长沟通太多以及考试过于严格，使有些成绩不好的女孩子的父母第一次了解到她们学习上的真实情况，进而限制他们玩乐的自由，她们对我恨之入骨，居然做一个纸人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用针来扎，以泄她们的私愤！还有的学生数学成绩不好，我帮他介绍老师补课，希望可以借助外力帮助他们得到提升，但却被他们误解为我要收回扣……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变得更加沉默，但对他们却更加严格。我知道我要是跪下去，学生就可能躺倒了，我得撑着他们！可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看着自己刚刚找过谈话的学生又一次犯错误，看着明明答应我不再谈恋爱的同学又一起逛商场，看着自己无偿辅导的学生的成绩又一次下滑……我绝望了。真的产生了放弃的心理，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就是无用功？这些孩子是不是个个都是魔鬼变的？为什么我用生命来喂养他们，居然还无法唤醒他们体内残存的人性？班会课上，我失声痛哭，我流着眼泪问他们，是不是要老师给你们跪下你们才能认真读书？是不是非要把老师折磨死你们才肯清醒？但我发现我能打动的只有一些女孩，她们有的在偷偷擦眼泪。男孩大多数不再像从前一样说说笑笑，他们只会傻傻地看着我，但神情木然。
从带他们上高三开始，由于焦虑，我闭经了，但我自己并没在意。没了更好，免得情绪周期的时候伤到孩子们。但我不知道有一天是怎么回事，血从我的裤脚流过脚面，紫色的血块带着无法忍受的巨痛让我以为我要死了。我终于病倒了，病倒了我才知道我不是神！以前我总以为爱别人的孩子的人就是神，可我自己就快变成鬼了吧？到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医生建议我休息，说我再这样下去人会吃不消的，内分泌极度紊乱，最好出去疗养，这对我的身体恢复会大有帮助的。
我没有去疗养，这些孩子谁的话都不会听的。我走了，他们一定又会回到最初的状态，那就真的没法救了啊。周末的晚上，我躺在床上休息，随手拽过来一本佛学的书来读，是星云大师的《一池落花两样情》。当我看到印度佛教上的那则“三王子舍身饲虎”的故事时，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自己也快被那些饿虎撕烂了啊，可我却心有隐衷，身有所忌。无知的野兽三王子尚且用自身来换取它们母子三个的性命，我为什么不能对无知的孩子们忘我呢？悲壮的情绪自内心缓缓升起，周一再出现在学生面前的时候，我平静多了。那一周的班会课特别成功，我把自己从故事中体会到的东西说给大家，告诉他们我正在为他们做什么的时候，他们被震撼了。教室里一片哭声，放学时那些淘气的孩子还用红色的笔写了“血书”让我签字，见证他们的努力过程。不为别的，就为窦老师的一片真情！可是这个时候距离高考已经非常近了，我知道我们彼此互相接受的过程有多么漫长。值得欣慰的是，这一年的高考，我们班级语文的平均分居然超过了90分，这在松江其他同类学校的同类班级是否有过这样的历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比我校的一个本科班的语文成绩还好。
送走了这一批孩子，我筋疲力尽，我觉得自己的生命都快被耗光了。可是当开学前学生们来看我的时候，我又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尤其是班级最桀骜不驯的男孩子在离开我的时候流着眼泪对我深深鞠躬的时候，我感到了自己工作的意义。人教导人的事业需要有人无私忘我的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在那一刻变成了佛，并把地藏王菩萨的誓言移植到自己的心中。为了这些民办学校的孩子，我的后半生已经不属于自己。
本学期，学校又把全校最乱的班级交给了我，我知道自己责无旁贷。从高中就确立的师范志向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它的内涵——“身教胜于言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代一代就这样做下去，人就永远不会变成兽。我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成熟，班会课已经成了我和学生的最爱。和以前不同的是，学生在开班会课之前，我只知道他们要探讨的主题，至于怎么展现，他们常常会给我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我用我的笔把他们成长的轨迹记录下来，期待着有一天自己播下的种子，也能在他们未来的岁月中亭亭如华盖，给更多需要清凉的人以最大的荫蔽。

为什么这里不能编辑自己的帖子呢?其实我今天最想感谢一个人,初荷.我在<班主任之友>杂志上看到你才知道这个论坛的.可是我第一个看的却是郑老师的帖子,你不介意吧?你的手机号我保存了,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用这个手机?以后还要和你学习呢.再发一文给你检阅,呵呵,多多指点哦.

与一个新教师的对话
秋日午后，没课的我正在电脑上浏览，阿欢悄悄坐在我身边的空椅子上，神色凄然地望着屏幕发呆。这个走到哪里都灿烂一片的阳光女孩无论讲课还是带班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像今天这个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了？睡不好觉？”瞥见她的黑眼圈，我故意避重就轻。
“嗯！好久了，总是失眠，睡着了就做噩梦被惊醒。”她居然顺坡下驴。
    我沉默，等她倒苦水。
   半晌没音，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鼠标操作。转过身来，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抬眼与我对视后，强颜一笑：
  “艾老师你知道西西弗斯吧？就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每天把一块巨石推到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力又滚下山去。他再把石头推向山顶，再看着石头滚落下来。我觉得我每天就是这样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在做着同样的劳动，总有一天我的生命就会在这种无效又无望的劳动中消耗殆尽的。”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在我们这样的民办学校，班主任每天都是在这样孤独、荒诞，绝望的境地里徘徊的。
  “而且你的感觉就像是被锁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每天你的肝脏都被那些兀鹰啄食，到了晚上你的肝脏又自己长出来是么？”我附和着她说。
   那些晶莹的东西滴在她正在玩弄衣角的手上，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赶紧掏出纸巾，快速地抹晶莹于无形。
  “问题就在于我的心肝再也长不出来了，这才让我无比难过。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坚持多久，可是让我放弃我从小就向往的事业，我又不甘心；因为我已经无法适应外界那种不带感情的生活了！”
   天！她也终于走进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拔出自己的那个泥潭中了。
  “真的艾老师，我也曾想看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讲课；哄着学生，顺从学生，做他们心中的‘好’老师。可是，良心告诉我要尽责，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纵容，而是……”她说不下去了，纸巾却覆住了她的眼角。
  “我给你说说佛经如何？”我避其锋芒。
   她吃惊地抬起带雨梨花一样的表情，迷惘地点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在南瞻部洲有一个大国，他们的国王有三个王子，三个王子里，小王子天生具有一副慈悲心肠。……”
  “是三王子舍身饲虎的故事？”她抢答。阿欢还真博学！
  “你既知道，也当明白三王子的悲壮。对野兽尚可存有怜悯之心，牺牲自己，不求回报。对我们的学生，更当有此诚意，敢于舍得区区一身，才能留得精神传世。‘精诚所至’，金石必为之开。我们选择的职业，本来就应该是这样高尚的啊！”
    我的眼睛居然也潮乎乎的了，一如当年困惑中的我初读这个故事的时候。
   “但是我们用生命喂养他们，得到的却是憎恨和厌恶，你平衡么？”簌簌的泪水中，她哽咽着问我。
   “我曾经对刚毕业的学生说过这样的话，我宁愿你们现在骂我恨我，却不愿意你们现在喜欢我；因为我知道我活在你们将来的生命里！阿欢啊，教育的效果如果能够立刻体现出来，这个社会还要什么司法机关呢？我们一张嘴就全部解决了不是么？”
    她破涕微笑。我又追问：
   “知道地藏王菩萨的宏愿么？”
   “知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阿欢的神情凝重起来。
    “我不信佛，阿欢。我要你汲取的是那里面的精神力量！”我用手按住她的肩，补充道。
    “我懂得了，艾老师。你是说菩萨的教化救度都不能穷尽所有未调伏者，我也应该更宽容更坚韧些才是，对么？”阿欢的悟性可真好。
    “是啊，虽然地藏王菩萨的宏愿至今还没有实现，但西西弗斯最后不是发现了巨石在被推动过程中散发出的动感的美妙，感受到了与巨石的较量所碰撞出来的优美的力量么？当我们沉醉在他所发现的那种幸福中时，也就不会把工作当成是一种苦难了……”
      我也激动了，是阿欢点燃了我。
    “而且当巨石不再成为他心中的苦难时，诸神便不再让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她调皮地问。
     原来，她自己都知道故事的结局。这时候窗外的秋阳，也凑热闹一样把我们两个都镀成了金色。
 
 

九月的一个下午，由于一些客观因素，我必须要为自己的班级连上三节语文课。该上到文言文了，连上三节，同学们一定会昏昏然也。前两天因为讲评试卷，推荐千字小品文的活动已经耽搁两次，他们正让我找时间还呢。因此中间那节，我决定上阅读课。
也许因为自己轻松下来了吧？走向教室的时候我觉得桂花的香味特别地浓。站在教室里，简直是沁人心脾了，因为教室的前窗下就有几棵硕茂的桂花树。
在我“升起来，你就是太阳！”的鼓动下，班级个子最小的女孩儿程丽走上了台前。她推荐的是最近一期《读者》上的一篇文章《别踩疼了雪》。
文章讲的是一个女孩被爸爸带到北方去看雪的故事。这是一个出生就没见过妈妈的女孩，爸爸对她说：“妈妈虽然离开这个世界了，但她爱我们。春天的晨光，夏天的绿荫，秋天的云朵，冬天的雪花，这些都是妈妈变的，她一刻都没有离开我们。”所以女孩在春天，总是在太阳刚一露头就醒了，在夏天，她总是习惯把书桌搬到大树底下去做作业，在秋天，她就趴在窗台上，托腮凝望天上的白云，用自己特殊的方式怀念她的母亲。
可是冬天，南方没有雪，她找不到与母亲的联系了。因此到北方一看见雪，她就贪婪地用手心积攒那一片一片的雪花，还说要把雪花带回家，在妈妈的墓前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就这样一直看到深夜，女孩才恋恋不舍地进屋。
第二天清晨，女孩轻轻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踩出了一行小脚印，并对爸爸说：“顺着我的脚印走，爸爸，别踩疼了雪！”
听到这里，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身体里的百炼钢瞬时化为了饶指柔。我似乎看到了那雪，看到了女孩那洁白的心灵，看到了时空无法阻断，阴阳不能相隔的人间至爱。
那小个子的陈丽说，她推荐这篇文章的理由是她看到我们现在的孩子过于冷漠，一点都不懂得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不仅同伴之间尔虞我诈，还随意践踏和母亲之间的感情，她感到非常痛心。而这篇文章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纯净、体贴与渴望，她希望大家也能体会到这一切，也把自己的爱撒满人间。
掌声四起。小小陈丽跑回了她的座位，却把那人性的花香撒满了整个教室。闻到这些香味的同学无论男女，都站起来表达着他们的体验。连那个被我们同学喻为“重症情盲”的辛玄同学都说，他那一颗“已经板结、尚未凝固的心”似乎也被松动，他懂得了不该对做生意的父母过多的抱怨，比起文中这个女孩，此刻的他已经感到了无限的幸福！
掌声雷动中，却见班长年长江带着那本《成熟男士的〈读者文摘〉》冲上了讲台。他推荐的是更短的小品文《风中的橡木桶》。说的是一个小男孩，前一天晚上摆好的橡木桶总在第二天早上被风吹得歪七扭八。爸爸提醒他要战胜风，他就在另一天晚上将橡木桶里装满了水，果然他在又一天早上看到了排列整齐的橡木桶。因此他对爸爸说：“橡木桶想要不被风吹跑，必须要有自己的重量。”
长江说：“大家刚才讨论的都是要珍惜自己拥有的亲情，我想用这篇文章来提醒大家，高三了，我们怎样才能不辜负父母的期盼？”
“必须有自己的重量！”下面有同学无意识地答。
“说得好！”长江肯定道。“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努力成为父母的骄傲。窦老师开学初提醒过我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是哪个大学发给你的，而是要你自己用汗水一笔一比写上去的。还是小男孩说得对：想不被风吹倒，就要有自己的重量！”
班长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我只有坐在后面的位子上享受那浓郁的桂花香喽？
一阵静默后，快人快语的尹洁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头问我：“老师我还可不可以反驳陈丽？”
“当然可以！“我和陈丽同时说。边说我边站起来，心想：这节课上得怎么这么顺？仿佛导演跟着彩排过似的。快步走到讲台前，我凝视着尹洁。
“老师我不同意刚才陈丽的观点。我们没有轻视生活中的至爱亲情，这世界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冷漠。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读的是《66。5元的还款承诺》，希望大家能从这篇文章里看到人性中善的光芒。”
嘿，她居然先把推荐理由说了，然后拿张报纸走上了讲台。我退到一旁，和同学们一起进入了她故事的情节之中：
一个叫王瑞芙的河南女幼师到深圳出差，钱包及反程车票悉数被偷，求告无门不说，还差点被两名男青年强暴。所幸遇到了一个叫张德光的打工老者伸手相救，还把全身仅有的66。5元钱全部资助了王瑞芙返乡。临别姑娘苦苦哀求老者留下单位地址以便日后还款，老者拗不过，就答应了。姑娘回家后却把留有地址的纸片弄丢，无法将钱寄送恩人，于是她亲自上门送款。然而老人已经辞职离开了深圳，寻找恩人成了姑娘唯一的念头。经过千辛万苦的努力，姑娘终于在附近一个闭塞的小山村找到恩人，还掉欠款。
故事曲折离奇，引人入胜。我甚至忘记了桂花的香，完全沉浸在尹洁为我们勾画的人情冷暖中。
同学们这次不站起来说了，而是在座位上三五成群地开始讨论。我穿梭在他们中间，并不说什么话。
听起来他们大约分两派：一派是感动型的。一是为老人雪中送炭，一是为姑娘千里寻恩。另一派是怀疑型的。他们不相信有张德光这样的好心人，还把社会上那些开口求助的人都当成了骗子，说这样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然后一个一个地说出自己被欺骗的故事，来证明他们观点的正确。这一派的声音也明显压过前面那一派。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也给他们讲了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看来的故事。说有一位法律顾问，在一个晚上急匆匆被叫去陪审一个案子。案件的主人公是一个外地打工者。因为包工头不发工资，他无法买车票回家去看他刚被淹死的四岁儿子。他也曾向这个法律顾问求告过，但顾问按照常规思维就把他当成了职业乞丐，还教训他年轻轻不好做这一行。可实际情况是，他想卖掉的唯一财产——破旧的行李卷都被那些乞丐骗去了。思儿心切的农民工看到车站里有一个人掏钱买票，就扑过去抢钱，结果被收押在监。失心红眼的农民工只想看到儿子，因此他杀人越狱。结果可想而知，他再也回不去家不说，连生命都失去了。
故事讲完的时候，刚才声音最高的那组同学沉默了。我懂得他们心灵受到的震撼，就告诉他们说：“要记住善良永远没有错！在我们认为自己被欺骗了的10个人中，若有一个人是真正的求助者，我们的善行就得到了回报。将施恩于人当成一种美德，不要企求报答，这世界将多么美好！”
“前提是你一定要有帮助别人的能力，好好加重自己的能量！”班长补充。
“要相信人间的至爱至情，保持一颗童贞的心，一颗晶莹透明的心！”陈丽补充。
“别踩疼了那雪！”全班齐声道。
哈哈大笑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看到那几棵桂花树的绿叶底下，每一片都掩盖着粒粒小喇叭似的鹅黄花朵。原来，那馥郁的桂花香，就藏在那极易被人忽视的小小花朵里……

儿子先天不足，早产，且轻度脑瘫。四岁才能完全直立行走，但却是磕磕绊绊，腿上的旧伤没好，新伤早就盖了上去。7岁之前，他说出的话只有我能听懂，我是他的专职翻译。为了刺激他的语言反应能力，从他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天不是有计划地训练他：给他背唐诗宋词三字经，也不管他能否听懂能否学出来；每天睡前，在给他按摩完四肢以后，我就给他讲故事，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天方夜谭，西游记……凡适宜给小孩子读的我都会拼命地给他读，有时候孩子的鼾声都出来了，我还在那读个不停呢，我希望他尽快能够正常起来，即使让我付出再多我都不嫌累。
我在他生命之的最初种下的文字，直到他9岁做游戏的时候我才听到他从口中读出来，开始我还不相信他能记得这些，因为有一些内容我自己都忘记了。试探性地盯着他，我先说“人之初，性本善”，他就会接“性相近，习相远”；我说“苟不教”，他说“性乃迁”……我激动地抱住他，把他的脸亲得一塌糊涂，直到他费力挣扎要到外边去玩我才放手，一摸自己的脸，鼻涕眼泪早就分不清了。那是儿子给我的第一个鼓励，我认定那也是上帝为了支撑我为儿子做下去而送我的最好的礼物。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教育的远效性，我相信儿子不会永远这样下去的，有那么一天，他会给我更大的惊喜，他不会辜负我这颗母亲的心，一定不会的。
就这么执着地陪他练习走直线，教他学拼音，教他写汉字，给他买大量的儿童读物，甚至用录音机给他录故事听，在我忙着做家务的时候放给他听，听到一半截断让他着急，再把故事书扔给他让他自己去啃拼音读故事……这样陪到他小学毕业。我的坚持给他留下了一个习惯，那就是爱读书。他能抱着一本书不吃不喝，或嘻嘻傻笑，或泪流满面，动情处还拿来与我分享。不过这孩子的文字取向和我不同，他就爱外国文学作品，对我推荐的《古文观止》之类的东西没有丝毫的兴趣。我就用《世说新语》和《聊斋志异》之类的东西引逗他上钩，在假期逼他背诵文言文片断，背诵好了买点小吃小喝奖励他，居然也使他对《史记》《资治通鉴》一类的书侧目了。
我最喜欢在冬季里和他一人一本书，躺在一个被窝里，听他告诫我“互不相扰啊！”然后各自侧身，向背而对，默默度过二、三个小时。有时小家伙上厕所回来，见我装睡，会过来数落我不用心读书，用的论据都是文言文上面的，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奋时”之类的，我就偷偷躲在被窝里笑。
不过虽然他书读得多，成绩却一直并不理想。到了初中，这个缺点暴露得更加明显，他在班里的成绩居然都排到了21名。但他预初的时候我们夫妻都在高三，眼见得这孩子为了成绩连最心爱的书都不看了，每天写作业到10点以后，心疼得不得了，舍不得逼他再操劳。只要他精神上心理上健康，成绩中等就中等吧。
出色地完成高三的任务，把别人的孩子都送上大学以后，再回头看我的儿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平庸，而且自卑心理及其严重，连走路的姿势都是慢吞吞一步一晃的，眼神也呆滞无光，每天总说“累啊，累啊！”。深入一调查，才知道由于成绩差，他已经丧失了自信，再加上初中的体育课上，他的动作总不到位。在人们否定的目光中，他接收的都是负面信息，自己的内感觉被破坏，他丝毫都体会不到成功带给他的喜悦，自然也不可能喜欢学习了。
夫比我还心急，从儿子初一第二个学期开始，他就自动承担了教庭教师的责任。每天放学后看着儿子做作业，发现问题马上处理。还和我去上海书城买了好多教辅资料，等儿子做完作业再给他加几道数学题或带他背诵几个英语单词。周末把儿子关在家里不准他出去和小朋友玩，上午数学下午英语地加紧进攻，还把我也拉到这场战役中，晚上让我给孩子补语文。孩子是个肉体啊，他不会像机器那样全速运转。一个上午过去，他已经精疲力尽，讲英语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口气就充满火药味了，不一会儿双方交起火来，吃亏的当然是儿子。他不仅会屁股上挨巴掌，还要被拽过去数落一番。什么“你现在都到什么程度了？离笨蛋只有一步之遥。你居然连危机意识都没有，还称什么男子汉？”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很笨呐？再不用功你连高中都考不上，你就变成社会上的小混混了。”儿子的泪水也常被宣告为“软弱的表现”，心里的逆反还没平复，爸爸又把他拉过去讲课了。心不在焉的儿子有时候就这样求我：“你别让爸爸费时间了，我最多就是个小混混，没什么大出息的。”或者是“考不上有什么不好，我可以全心全意在家读书了。”等等。
我知道孩子的无奈，也了解先生的急迫。儿子有时候为了故意躲爸爸，会在我有晚自习的时候哭着恳求我留下他在学校，他宁愿陪我到9点也不愿意跟爸爸回去“受罪”。我就劝先生别逼他，交给我解决一下心理问题可能效果更好些。先生开始几次也不同意，说小孩子就是惰性强，你可怜他是害他，他只是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不喜欢，等学进去他还可以。尤其是答对问题以后爸爸夸奖他的时候，夫说他的小尾巴都翘起来了。我先做先生的工作，让他对儿子多表扬，少批评；多鼓励，少埋怨。先生答应了，还把我特意为儿子准备的小礼物拿回去登他答对问题的时候送给他。偶尔的几次我也真会把儿子留下来，带他到教室去看高年级的学生是怎么学习的，让他观察他们有多专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常带他到有草有树的地方散步，让他看树上的花朵有多么漂亮，和他一起想象树怎么集聚能量，为了一心开出美丽的花朵它要怎样忍耐生命的寂寞和外界的寒冷，怎么与环境搏斗怎么与自己的惰性搏斗，才可以开出满树的灿烂繁华，结出生命的果实。开始他还傻呵呵地配合我讲故事，讲着讲着他就沉默了。然后就是专注地听我说，听我讲洼地上的树怎么长也超不过高山上的草地的高度，听我讲无论是树还是草都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有时候我还没讲完就上课了，我就把《一棵核桃树》《人为什么活着》或《心田上的百合花》这样的文章拿给他看，在下了晚自习步行回家的路上和他探讨这些文章的内容和给他的启示。终于有一天他抱住我说：“妈妈，我懂得你让我明白什么了。我会和爸爸配合，也用我的努力开出生命的花朵来的，你相信我！”
不久有一次数学考试，他打了一个100分。巧的是在数学老师教的两个班级只有他一个人满分。中午到食堂吃饭的时候，他眼睛放着光对我和他爸爸说了这件事，还把同学们夸奖崇拜他的话讲给我们听，那种自豪和骄傲是他有生命以来从没有过的。吃完饭他还抢着为我们刷饭盆，之后蹦蹦跳跳地走出餐厅。我和先生的眼睛都湿润了，我们多么喜欢这种状态的儿子啊！可惜从他出生到现在，这种情景只出现一次，而且只有这么一次。是该为儿子做点什么的时候了，让他在我们的推动下逐步建立自信，逐步建立享受生命的灿烂辉煌。当他品尝到果子的香甜时，无论多高，他都会自己想办法去树上采摘的。
之后的几天，和爸爸学习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抱怨过，而且爸爸在我的授意下也总是摸着他的头，夸他悟性好，人聪明又伶俐。我带他复习的时候，也有意识地找些文字简单但却对生命有营养的现代文和文言文给他看，他当然都能答得八九不离十，这就更加刺激了他的热情。在接下来的又一次数学考试中，他又得到了满分。聊QQ的时候，同学们都在问他最近为什么这么厉害？他还谦虚地说这不算什么，只是做梦时遇到了白胡子老爷爷……他居然用小时候读的童话来骗同学。接下来的语文月考他盼了好几天的成绩，到老师终于发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是全班最高分的时候，他说他都忍不住泪水了。他说从那以后每个老师看他的目光都是那么的慈爱和温柔，同学们有的捶他一拳问他怎么做的这么正确，有的向他下战书要在期中考试时把他拉下马。他特别开心，每天放学赶紧回家写作业，写完作业就拉着爸爸主动复习和预习。周末他除了每周五和同学打篮球外，再也不到处乱跑到晚上9点了，而是让我给他讲故事和文言文，实在空了，就捡起那些外国文学作品看到困倦入睡。
只是一点小小的鼓励与认可，儿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是被动地学习，而是主动去吸取知识的营养。我发现他说话的口气更加铿锵有力，走路的身影都挺拔了好多，每天都能听到他的歌声和笑声。上网也不粘滞，不但玩一小会儿就主动下来，玩得内容也不局限在从前的网络游戏里，而是查资料——所有他学习过程中遇到的他不懂得问题。连他自己都感慨说“原来电脑有这么多好处啊！”
昨天早上，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照着镜子边梳头边对我说：“妈妈，你还记得齐威王的故事么？”我问：“哪个故事？”他说：“就是淳于髡给齐威王出谜语的那个！”我记得给他讲过这个谜语中齐国的那只“一鸣惊人”的大鸟，就问他怎么了？他说：“我现在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大鸟……”停了一会儿，他用梳子狠狠地梳理着他前面的刘海儿，一字一顿地说：“不过我是六年不飞，一飞冲天；六年不鸣，一鸣惊人！”他狡黠地冲我笑笑，“啪”地放下梳子，挺着胸膛走了出去，迈的就是舞台上大将出场时的方步。

写得真好，学习了。

儿子，昨日你的班主任打电话来告状说你在生物课堂上动手扔了一块木片，把一向和你纠缠不清的一名女孩的眼睛碰红了，因而那女孩的外公就不依不饶，说你身为老师家的孩子，一向为非作歹，还拉帮结伙把他家女孩，从大班长的职位拉下来，简直无法无天，班主任怕他闹到校长那里，所以和我沟通。让我教育你少理他们那些饶舌的女孩，否则她的班主任工作也很棘手。
儿子，放下电话我看了你一眼，见你端着饭碗使劲儿往嘴里扒饭，只吃一碗就撂下筷子说吃饱了，然后躲进小屋，锁上门不让我们进来。因此我必须保持沉默，和你父亲出去散步，一边商量如何解开你的心结。
很早就知道你和那个女孩不睦，几次你放学回来跟我学她如何在人格上侮辱你，妈都告诉你让着点女孩，只因你是男人。理由是“好男不和女斗”，可你扬言“好男不和坏女人斗”，还说她简直期人太甚，总拿你的缺陷开玩笑，还动手打你，抬脚踢你，你说你忍不下去了，总有一天要教训她一次，半学期以来，你因那女孩的不公正流泪，因那女孩的骄横跋扈而伤心，还问我为何世上会有这种和你过不去的“魔鬼女孩”。我无法回答，只教你“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还教导你“忍一时风平浪静，让一步海阔天空”，“要学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等。可你没听我的话，终于被老师告到了家里。
今天是周末，儿子，雨后的阳光让人心里特别通透，相信你已忘记了昨天的事。可我记得，并且已经感受到了你的痛苦。所以上班的路上，我约你和我一同去菜场买菜，边和你讲我的事。虽然你并不懂，可妈希望做你这棵树的落叶，让你的根吸收了我落败的营养，好翠绿好茁壮，好更能经历风雨的侵袭。
妈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烦恼，工作上不出色吧？人家要瞧不起。工作上出色吧？人家要妒忌你。不和人聊天呢？说你脱离群众；聊天呢？闲话就漫天飞了。这不？今天就有一位同事找妈谈心，说了许多对妈的莫名其妙的误解，既没风度又没智慧，把许多莫须有的猜测或闲人们神经病式的攻击披头浇向妈妈，还正告妈妈做人要细细思量，说话要好好想想，说一定是妈妈做人有问题，才使别人不理解妈妈的。妈能解释什么呢？妈教育你男人要如何如何，可和妈妈“沟通”的恰恰是男人，鸡毛蒜皮的小事长了翅膀一样漫天飞舞，每个人接住一片羽毛，立刻把他变成利剑又抛向妈妈。你知道妈妈的身上有多少洞眼么？可妈妈不怪他们。儿子，正是对手使我们成长，苦难是人生最好的学校。有些事会无奈到你无须去浪费语言，动手打人更是下策了。妈妈告诉你，人最重要的事情是建设自己，服务社会，负起自己那份责任。就像牛种地、马拉车、鸡下蛋、狗看家一样自然地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要是把精力都用在去拉扯那张人情的大网上，那你不仅累，而且会一辈子也拎不清的。想不平庸，就要保持自己的个性。别在中国的“大酱缸”中把自己也把自己也变成一只蛆虫。
儿子，今天你遇到的只是那女孩外公的信口雌黄。长大你还会遇到满嘴喷粪的更恶之人。只要身正、心正、意正，由他们去吧，这世上永远是小人多于君子。
妈不批评你，儿子，妈只要求你沉默些，再沉默些。别在别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有些你承受不了的东西，妈不需你承受。只求你学会离小人远点，别给他们伤害你的理由。
儿子，人这一生说是漫长，却也短暂。正像你今日跟我讲的：“要出点什么事，那这辈子不就完了么？”是的，冤假错案压住你的时候，学学冬小麦，在严寒下面睡一觉，等到冰消雪融的那一天。“飘风不满月，飞雨不终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使一切都沉淀得清清楚楚的。
见你有力地点着你的小头颅，我笑了。也许你仍懵懂，但妈告诉了你方向，妈也祝福儿子以后的人生少些尴尬与坎坷，好让你有时间精心雕琢你生命的宝石，少些损耗，多些琢磨。精彩些，再精彩些，在时空的坐标中画出你自己的生命弧线！

上周五班会课的主题是“朋友”，其中有两个节目让我终生难忘。一个是名叫《分科》的音乐剧，反映的是高二分科时两个好朋友难舍难分的情感。演的同学泪流满面，看的同学泪如雨下，连邀请来的老师们也都被同学间真挚的情谊所打动而热泪盈眶。还有一个节目是相声，通过两个好朋友之间的闲聊反映中学生的学习现状，语言幽默风趣，寓意深刻，发人深省。周日的晚自习，我想把我的感动告诉孩子们，把我对他们才华的欣赏告诉他们。见他们完成好作业拿出课外书来，我就走了过去，小声和他们一个一个嘀咕着夸他们是天才，还建议他们把自己编的剧本整理好，我替他们改好后推荐到有关刊物上去发表。到了那个说相声的小胖子面前，我同样的话说完后，也鼓励她把相声修改得更合理些，作为我们班级的保留节目，到学校的艺术节上去演；接着和她探讨了她的表演特色，她显然很兴奋，说第一次表演就获得这样的成功也是她自己意想不到的，以后她还会写，把自己看不惯的社会现象编成相声来讽刺，让人们在笑声中得到教益。我鼓励她说这个想法好，说不定你就成了“人民的艺术家”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收起笑容，略显神秘地问我“老师，你说怎么样才能使自己的文字带有一定的文化底蕴呢？”还真吓我一跳，我随口反问一句：“你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她说：“上高二以后，我就觉得你的语文课堂和以前的老师不一样。似乎哪篇文章你都喜欢，而且你也能让我们喜欢。你讲诗词我们就随着你买诗词读诗词；你讲《宝玉挨打》，我们就没日没夜地啃《红楼梦》；你上周讲《沙原隐泉》的时候给我们推荐余秋雨的文化散文，我周末和爸爸去书店买了好多他的作品，爸爸和我现在都痴迷地看呢！”
“你爸爸是通过你才知道余秋雨的么？”我打断了她，因为她不知道余秋雨我能理解，但他爸爸到现在才知道余秋雨的作品我有点不可思议。
“是啊，我爸爸是教数学的初中老师，平时他不太看书的。但是你给我们班会课上讲的东西我回去和他讲，他都会在他的班会课上给他的学生讲的。比如你给我们读过的那篇〈在北大校园BBS引起轰动的一篇文章〉，我拿回去让爸爸读，也学你在班会课上读了，居然让几个调皮的小孩认真学习了，他们说真的要为国家的未来而努力学习。你说逗不逗？”这孩子的话让我有点热血沸腾了，我难道有这么大的作用？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你为什么要提高文化底蕴吧！”我借机提醒她。
“就是因为听你的课啊，觉得你特别能了解我们的心。你总能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说出那么多有道理的话来告诫我们，有理有据，让人心中折服。连别的班级的学生都羡慕我们能聆听你的教诲呢。比如上学期你在年组集体开的那次班会课上的讲座，其他班级的同学就是从那开始对你感兴趣的。他们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像你那样告诉我们那么多有用的话，他们总打听你在班会课上又给我们讲什么了，还有你的语文课都是怎么上的，有的同学还说希望能转到咱们班呢！”
“越说越离谱了，我哪有那样的魅力，要真这样，咱们班级的成绩不就早都上去了？”我制止她了。
“老师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原来班级的底子怎么样！现在他们能一个学期都不被处分，而且流动红旗这么多，这是多大的转变你不知道啊。你以为他们没学习么？你没生活在我们中间你怎么能知道？现在咱们班级的每一个同学都提前进入了高三状态，虽然上课说话睡觉的也有，但比以前可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倍！而且你没感觉到你多么有号召力？哪个班级能上出咱们班级的班会课？全班都被你调动起来了你还说你不神？咱们班级那些臭小子年组都有名，他们听过谁的啊。”这孩子一向铁面无私，今儿怎么变成小马屁精了？
“不是说文化底蕴么？怎么扯这么远？”我又催她。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班会课么？你在黑板上写的是‘恩莫大于养育’，让我们每个人给父母写一封信。不但给每一个家长买了一瓶‘绿茶’，而且给我们的爸爸妈妈讲了那么多关于我们成长的故事。你把全班同学都表扬到了，他们心里那个美啊。从那以后，学校开家长会，我爸爸妈妈争着抢着来。我爸爸在开完家长会后就警告我：‘要是跟了你们班主任一年你还没什么长进，那纯粹是你自己不用心，这样的老师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我自己在这一年来也真体会到了，你真的是出口成章。我能感觉到你读了好多好多的书，还把那些书的营养自己在肚子里熔炼好了，所以才让我们这么受益的。我特别想做到你这样，你教我方法行么老师？我特别想达到你这样的境界。” 原来她绕来绕去就说的是这个啊！我转过身去讲台取我的日记本。
“来，看看老师的日记。这是我在刚过的父亲祭日这一天写的祭文，翻翻看多少页？这是我给远在美国的哥哥写的回忆我们大学时代的共同生活的文字，数数有多少页？这是我昨天写的教育孩子的文章，也有两千多字吧？懂了么？怎么能有文化底蕴？就是你看了很多书以后学会了思考，再把你的思考用你学到的精美的文字表述出来，这就是我理解的文化底蕴。四个字：多读多写。能坚持么？” 她真想每篇都读一读，但我提醒她快下自习了，来不及。她听话地扫了几眼，又抢时间接着说：
“老师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把你的文章都读个遍。还有我觉得你不应该教我们这些笨孩子，你应当做专职作家。”这孩子又天真了。
“老师正在想弄个博克，把文章都发上去让你们看个够。不过我可从来没觉得你们笨，我倒觉得我所有的灵感都来自你们，是你们给了我那么多的素材让我一篇接着一篇地写下去，你们才是我文字的主人。没有你们，我还写什么啊？无论是教育叙事还是心情小文，我都是以你们为蓝本写的啊，是你们滋养了老师的精神世界。”说着说着我也激动了，小胖子拿出她的日记给我看：
“我也学你在写啊，可是什么时候能像你那样啊？”她有点急了。
“有些东西，需要我们用一辈子的生命去积累的。我们四十岁下网捞上来的鱼，也许从有生命开始就应该撒下鱼苗了。你有往你生命的河水里投放点什么吗？有的话一定会有收获的那一天的。你们比我起点可高多了，老师做学生的时候还不会写剧本说相声呢。”她用期待的眼睛看着我，还想问个不停，可晚自习结束的时间到了。
骑车往家赶的时候，我心中满是感动。最近因为期中考试他们成绩比别的班级差，我对他们都有点绝望了。马上要上高三了，还不认真学习，让一个老师怎么做你们才能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呢？我觉得自己做了很多无用功，挫败感让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自己看教育书籍来充实自己的头脑上，一周多没管他们了。没想到孩子们并不知道我的怠惰，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崇拜着他们的老师，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还能带动家长的思维，引领他们的精神生活。我越发体会到“教育是心灵工程，也是远效工程”这句话的深刻含义，真的有点为上周的逃避而脸红呢。

我常说，中间接别人的班级，就像是给别人的孩子做后妈，无论你对他们多好，他们都会无原则地想念亲妈。我接手教高二（4）班语文的时候，只是一个科任教师，但我却真切地感觉到学生们的敌意。课堂上呼应我的只有佳兴。他大声地朗读，大声地回答问题，大声地反映我的一切提问，对与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给与我这个“空降老师”的无限安慰。后来每一个同学都习惯了他在课堂上的霸主地位，我和同学们也顺利度过了“走合期”，佳兴却要离开这个班级了。
暑假前他来学校和我道别，那时我们正在讲余秋雨先生的一篇文章——《沙原隐泉》。他就送我敦煌月牙儿泉边的五色沙，还说这些沙子特别神奇，远处看是橘黄色的，和蓝天呼应，对比特别强烈；而抓到手里一看，却是一把五彩沙，根本看不出那种深沉的橘黄是如何产生的。就像他们班级对我的情感，单个看也许不浓烈，但整体看却是斑斓耀眼的。
因为明天就要出发去新加坡求学了，佳兴今天来学校和小哥们儿们做最后的告别。中午我见他和同学们亲亲密密地欢笑在一起，也没忍心把他们拆开，自私地把他叫到我办公室说话。原以为一个孩子的感情也无非是现时态的，事过境迁，该淡漠的也许不会留下什么过深的痕迹。
然而下午上课的时候，写下文章标题，转身之际，我却赫然看到佳兴安静地坐在请过病假的那个学生的空位上朝我眨眼摆手。我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就开始上课。佳兴一点都不像一个已经离校的学生，认真地拿着那个学生的书，和我们一样地思维、思考着。他的答案依然准确，他的声音依然洪亮，他的情绪依然饱满，他的眼神依然灼灼……仿佛时光从来就没有淡漠过他在我课堂上存在的身影，仿佛他一直就在思想的路上高举着火把。不知道是不是同学的有意安排，他们对这个即将远行的人给予了特别的宽容，他们把回答问题的机会都留给了佳兴，在那堂课，佳兴又回到了曾经的高二（4）班，回到了独自与我对答的那种感觉里。
整整两节课的时间，佳兴在那个学生的位置上和我们尽情地享受着赵丽宏的美文《旷野的微光》。文章写的是作者在崇明岛“插队落户”时的往事，是在孤独和闭塞中追寻理想和知识的情景。在偏僻乡野的一盏油灯下，读书使他走出了困顿和颓丧，使艰辛的日子变得乐趣无穷。佳兴大概已经忘记了他是一个即将离开老师与同学的人了，他在和大家动情地朗读着书中的文字：“在那幽暗的微光里,我仿佛看见了李白,我看见他正驾着一片雪白的帆在烟波浩淼的扬子江上留下豪放潇洒的歌声……我仿佛看见了苏东坡,他仰对一轮皓月,呼喊着天上的神仙,思念着地上的亲人……我还看见了泰戈尔,他把我引进一个神秘而美妙的世界，那里的星星、月亮、海洋、森林都充溢着奇异的光彩，使我流连往返……”突然，他的泪掉在了别人的书本上，又被他轻轻擦去。抬眼看我时，红红的眼睛正与我的目光相遇，我们淡然一笑，继续沉浸于精美的文字中，感动于历史的沧桑和名人不平凡的人生经历里。
下课后，他跑到讲台，问我知不知道作者的另一段话：“在黑夜里，书是烛火；在孤独中，书是朋友；在喧嚣中，书使人沉静；在困慵时，书给人激情。读书使平淡的生活波涛起伏，读书也使灰暗的人生荧光四溢。有好书做伴，即便在狭小的空间，也能上天入地，振翅远翔，遨游古今。漫长曲折的历史和浩瀚无尽的宇宙，都能融会于心，化作滋养灵魂的清泉。”我点点头，和他一起忘情地背诵。
临别，佳兴偷偷告诉我：“我依然留恋您的课堂！”走了几步，又回头加了一句：“你也是我旷野的微光！是你让我懂得了读书的滋味！”

来上海五年，在松江教研会上听到的好课也算不少了。有些课的确让我感动，促我反思，使我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想把自己的感受形诸笔端。可是2006年11月2日下午听到的松江一中教研组长、松江区首席教师周菊妹老师执教的一节拓展课——《综合学习：让我们走近鲁迅》，却让我从头到尾满眼是泪，并且直到三天以后，我才能尝试着来表达自己的心境。
那种想流泪的感觉是从听了周菊妹老师为了让同学们进入鲁迅的境界而在开始上课时播放的那段录象开始的。那位扮演鲁迅的演员再现了鲁迅一九二七年二月十六日在香港青年会所做的题为《无声的中国》的演讲。我没有记住这位演员是谁，可由他表现出的先生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和激越愤慨的神情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人是有的，没有声音，寂寞得很。——人会没有声音的么？没有，可以说，是死了。倘要说得客气一点，那就是：已经哑了。要恢复这多年无声的中国，是不容易的，正如命令一个死掉的人道：‘你活过来！’……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近来还有一种说法，是思想革新紧要，文字改革倒在其次。然而我们知道，连他长指甲都不肯剪去的人，是决不肯剪去他的辫子的。”……
“青年们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话发表出来。……
“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大段大段的文字，似乎不是听进我的耳朵里，而是砸在我心坎上。九十年前的一段演讲，竟使我产生了一种悲壮的冲动，仿佛自己也正在变成一个鲁迅，和大师一起去肩住黑暗的闸门，“放青年到一个光明的去处！”
我想到了自己工作的那所民办学校的学生，那些和我朝夕相处的孩子们，他们大多都是“连长指甲都不肯剪去”的人。尤其是那些男孩子，留的指甲比慈僖太后都长。先前的时候，每周二都有检查个人卫生的学生会人员，对他们的长指甲构成点威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周二不检查了，改成卫生广播。于是我们这些做班主任的也没有任何理由来要求所有人不留长指甲了，《中学生守则》上又没有这一条，口头的说服教育对这些人来说是丝毫作用不起的。别说一个长指甲，就是《中学生守则》上明确规定的校园内不许吸烟的问题，不是也屡禁不止么？一个班级，总有那么三五个男同学吸烟，公开的不敢，只能躲在男厕所里偷偷地吸。后来发现师生是不同厕的，就放心大胆地将男厕所变成了吸烟室。有时望风的同学发现校长走近，大家赶快掐掉烟头用自来水冲冲嘴巴，堂皇地走出来。校长能岂奈我何？总不至于在男厕所安装摄像头吧？那又侵犯了学生的隐私权。
还有抄袭作业问题，还有上课睡觉的问题，还有将校园变成伊甸园的问题，还有迷恋网络无心向学的问题，以及在食堂浪费严重，到小店狂买垃圾食品的问题……
靠这样的下一代，能喊出一个有声的中国么？
面对这样长大的青年，我们能做什么呢？无论多么高明的外科医生，都无法为一位并不配合的病人手术吧？他们能用麻醉济一针下去了事，我们呢？想让他们挺直了脊梁，“正如命令一个死掉的人道：‘你活过来！’”
突然非常羡慕鲁迅，当年他只是身在知识分子的行列里，将自己的眼光投放到那些病态社会的病态的人们身上，在报刊上用自己的思想编织成一条万里长城，“以期引起疗救的注意”而已。而我们，却是以“三王子舍身饲虎”的行动，以地藏王“众生度尽，我方成佛”的理念，在麻木自私的人性丛林中振臂高呼，“而生人并无反映”。遍体鳞伤也罢，体无完肤也罢，这些都可以不去计较。只是九十多年过去，为什么先生当年深恶痛绝的劣根性在国人身上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呢？
看着眼前这几位依次走上台前对看客心理进行透辟分析侃侃而谈的学生，我的泪水又夺眶而出。他们不仅能够从鲁迅的散文、杂文、小说中归纳总结出先生对这样一种国民性存在的沉痛心理，还能从先生的文字中读出先生对理想人性的呼唤，意识到作为一个青年应该具有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从他们越来越高亢的声音当中，从他们越来越激奋的昂扬情绪中，我都能看到他们思想被牵引，灵魂被震撼后所产生的净化效果。
周菊妹老师脸上那平和的自信的笑容深深触动了我，突然对她也心生艳羡，不，简直是嫉妒。想孟子所言的人生三乐之一——“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应该就是她现在的这种感觉吧？我们常常讲教师要如何如何没有区别心地对待孩子们，要让他们有一种被尊重被信任的感觉，以期取得良好的教育效果。有谁想到民办学校的教师是怎样一种生命状态？他们的教育理念不比任何一所重点中学的教师落后，他们的教育情怀也不比任何一所普通中学的教师缺乏，他们的教育手段更不比任何一所学校单调，可是，他们承受的是怎样一种非人性的折磨呢？
从早上的早读课开始，他们就要抓学生的迟到现象。不能体罚，不能严厉，不能用过激的言辞刺激学生。可是，当你看到连续三天迟到，明明昨天已经谈话他也一口答应今天一定准时到班级的学生吊儿郎当地穿着拖鞋站在你面前，一脸对你的鄙夷不屑，软硬不吃地游离着自己的鼠眼，偶而还对你振振有辞的说教嗤之以鼻的时候，教师又如何保持自己的风度和尊严呢？大发雷霆么？他要到教育局告发你使用侮辱性语言，不尊重学生的体面，等待你的也许就是停职反省或离职反思。不闻不问么？你的教育良知何在？难不成看到尚有呼吸的人躺在路边你不叫120反而呼叫殡仪馆么？
接下来是早操的时间。一共二十几级台阶，这些孩子能用差不多10分钟走完，因为全校都是这个样子，你还真不能如何要求某一些个体具备一种军事化速度。站好了队伍后，你再去看，10个人一排的队伍，大约有6个突出点你无法连成任何一条直线，认谁都无法不泼妇莽夫般大呼小叫。跑步进入操场了，四十几岁的你要随时气喘嘘嘘地跟住队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叫“某某歪了，某某跟上”等无效语言。等他们做上操你想喘匀一口气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早被气歪了，本应伸出的要和自己身体成90度的手臂，他们偷工减料到45度或60度，本应大臂带动小臂的动作他们会“精美设计”成只有手腕的微弱动作。跑跳动作可想而知，体转运动无法想象，而这种现象却不只是一个两个班级的个别现象。站在那里，一个一个同学纠正下来，今天纠正好明天照样反复。你在前面纠正后面的就应付了事，你在后面纠正前面的就对你熟视无睹。谁的心情好得了呢？现实逼人成佛，更逼人成魔。否则在今日的中国，在民办学校的校园，我们又如何立足才可能让自己意识到自己也曾是个正常的人类呢？这盘散沙，即使鲁迅再世，估计也早就气死了。
还有上课睡觉呢？还有眼操不认真呢？还有玩手机、听mp3呢？一个一个处理下来，不用备课，你的心脏如果还是完好无损的话，就能充分证明你是一个金刚不坏之身。
上一节课，光维持纪律就要数次。常常你慷慨激昂地沉浸在华文美句中以为学生也必然受到中华文化的久旱甘霖般的润泽的时候，游戏机的声音响了，是“game over!”的音乐。你正讲一个夸张的妙用的时候，这边一个同学突然打断你，用不合逻辑的推理强行证明你说的这句话毫无科学依据。旁边的同学怪声大笑来声援这个同学的恶作剧般的“指控”。看着没经验的老师脸红脖子粗地和那个同学辩解，希望全班都能明白他说的是错的，其他同学比看见公园里耍猴子的还过瘾。很少有人真正思考，思考人性的劣根性在他们身上的具体体现。也许他们真怕上帝发笑吧？
可是周老师的课堂，居然可以完成探究性学习的艰巨任务，而且学生们会如此投入地沿着先生指引的思索的道路深入下去，挖掘中国病态社会的病态人性的成因，联系现实中看客的形象及冷漠的心理来唤醒麻木的人群，鞭挞那种自私愚昧、落后而不自醒的生命状态以及把一切当成游戏来进行的可悲的非健全人格。
猛然醒悟到这些孩子正在抨击的就是我身边的那些也和他们一样处于花季的青年的时候，我简直泪雨滂沱了。真想跑到鲁迅的墓地摇醒先生，让他告诉我我究竟怎么做才能真正唤醒他们呢？
周老师在总结她的课了，她说从鲁迅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先生对于同胞的大情大爱，那是一种冷眼热心肠的观察，是一种深沉而热烈的大我情怀。他是真正的民族魂！因此他身后也享有无比的尊荣。她引用了毛泽东对先生的评价，谈到了大江健三郎对先生的崇敬，还介绍了团中央信息办为先生所建的纪念馆以及世界上有多少人为先生献花留言。可是最震撼我的却是郁达夫的那句话：“一个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可悲的，可是有了伟大人物出现而不知道珍惜的民族更是值得悲哀!”虽然这句话早已耳熟能详，可今天在此种心境下听来，味道格外地不同。我想再加一句，光知道珍惜还不够，还要认识他、研究他、宣传他甚至要模拟他，像他那样去呐喊，去奋斗，去完成他未竟的事业，这才是一个优秀民族应该具有的正确态度！
耳畔传来一个孩子献给先生的一句话：“先生的精神化作一株胡杨，屹立三百年不死，死了三百年不倒，倒了三百年不朽！”我正为这句话的文采所折服，另一个孩子却喊出来一句“孩子需要您，——救救孩子！”这句话似强烈的电流一样撞击在我的心肌上，我知道这一刻我已经拥有了怎样的精神钙质，我也知道
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像大江健三郎所说的那样“靠近先生，哪怕只挨近一点点！”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擦干了眼泪，挺直脊梁走出了课堂，走进我一直无可奈何的生活中。“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我仿佛又听到了先生那振聋发聩的声音……

上周末，学校把全体班主任带到杭州的一个大酒店住了一个晚上，吃顿丰盛的晚餐后去唱卡拉OK，第二天带我们到苏堤上走走，下午到一个服装批发的地方买衣服。领导说我们班主任太辛苦了，应该好好休闲一下。但周日却利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开了一个班主任学习会，开完会后，我和先生回家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因为我们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
在写文章的此刻，我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来说清楚自己的感受，只好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吧。
先说会议程序。先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班主任谈做班主任的体会，有几个说得很好，但相当多的人居然谈的都是违背教育规律的做法。比如说将“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当做成绩，把“骂人要骂得有气势”当作体会，拿“弄个班主任来玩玩儿”做为初衷，更有甚者认为在班级“没收学生的手机将它捐给灾区”，或“拆散了很多对儿小恋人”是一种壮举。我的心在流血！难道我们的学校是培养奴才的地方么？难道学生是畜生么？难道教育是儿戏么？难道人权可以随意被剥夺么？一个传承文明的人在肆意践踏文明，这是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应该发生的事情么？而我们的德育主任总结说“发言的七名同志内容虽然不同，爱心都是一样的。”副校长评价的是：“这次会议开得很‘新’，都是一些没发过言的老师在谈体会；开得也很‘实’，讲得都是我们日常工作中的做法。”
再说领导的指导。德育主任为我们如何做好班主任工作开出的药方依然是二十年前的“四勤”——勤动脑、勤动手、勤动嘴、勤动腿。期末了才和我们谈差生是怎么形成的，有什么特点等等。而副校长给我们开出的药方是用好学生成长记录册！不知道这些民办学生连是否考上大学都不在乎，是否给个处分都不在乎，是否符合文明都不在乎，他能在乎你用几千年前史官对付皇帝的办法来教育他？一年只能来几次的校长举例时用的依然是他在五年前初建校时学生半夜爬水管下楼去附近网吧玩游戏的例子。
而学校的现状是什么样子的呢？学生吸烟没人管，各楼男厕所几乎就是学生的吸烟室。进入学校，师生从门房开始被动吸烟，一直到高三男厕所。在学校男女学生可以在餐厅里你喂我一口饭，我喂你一口菜。成双入对就更不在话下了，因为学校没有具体实施措施，班主任看到了也无法处理。至于佩带首饰，出口成脏，不交作业，考试作弊，“两操”应付了事，就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大约半数的老师去意已决，有的正在利用没课的时间出去试讲。而这些，领导不知道是否知道？前几年每学期还评定优秀教师，从去年几个教师跳槽离开以后，学校居然不敢再评了，怕伤了教师的自尊。教学成绩也是学校的秘密，教师不可以互相谈论。
最让我感到滑稽的是刚刚进行完毕的班主任测评。从预初到高三，用的都是一套评价体系。学生问卷调查中的问题都是诸如此类连年级组长都无法回答上来的问题，比如：“你认为班主任在培养班级干部工作上做得如何？”“班主任的班会课是否有特色？”等等。区区数个纸上谈兵的问题，就将班主任划分了等第，据说这次发言的都是分数较高的班主任。可笑的是一个刚毕业没几年教美术的高三班主任刚当上半年却得到很高的分数，而从毕业就当班主任的四十几岁的老教师却差不多全校最低，而他的班级流动红旗的数量却是年组最高。一个区级德育名师的得分也并不高，仅为中等偏下。我们的领导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教育的这个悖论：越是坚持道德底线的教师，越不受学生欢迎。
一路无言的我现在也不能评价什么，我不知道在中国，像我所处的这样的学校是否很多？教育主管部门在任命干部的时候是否有一个标准？外行领导内行的现象是不是中国的通病？有多少学校的领导是真正以教育的名义，而不是以金钱的名义在做着教育工作？还有，他们是否能够警惕教师队伍中的“爬虫教师”？他们既会讨好领导，也会讨好学生，这样虚假的教育效果是否能称为教育的效果？作为中年人的我们是否应该坚持人性的底线？道德的底线？教育的底线？和谐社会就靠这样的局面来维持么？
刚才吃中饭的时候我将自己的思考说给先生，他告诉我：只有你在天真地思考什么叫教育，人家是把这件事情当做工作来做，秀完自己，得出形式一片大好的结论就‘哈拉少’，你操哪门子心啊？我刚才在会议上也几次冲动想像那个《皇帝的新装》中的孩子那样喊一声，一想还得在这个学校干，就忍住了。看到我写这些文字，他又告诫我：“小心引火烧身啊，你要发的可是很著名的论坛！”
泪都下来了，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无声的中国么？这就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教育线状么？五年前我不屑地从北方那个给校长两千块钱就可以当班主任的学校义无返顾地走出来，来到这个中国最发达的城市来投身教育事业，难道这里也是一块不毛之地么？或许我只是不小心掉进了深深的枯井中，我看到的只是井口所见，这个学校不是我所描述的这个样子，这个城市的教育不是我感受到的这个样子，中国的教育也没有我看到的这个危言耸听，那我该多么幸福啊！
寒冬，手快冻僵了我还舍不得开空调。因为我们除了工资弄不到一点外快，无法像主课老师那样带学生赚钱，也无法像一些“有经济头脑的教师”那样游说自己班级的学生到家里来补课。我宁可贫穷也要用自己的行为告诉孩子们一个“60后教师”的持守，就是补课我也会无偿。我不知道这一切我能坚持多久？是否会因为贷款利率频长而弃良为娼（差点用盗这个字，但一想盗是不劳而获，娼是劳而后获，与补课颇有相似性。没有侮辱性质，补课的老师莫怪！咱真是娼的话，也是社会逼的！）。我也不知道这种清高是不是一种缺乏心智的体现，我只想守住点什么，哪怕它在现实的社会毫无意义。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我在这个芜杂的世界上还想做个“清倌”。虽然一脚踏进了这个无法证明自己清白的境地，老鸨子的皮鞭还会时时抽打在我身上。可我愿意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就因为我的名字叫“教师”！
突然特别理解了屈原、王国维的选择，觉得他们非常幸福，因为历史懂得他们持守的价值。而我们呢？我们这对天真的夫妻，也许只能像《日出》中的“小东西”一样被侮辱与被损害，死后一条席子裹了，仍给一条疯狂的饿狗了事。
我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也讲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写这篇文章，是不是我真会被这些文字弄得连一个学校都没有，一个班级都没有，一个学生都没有。最后，为了生计，连这台电脑都得卖掉？
可我喊破喉咙也要叫：“He  has  nothing  on!”真的，他什么都没穿！你们也都看见的，是么？

前几届的高二，每讲到H版第三单元《古诗三首》这课的时候，学生都会喊“《观沧海》初中学过了！”我也乐得清闲自在，就干脆略过不讲。今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在看《白日薄西山》这本书，讲的就是东汉末年的历史故事，对曹操的认识更加深刻了些。于是学生再喊的时候我就说：“那时候学是那时候的感觉，这时候学是这时候的感觉。不信我们就比较一下看有什么不同？！”他们在半信半疑中同意了。
按惯例读完一遍，我给他们5分钟时间利用书下注释把意思弄懂。趁他们看书的时候我在他们中间穿行，把学生读书时对课文产生的个别问题单独解决好。时间到了以后，我问他们：
“大家觉得我们班谁最有王者风范？”
他们不明白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能地喊出：
“老板！老板！”
老板是四班体重最重的男孩子，走起路来“嗵、嗵、嗵”地响，大象一样，因此在他们心目中就成了“王者”。
我用目光示意他起来，开玩笑地问：
“同是王者，你对曹操的理解应该更深刻吧？告诉大家你初读此文的感受？你从文字中读出了什么？”
他也笑了笑，说：“我觉得文章写得是他的志向，很有气势的。”
我转身把“志向”“气势”两个词写道黑板上，然后问他从哪些语句中读出了志向和气势，他回答说：
“志向是从‘兴甚至哉，歌以咏志’里。气势嘛，全文都有的。”再让他详细解说，他嗫嚅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只好坐下。
我有点失望，但还是鼓动他们说：“现在大王遇到麻烦了，他说不清楚气势在文句里的具体表现，谁来帮帮他？”
一个叫马勇的男孩站了起来，说他觉得是“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我问他怎么解读理解这句话？他说：
“曹操自己把自己比作大海，日、月、星都是他创造的功业。而前面的树木和百草就是庸人咯！他是在对比中显出自己的气势的。”虽然不十分正确，但毕竟是他的独创。我不置可否，却问同学：“大家同意马勇的看法么？”
沉默片刻，班长站起来肯定地说：“我觉得前面的内容不是写庸人的。从注释上看，这首诗写得是他52岁出兵征乌桓和卢龙塞得胜班师，路过碣石山的时候登山观海的感受。从‘日月之行，若出其中’的“若”字上看，后半部分写得是他想象出来的，那前面肯定是现实中的景色……”
他还没说完，下面同学就小声给他纠正：“是虚景和实景！”他扫视一眼他们，又镇定地继续说道：“他写水啊，山啊，树啊，草啊，都是在通过它们来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你没看见景物都那么辽阔壮丽么？”他停下来不说了。我追问：“那后半部分呢？写的是什么？”
他说：“后半部分写得就是马勇说得那样！”“没有补充？”我问。“没有了，他说得很好。”他还没忘记肯定别人。
“大家都这么认为么？没有别的问题了，那我们就学完这首诗了？”等班长坐定，我欲纵故擒道。
小声讨论了一会儿，一个同学起来发问道：“老师，文章前面说‘水何澹澹’，下面注释的意思是水波荡漾，哦，这个我懂。可是隔了四句就说‘洪波涌起’，那就是大的波浪翻涌起来了。不太可能有这么快的变化啊！我觉得很矛盾，可是也解释不清楚。”下面同学也附和着：“是啊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因为对东汉和曹操的了解过多，冲动之下真想把这首诗的解读全部自己说出来，可是我不能越俎代庖剥夺了孩子们探索的权力啊！于是一面暗自高兴这些孩子的细心，一面夸奖提出问题孩子的聪明，同时也装作兴奋得样子等待同学们寻找的答案。
终于一个孩子的声音传到我的耳畔：“注释7说萧瑟是秋风吹动草木发出的声音，那洪波一定也是因为秋风的作用才涌起的啰？！”
听到他们的正确回答，我的欣慰溢于言表。可我知道他的回答仅仅局限在表层，为了诱敌深入，我故意发问：“‘一切景语皆情语’啊，‘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这句话只有这表层的意思么？”
很长时间的沉默，我知道难住他们了。关于生命，这些孩子思考地真得太少，怎么可能深刻地体会出一个52岁的成功男人的心态呢？于是我点拨：“‘秋’这个字除了表明季节，还有什么深意？”
“人生之秋！”那个马勇脱口而出。
“正确，沿着这个方向去寻找，你就可以知道答案！”我鼓励道。
“我知道了，是他感觉到自己老了，心理不平衡。”
“我也知道了，他虽然建立这么多的功业，但终究改变不了衰老的现实，他无奈啊，他不平啊！他痛苦啊，他难过啊……”
………………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起来，声音的分贝足以让整个教室的同学听见。我就没有必要重复，懂得了就好。我用点头承认了他们的聪慧睿智之后，把又一个问题抛了出去：
“大家懂得了这一句，再帮老师想想马勇刚才对‘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这句话的解读是否全面？注意，我用的是全面而不是正确。”
好半天没有人站起来说话，我带领大家重新朗读一遍。又给了他们点时间，还是没人回答。这下该我着急的了，可是一古脑把答案端给他们么？我真不忍心使他们放弃思考地权利。还是敲山镇虎吧！我继续引导：
“想一想曹操在东汉末年的社会地位及历史功绩，再想想在古代‘日’和‘月’代表什么？”
“君主！”坐在角落里从来很少说话但非常喜欢读书的陈凯应声而答。我一阵狂喜，马上叫起他来回答。“说说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他沉吟片刻，试探性地说：“ 似乎是说自己像大海一样使得日月升起来，使得星汉在他的怀抱中灿烂无比。联系东汉末年的社会现实，曹操这是为自己自豪呢！我记得他说过这样一句话：‘设若无孤,正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而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举动足以说明了他的强大。”
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居然带头为他鼓掌喝彩起来。同学们也一呼百应，教室里长时间地被掌声占据着。趁着同学们的热情，我和他们谈起了生命的意义：“大家读懂了曹操在《观沧海》里所表达的情感，就应该知道我们的古人有多么优秀。他们在自己的文字中留下的都是他们曾经活过的证明，是他们精神的舍利子。我们今天读到这些文字，绝对不可以没有感知，我们必须也考虑同样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从生到死的这个生命历程，我们如何度过才是最有意义的。为这个社会，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我们能做些什么来证明我们的生存价值……”